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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狐歌 下》第九章
但她不敢對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想到那一夜的情事,在面對他的時候,總還是有幾分心虛,裝作淡然地別開美眸。

「看著我。」他的語氣有一絲不容反抗的蠻橫。

「不要。」她執拗地回答,憑什麼要她聽他的?

「你看著我,看著我!」藏澈伸手想要抬起她的下頷,卻才一伸出手,就遭到她頑強抵抗,到了最後,必須要將她給抱住,才能製止她的妄動,卻不料,她一個湊首,狠狠地往他的頸側咬下去。

「啊……」

藏澈的嗓音雖然壓抑,但明顯可以聽出是一聲慘叫,他握緊拳頭,沒讓自己伸手揮開她,任著她利牙深深地咬住自己的頸脖,那痛,鑽心剌骨,一瞬間,教他以為自個兒是她的生殺仇人,才教她發了狠勁咬了這一口。

聽他一聲慘叫,卻再沒動靜,元潤玉緩慢地鬆口,轉眸正好對上他直瞅而來的銳利目光,那眼神彷彿在問她咬得還滿意嗎?

元潤玉很想跟他說,比起那一夜他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又吮又吻的無數紅瘀,這個咬痕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想對他說,那一天他把她弄得很痛很痛,最後她只是咬了咬還帶著他血腥甜味的唇,把想說的話,又都吞回肚裏。「你別再纏著我……行嗎?」

元潤玉有好多話想對他說,然而,最後卻說出了自己最不想對他說出的話語,每一個字句,從唇間吐出時,都同時伴隨著心痛,不敢去看他在聽到這些話時,不信且憤怒地睜大雙眸,像是要在她身上鑿出兩個洞來,但她還是繼續說,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地說。

「我沒忘……你那天說的話,我全記著,藏大總管,眉姑娘臉上的傷,我會努力去找治理疤痕的葯,會很努力的找……一定不教她留下任何難看的傷疤,若是最後結果,還是不能令你滿意,我就在自個兒臉上,同樣的地方,加倍割一個血口子,務必令你滿意為止。」

「我不許你……」

在藏澈回神過來之時,他已經喊出這一句,在聽到她要在自己臉上也割下傷痕時,他一時心急難忍,大掌捉住她的肩頭,看見她強忍在眼眶裏沒掉下的淚水,猶是那般倔強,絲毫不肯認輸討饒。

其實,那一天之後,眉兒已經與他談過,說一切她自個兒心裏有數,額上那道傷的錯,算不到問驚鴻頭上,自然也不關元潤玉的事,但是,在這一刻,想到元潤玉可以為問驚鴻贖罪到這種地步,他的心急心焚,都在頃刻之間,化成了再難壓抑的怒火。

他冷笑了聲,聽起來就像對她的話不屑至極。

「我還以為你有幾分聰明,不會把我的話當真,你會不會太天真了一點?你以為傷害自己,就能夠令我滿意?不,傷害眉兒的人是問驚鴻,真要毀容,也該是割在他臉上,你算什麼?元潤玉,你以為自己有多重要,有多偉大,可以為你的少爺將功贖過?你不配!」

最後三個字出口時,元潤玉為之呆愣,連藏澈自己都愣住了。

他震驚於自己對於問驚鴻所抱持的強烈敵意,即使是在過往,面對最難纏的敵手時,他都不曾像剛才一瞬間失去理智。

他鬆手放開她,後退了幾步,看著她那一張蒼白至極的臉蛋,他卻像是在看著會將自己毀滅的洪水猛獸般,最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想當作一切都沒發生,當作今天他沒見到她,沒對她說過那些撕心傷人的話。

