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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玉郎》第六章
她召來「三幫四會」的人忙著「劫財劫色」,她負責搶新娘子,讓趙叔領著人潛入王家藏滿金銀寶物的閣樓,努力搬個精光,搬不走的,就一把火燒了乾脆,反正姓王的那一家也不是啥好東西,她幹得暢快、開心,快活得不得了。

誰知,半途會殺出他這個該死的程咬金!

他算哪根蔥?她的一切早與他不相幹了!

哭吧,別忍著,哭出來會舒服些的……

靈兒,不要怕,你還有我……

我答應了芝芸,要好好看著你……

不會了,靈兒,不放開了……

不——

敖靈兒的雙眸忽地閉起,咬緊唇,抗拒著要將腦中那沈靜嗓音驅逐。

她不信他!

她也不要他了!

他出走時,她心好痛。

然後是芸姊,她沒法跟老天爭她,到得最後,她又被拋下了。

後來,她有些明白了,只要別去期望、別固執地想要留住什麼,就永不會再受傷。

片刻,她長睫輕掀,眨了眨,不禁一楞。

男人的臉近在咫尺,神俊雙眸若有所思、靜謐謐地端詳著她,也不曉得他幾時摸上船來,沒弄出半點聲響外,船身竟晃也未晃。想來他拜那位西域老僧為師,武藝更上層樓,已習得一身本事。

「我把蘭香姑娘托給趙叔送走了,趙叔說,今晚大夥兒之所以到王員外府上搗騰作亂,是因為你受了余老爹請託,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司徒馭薄唇淺勾。

適才,他與趙東詳細談過,亦說明自己之所以也去王家「搶親」的因由。另外,他還請趙東安置好余老爹和蘭香姑娘後,尚得再費些工夫到那小漁村去,把那位孫姓青年一併帶走,讓有情人得成眷屬。

清俊美臉上仍掛著似笑不笑的神氣,沈聲又道:「這本意確實不錯,壞就壞在你那模樣。對人家姑娘上下其手,活像個採花大盜似的,把姑娘嚇得淚眼汪汪的,你心裏很快活是嗎?」

「唔唔唔……」要你管!瞪他、瞪他!用力瞪他!

「有口不能言很難受吧?」他目光陰柔。

「唔唔唔……」少廢話!

「往後你再粗言粗語,我仍用這法子治你。」他手起手落,一下子解了她啞穴。

未料及——

「媽的王八——唔唔……」剛能出聲,敖靈兒一張小嘴不服軟地又吐出髒話,不過沒罵全,就被司徒馭二度點啞了。

「還要罵嗎?」他冷冷地問。

「唔……」當然想罵啊!她瞠圓大眼,心裏不甘到了極處,卻能如何?

不罵出口,罵在心裏總行了吧?好女不吃眼前虧,咬咬牙,她瞳底終於稍現軟色。

瞧出她的妥協,司徒馭微綳的下顎終於略微放弛了。

他再次出手,不僅點開她喉側啞穴,連周身大穴也給點通了,沒打算再困得她動彈不得。

「噢、呃……」敖靈兒終於呼出堵在胸中的那股窒悶。

氣血一暢通了,她立即七手八腳地撐坐起來,杏目仍充滿戒備,張口便嚷:「說我像個採花大盜,那你呢?不也偷偷摸摸地溜進人家的新房裏?你想幹啥兒呀?」

雖有月光照進篷內,光線卻是稀微,男子的玉面半隱在幽暗中,好不真切。

他沈吟著,以一種詭譎的、教人頭皮發麻的方式瞅著她,像是怒極、惱極,卻平靜如深江,讓人瞧不出底蘊。

「你、你、你看夠了沒?!」她的心咚咚跳,極不願在那樣的注視下退縮。

好一會兒,他劍眉略挑,終是出聲。「你是替余老爹討公道,我則是遇見了與蘭香姑娘早有婚約的一名青年。那人被王家前去迎親的人狠打了一頓,我瞧不過眼,便插手了。」略頓,他嗓音沈了幾分,感慨什麼似的一嘆。「原來好心真有好報啊,靈兒……」

不知怎地,他的那聲低喚竟古怪地煨進她心裏,教她莫名輕顫了一下。

他那欲笑不笑的神態更濃了些,繼而又道:「我很慶幸管了這事,要不,不曉得何年何月才逮得著你?」

嗄?!敖靈兒不禁一楞,紅唇微張。

當真「好心有好報」嗎?那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啊!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為什麼下場全然不同?

