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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 上》第十八章
歐陽靖的娘親是孫思蓉的大姊。單馥宇的娘親是孫思蓉的二姊。

歐陽家與單家這兩位在中原武林已小有名氣的少俠,竟都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外甥。

此時,較為年長、約大她兩、三歲的歐陽靖朝她深深作了個揖,誠摯道——

「多謝阿實姑娘關照我家小姨,小姨都說了,在『松濤居』祛毒療傷的日子,全因有阿實姑娘相伴,才覺有別樣快活,不那麼難熬。」

望著歐陽靖亮晶晶的雙目、爽朗相獷的五官,樊香實臉容不紅也難,隻得作禮,略急答道:「沒什麼的,都是該當要做的事,我、我很樂竟……」

一旁,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單馥宇又深深作了一揖,開懷道:「我也謝謝阿實姑娘,小姨說你好,那你一定很好、很好。咱們就做做朋友,多親近親近,朋友之義,兩肋插刀在所辭,往後阿實姑娘若有難處,儘管來西河『單家莊』找我,在下一定為姑娘赴湯蹈火。」

那是一張無比率性的少年俊龐,濃眉大眼,笑起來露出可愛虎牙,樊香實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想像著這位單家小少俠將來若成大俠了,光采奪目,都不知要迷倒多少武林千命和俠女英雌呢。唉,只怕可可芳心盡付於他,最終都要傷懷,幸好啊幸好,她已有公子,芳心可可也有地方寄予,嘻嘻,不怕了。

「多謝單小爺。」她這次抱拳回禮就順手些了,臉蛋仍紅,靦腆回笑。

「什麼大爺、小爺的?」孫思蓉不以為然地挑眉,捏捏她的手背。「一個是你歐陽哥哥,一個是你小單哥哥,阿實若喜歡,我隨便指一個給你!」

一聽,樊香實已有暖澤的頰面更是紅撲撲。

明知孫大美人是逗她玩的,她仍發窘,吶吶不成語,倒是歐陽靖與單馥宇早見怪不怪似的,先是朝她露出乞求諒解的笑,再替她解圍。

「被小姨這麼一鬧,阿實姑娘要看低咱們倆了。」歐陽靖笑道。

「小姨,這是您老人家第幾回把我指出去?」單馥宇無辜嘆氣,兩手一攤。

聽到「老人家」三字,正中孫大美人罩門,當場一把擰住單馥宇俊臉,狠狠扯開。「老?我哪兒老?!敢說我老?皮癢欠揍嗎?阿實,幫我一塊兒捏死這個渾小子!」

樊香實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逗她,把她逗得發窘,現下又將她逗笑了。

「阿實——」熟極喚聲從身後傳來。

迴廊上的嬉鬧立時止下。

樊香實回眸,獨見公子傷手立在不遠處。正納悶他怎把一乾重要人士丟在議事廳,自個兒走來這兒,她尚未問出,聽他徐靜又道——

「茶沒了,我口渴。」

她意會過來,苗條身子一旋,忙跑向他。「議事廳旁的小室備著一大鐵壺熱水,我幫公子沖茶。」

陸芳遠垂目看她,眼神驚過她兩瓣紅粉緋緋的霞腮時暗暗一沉,她眸光仍清亮亮,唇邊笑弧猶在。

「嗯。」他頷首,面無表情。甫拾步欲走待她跟上,迴廊那端,遭「松濤居」主人視若無睹的孫大美人卻笑音清鈴地喚住他。

「陸公子請留步,我有一事商量。」

一開始,陸芳遠似未聽到那話,逕自負手前行,但樊香實聽到了,腳步於是一頓,她回頭望向迴廊那端的三人,再轉頭瞅著公子背影,迷惑地晃著腦袋瓜,正張口要喚,那寬袍飄逸的修長身影終是停下,又徐徐轉過身來。

不知因何,樊香實竟覺他旋身的動作似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好像遭人拖累,且不得不對付一般。

「孫姑娘何事商量?」他淡漠問,問時,目光淡淡掃過立在第一美人身畔的兩位少年郎。

饒是英雄出少年,歐陽家與單家的兩隻初生之犢被他不冷不熱的詭譎眼神掃過,竟也莫名地遍體生寒!