但他做不到。

因為,被她咬傷的頸脖上,那牙痕,隨著他的心跳脈搏,一下一下地抽痛不已,那疼,像是滲進了血液,直直地疼進他心坎兒裡。

做不到……對她無動於衷,他真的做不到。

所有人,只要有一雙眼睛還能使的人,都看見了藏澈去追元潤玉了,然後,所有人也都看見了,在他回來的時候,脖子上多了兩排牙印。

只是,他大爺旁若無人般,遮也沒遮,就任著別人看,好像那不止是兩排對稱的牙印,而是一記多了不起的功勛似的。

基於對『京盛堂』的敬重,會館主持開了一間一一樓的上房給藏澈等人,以供與會之餘歇息所用,藏澈坐在靠窗邊的一張官椅上,翻看著剛拿到手不久的名簿,絲毫沒有注意到在窗外天光的照映之下,讓他脖子上的牙印更加顯眼,比起剛才,多了一絲沉澱之後的瘀紫。

桑梓幾個人雖然也介意那個牙印,但是,很聰明地裝作沒事,與藏澈討論著名簿內容,只有大老粗屠封雲愣在一邊,不住地盯著那個牙印,心裏想,如果那牙印真是元姑娘咬的,她的牙可還長得真整齊啊!

「……雲。」

不過,要真是這個姑娘家,那她咬得可真是用力,好狠,都滲血了呢!屠封雲光是看著從一顆顆齒痕透散出去的瘀紫,心裏就替藏澈覺得疼。

「封雲,我有事要問你,我在叫你,聽見沒有?」藏澈捺住了性子,又平聲喚了一次,見那個大老粗還是兩眼發直地盯住他的脖子,讓他再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低吼道:「屠封雲!」

「我沒說!我沒說那牙印是元姑娘咬的!」屠封雲被嚇了一大跳,話才說完,他就傻住了。

他剛才說了什麼?

好像……跟那撈什子的牙印有關?

桑梓等人一時只差沒有掩面,雖然知道這個人心裏有什麼就說什麼的性格,卻沒料到他真會笨到哪壷不開偏去提哪壺,幾張臉皆透出驚駭的慘綠,而藏澈的面龐則是發青,是鐵青得嚇人,他「啪」的一聲合上手裏的名簿,冷笑道:「我問你這個了嗎?」

咦?呃?

他……沒否認?!

當事人沒否認,意思就是,那排顆顆分明的牙痕,真的是元姑娘咬的?!好了,這下子真相大白了!幾個人坐實了猜測之後,不由得又有一個疑問浮上

心頭,元姑娘……為什麼要咬瑤官?

而且,還是咬在脖子那種曖昧的地方,是怎麼樣的親密姿勢,才能讓一個人把牙印咬到另一個人的脖子上?

他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阿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我出去透透氣。」說完,藏澈起身把名簿交給桑梓,走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藏澈走後,大概過了小片刻的時間,幾個人忽然醒過神般,不約而同地有了動作,而桑梓所在的位置,是他們共同的移動方向。

「阿梓,你可是有跟瑤官去金陵的人,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們一下,到底那個元小總管跟咱們瑤官之間,是有什麼牽扯?」

屠封雲一想到剛才的事,依然是膽顫心驚,生平他仗著胳膊比人粗,從來就不怕誰,唯獨就怕藏澈與蘇小胖兩號人物,如果再要加一個,他會說是雷舒眉,其中,尤其以慍怒的藏澈最駭人。

桑梓先是不語,等到所有人把他團團包圍住,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有什麼牽扯,這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們在金陵時,我聽瑤官喊過她『玉姐姐』,你們要是夠清楚的話,就該知道,瑤官從小就隻認一個姐姐,也就是晴夫人,至於其他的事,再多我也不清楚了,或許,你們該回去問問蘇小胖,但我想他應該也是一知半解,要不,以他那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如此輕易讓瑤官瞞我們到現在。」

話落,幾個人面面相覷,心裏對藏澈與元潤玉之間的關係,一時好奇得就像是有貓兒爪在撓著,癢得難受。

這時,一隻女子的縴手輕輕地推開原本半掩的門扉,出現在門外面的,是一位年約二十齣頭,有著燦眸瓊鼻,朱唇粉腮的美麗女子,一身素底紅繡的纏枝芙蓉羅紋葛衣,外罩一層如胭脂淡染的輕紗,就只是靜靜站在那兒不動,已經是說不出的絕代風華,啟唇揚聲,嗓音清脆而悅耳。