「也不是如何難辦之事,只因我與阿實妹子甚是投緣,若陸公子允可,我想請阿實隨我同行,回江北住一段時候。陸公子以為如何?」孫思蓉問,話中用字儘管尋常,語氣倒有探究和挑釁意味,聽得樊香實雙眸微瞠,有些傻了。

唔……若按之前例子,她想,公子八成會說——

「阿實並未賣身給『松濤居』,她若想走,我不能攔。」

他應該會這麼答吧?把去留之權交在她手裡,卻又自苦……她與他都已經這麼親近,這麼、這麼要好,有朝一日她真要走,他還是不攔她嗎?

「我的人,隻追隨我。」她的公子如是道。

竟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心臟驀地狂跳,血液迅速竄流,樊香實胸間堵堵的,她使力再使力,大口呼息。她想啊,多多少少她是有些奴性,的很不愛子然一身的感覺,總希冀有誰可以絆住她,給她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將她豢養。

她喜歡自個兒屬於誰。

那表示她並非孤獨一個,不管喜怒哀樂、憂歡禍福,都有人幫她擔著、護著。

丟下話,陸芳遠不再多說,轉身便走。

他踏出幾步,身形又是一頓,頭未回,喚著猶自怔立於原地的人。「阿實。」

「啊?呃……是,我替公子沖茶——」她回過神,朝孫思蓉墉姨甥三人笑著點點頭,這才跑開,快步跟上前方那男人。

白日,「松濤居」裡著實鬧了一小陣。

陸芳遠後來懶得應付,直接下逐客令,並將一乾「武林盟」的重要人士全丟給和叔和符伯送客,自己則上了趟峰頂葯園。

返回居落時夜已深沉,他提氣竄至「夜合盪」,在泉中浸浴一番,又在六角亭台內換上乾淨的內襦和衣袍,才踏著徐慢步伐走回「空山明月院」。

院中,有人在夜月下為他等門。

見他出現在青石道的那一端,坐在廊簷下的樊香實眸中微亮,連忙起身迎去。

「公子回來啦!」

「嗯。」

「公子尚未用晚膳吧?肚子餓不?灶房那兒留了公子飯菜,我去熱一熱端過來?」她微仰的臉蛋鑲著一層皎光,杏目融春,眉眸間的青澀不知何時起了轉變,仍是稚嫩的,卻顯出幾絲溫潤寧靜。

他眼神闃暗,在她跑開要去幫他張羅飯菜時,他寬袖一動,大掌輕握她細腕。

「不必。我在峰頂葯園那兒與眾人一起用過飯了。」

「喔……那便好。」樊香實點點頭,揚眉又問:「那我幫公子沏杯熱茶?」

他深深看她一眼,放開她的腕,寬袖淡拂長袍。「晚了,該睡了。」語罷,他驚過她面前,逕自走入房內。

被乾晾在原地,樊香實雙眸略瞠,眼珠子溜溜轉了一圈,很是納悶。

唔,公子似乎不太痛快……

是今日應付「武林盟」那些人,所以有些乏了嗎?

抬首望明月,低頭瞅著地上落寞的影兒,仍舊不明白。

深吸一口沁寒夜風,吐出胸房中的濁氣。

她拍拍冰頰,也慢吞吞旋著足尖,回到自個兒房裡。

上榻,抱膝而坐,房中未點燈,但有清瑩月光,與公子寢房相通的那道小門亦無燈火透出,她躺下來嘆了口氣,兩眼望著床頂好半晌……睡不著,心頭仍悶著,腦中轉來轉去都是今夜那張略帶孤傷、似拒人於千是之外的男性面龐,氣息不由得一濃。

不管了!