「請問,你們之中,誰是雪龍老是掛在嘴邊的那一隻笑面狐狸?!」

聽她說起陸雪龍,桑梓先是細細地打量她一遍,上前幾步,笑問道:「敢問姑娘府上是……」

「剌桐鳳氏,姓鳳名彼舞,是鳳氏船隊的下一任當家。」鳳彼舞報上名號之後,掃視過在場所有的人,半晌,揚唇明媚地笑了,「在剌桐時,我一直聽雪龍那個木頭提起他的狐狸兄弟,今天剛好過來參加京商大會,以為能有機會親眼目睹狐狸的風采,但我想,在你們之中,應該沒有人是那隻狐狸吧?」

聽她報出名號,桑梓幾個人心裏無不訝然,再聽把陸雪龍比作木頭,他們會心一笑,知道這個鳳彼舞應該與陸雪龍頗為熟稔,但聽她一口一聲狐狸,除了佩服她的觀察銳利之外,另一方面則是要強忍住笑,慶幸藏澈剛好不在場,要不,他們可有一場好戲看了!

今天,是元潤玉的休日,但是,她從一大清早,就進了後山的「澄心堂」,裡裏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除了當年問延齡親手所監製的紙張之外,還有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動過的製紙器具,也都逐一地擦拭乾凈,半天的功夫,已經讓原本就維持得十分窗明幾淨的地方,到了纖塵不染的地步。

就在她還想找些什麼來洗洗刷刷的時候,已經被沈晚芽出現給製止住,按下她在夏日裏被水浸得涼透的雙手,笑著搖搖頭。

「玉兒,別忙了,我可不想讓太叔爺從天上回來見著了,還以為是我在虐待你,要你把這已經夠乾淨的地方,硬是再掃得更乾淨。」

元潤玉看見夫人,心裏還是有些彆扭羞愧,站著不動,任著沈晚芽伸手輕撫過她因為忙著打掃而有些凌亂的髮絲。

「那人……是『京盛堂』的藏大總管,對不對?」沈晚芽在保持沉默多日之後,終於開口逼元潤玉攤牌。

元潤玉先是一怔,再想從小到大,她和問驚鴻所做的事情就沒一件能瞞過沈晚芽,遂點了點頭,道:「對,是他。」

原先的猜想得到證實,沈晚芽卻只是苦笑,「這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心裏越是怕,就越是會碰到,玉兒,即便不是鴻兒也好,你怎麼偏偏去喜歡上那個男人呢?也不是不好,只是,你招架得住他嗎?」

元潤玉像是被觸動到心裏的傷痛,心弦一顫,眼眶微紅,半晌,搖了搖頭,小聲道:「都過去了,夫人,你讓玉兒一輩子留在你身邊,好不好?別讓我嫁人,就留著陪你,好不好?」

沈晚芽光是聽她這些話,就知道這孩子吃了不少苦頭,自己當然是不可能見心疼的孩子吃了虧,還能夠袖手不管,但是,這事情有關『京盛堂』,剛才外頭傳回了消息,這次總商大會,總商之首的位置,肯定是非藏澈莫屬了,在他有了這名銜之後,整件事情更要仔細較量。

「先不說這個。」沈晚芽牽著她的手,往屋外走去,「今日的天色好,你既然是在休日裏,不想出門,就在園子裏走走散心,玉兒,你要是再讓我見著了你到處去瞎忙,我可是要生氣了,嗯?」

「知道了,我走走去。」得了夫人的體諒與呵護,元潤玉感覺就像是陰天裏破開了一道天光,心裏暖暖的,在夫人的陪伴目送之下,走出了「澄心堂」,一個人往正院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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