她突然翻身坐起,隨意套上鞋,「光明正大」溜到主子寢房。

樊香實一挨近那張大榻,臉頰陡燒,差點驚呼出來。

側臥在榻上的陸芳遠根本沒睡,一雙晦明莫辨的眼瞳在幽暗中盯住她,把她輕手輕腳又探頭探腦地靠近榻邊的模樣看個明明白白。

「唔……呃……」被逮個正著,被盯得心臟怦怦跳,她倏地直起腰,在榻邊站得直挺挺,變得規規矩矩,低問:「公子還沒睡下,莫不裡頭又泛疼?」

陸芳遠嘴角滲出模糊笑意,但沒讓她發覺。

「……是有點疼。」他眉峰適時皺起,彷彿真疼。

「那、那阿實幫公子揉揉?」聽他喊疼,扮規矩的模樣一下子全破功,不待陸芳遠發話,她已急急脫鞋上榻,挨坐在他身側。

陸芳遠也不阻她,就由著她輕挪他頸部,讓他的頭枕在她大腿上。

力道略重的指按在他兩側額穴,她十指皆張,同時照顧到他頭顱上的天靈與其他幾處穴位,指在他濃髮之中,揉壓的勁力徐徐透進頭皮,疏滯行阻。

他籲出口氣,全無自覺地嘆出長長一口氣,突然才悟出,其實頭疼之症早已發作,是他未去理會,並非真的不疼。

樊香實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腿上這張再熟悉不過的俊容。

見他眉峰之間的糾結漸解,嘴角疲憊的紋路漸弛,她心湖方才落下點點歡喜,指端之力更是虔誠持勁。

自從有過「夜合盪」那一夜的歡愛,白日裡,他依舊是她的公子,但入夜之後,有些事變得不太一樣了。

主僕二人同住一院,寢房相連,夜裡,他至她榻邊尋她,常是為了紓解頭疼之患,以她的腿為枕,堂而皇之霸佔她的榻床。

後來,她膽子越練越大,開始懂得往他身上「索討」……她竊吻偷香,行徑很下三流,但她就當個下三流,甘心情願。全怪公子的睡顏太誘人,她把持不住,也就順遂渴望,想親便親,不再強忍。

但她想,當她不要臉「偷襲」時,公子肯定是知道的。

他一向淺眠,且武功深厚,有人吻他、舔他,怎可能不知?

但,他是默許的。

光因他的默許,就夠她內心歡騰,竊喜不已。

近日,她真覺自個兒是個好色之女,春心大動,春潮湧生,每每一靠近公子總教她面潮耳赤,腦海中一幕又一幕儘是那晚夜合花叢中的場景,還有那處「夜合盪」的泉眼溫泉池,這麼熱……那樣充滿……她見識過這個男人掩在溫文清俊下的狂騷,自持一事對她而言,確實太難。

原來,她還能以這樣的方式愛他,不需再拚命壓抑,而明白自己心意後,以往攪纏於胸、隱隱作痛的情愫頓時豁然開朗。

她手勁漸輕,垂眸凝望他五官舒和、氣息徐長的面龐,不禁微微一笑。

想他該已睡了,她正小心翼翼擺弄他的頭,欲讓他睡得舒適些,幽微夜中,忽又盪開幽微嗓聲,淡且徐緩,似喉未全開,夾帶一絲暗啞,道:「阿實,往後別跟『武林盟』那幫初出茅廬的小乾說話。」

她一愣,思緒糾結,隨即腦中閃過一道銀光,劈開渾沌。

「聽清楚了嗎?」未得她應聲,陸芳遠慵懶地掀開雙睫,問聲亦慵懶。

樊香實想到白日在議事廳外的迴廊上,他突然出現帶走她;想起孫思蓉姨甥三人,那歐陽家與單家亦在「武林盟」內……初出茅廬的小子?唔,公子指的便是這件事吧?難不成,他今夜古古怪怪、冷冷淡淡,對她愛理不理的,就為這個?因她跟人家說說笑笑?

見他兩眼微眯,她心口一促,細聲道:「……聽清楚了。」

他低哼了聲,重新合睫。

不知是否怕枕麻了她雙腿,他頭一歪,倒回榻上,冰柔髮絲有一大半尚覆在她腿上。

越想,越想笑,她終於開竅,湊近他耳畔低聲問:「公子可是吃味了?」

男人長睫顫了顫,眼皮底下的目珠微微滾動,他薄唇竟是一吐——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是的話,那當然……當然……把她樊香實的心花全炸開了啊……

下一瞬,柔軟輕潤的吻落在他嘴角,姑娘家的馨香鑽進他鼻中。

當第二個啄吻落下時,底下男人突然發動奇襲,他將臉轉正,穩穩承住她俯下的嫩唇,抬起一掌按住她頸後,將她壓向自己,另一手則去摟她的身子。

樊香實順勢撲到他身上。

輕輕逸笑的唇瓣被他的舌侵入,於是笑聲隱去,她覺他滑動、勾卷,唇舌抵死般纏綿,她心中火熱,那股火拓向四肢百骸,漸覺整個人像淹沒於「夜合盪」中,周遭都是暖潮,她體內也湧出蜜潮,被他的吻、他的撫,絲絲勾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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