依她瞧來,是「好心被雷親」才是真吧!

【第四章輕寒細雨惹江波】

江邊渡頭在趙東領著眾人離去後,又回復入夜後一貫的淒清。

不知名的蟲兒唧唧叫著,此起彼落,其中尚夾雜著蛙鳴,敖靈兒下意識傾聽了一陣,輕咽下喉中窒悶,僵著聲道:「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早沒瓜葛了,你究竟想怎樣?」

司徒馭在離她不出半臂之地自在盤坐著,佔去大半的烏篷,一袖擱在膝上,另一袖探出兩指,慢條斯理地將髮絲撥到肩後。

「靈兒,有沒有瓜葛不是你一個說了算。你把我害得好慘,誠信掃地,還想賴得一乾二凈嗎?」

本就夠圓、夠清明的杏眸瞪得更水亮,吶吶地嚷:「你你你……說啥鬼話?!別在那兒胡亂編派!我幾時害你了?」

在稀光中靜泛玉澤的臉容笑得幽深,他嗓音略啞。「沒有嗎?我應承過芝芸,定要仔細照看你,從今往後,不教誰欺你,也不讓你欺負誰去。可你逃了兩年,為所欲為,壞事乾盡,我對不住芝芸,這『背信』的臭名算是坐實了。」

這、這……這算個什麼事啊?「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竟拿芸姊來壓她?他可不可恥啊?

雙頰氣鼓了,滿臉的不可置信,若非顧忌他的手段,敖靈兒一長串的髒話真要放鞭炮般地猛爆出來。

「我欺負誰了?誰又敢欺我?我不是逃,是闖蕩江湖!還有,我幹了哪樁壞事?我自個兒怎不曉得?你少擺那模樣誣賴我!」問到激動處,船身晃了晃,她著實沈不住氣。

司徒馭顯然沒將她的極怒當作一回事,鳳目細眯著,語氣持平,說得徐緩。「你沒幹過壞事嗎?那麼,一年多前,你在兩湖入蜀境的河道上故意落水,假裝不懂泅泳之技,被旁人拖上岸後,還教人全然探不著脈象和氣息,最後引來一名女扮男裝的殷姓姑娘以針灸醫術相救,那位殷姑娘以為你真溺水,怕救不活你,眾目睽睽下對你口對住口吹氣,還揉過你胸脯,費了心力將你弄醒了,你卻對她幹了什麼?」

被突地質問,敖靈兒的小嘴張得圓圓的,氣息吞吐不出,真忘了怎麼呼吸。

那張好看的薄唇淡勾,司徒馭接著說下:「你說是闖蕩江湖,卻回頭支使著『三幫四會』的眾人,要大夥兒幫你劫走那位殷姑娘,鬧得沸沸揚揚,說是她當眾對你不軌、壞你名節,你硬賴著她不放,要她負起責任。是也不是?」

他心知肚明,她成了今日這模樣,我行我素,啥兒禮教也沒瞧在眼底,其中一部分原因得歸咎於敖家老爺子無法無天的縱容,另外,尚有部分因由,應是出在他身上。

芝芸過世之前,他明白告訴她,要將她帶在身邊,不再放開。這話似是激怒了她,才會引發她後來留書出走。

當時他既驚且怒,自是憂心,怕她不知輕重,脾性倔硬,一不小心真要出事。

他急欲尋她,卻又不得不遠走西域一趟,畢竟因芝芸的病,他已延遲了與師父約定的返回之期。後來是與敖老大談過,老爺子再三保證,一有敖靈兒的消息,定火速派人知會,他才啟程西去。

只是,他回西域後適逢師父入室閉關修行,為期一年。師父留下兩冊秘笈,要他在他閉關期間,先行參詳秘笈中的武學,並為他守關。

他無法離開,五個月過後,「三幫四會」那兒終於來了消息,敖靈兒是給找著了,他懸在半空的一顆心尚不及放下,敖老大又陸續遣人來報,說敖靈兒向「三幫四會」借兵,一會兒火燒某貪官宅第,一會兒又洗劫了某縣土豪劣紳所開的錢莊、賭場,要不就架著篷船沿河道搜尋「肥羊」,見獵心喜,瞧上眼就死咬不放,行為囂張之至。

更教人頭疼的是,她乾出的這些事落入敖老大眼裏,全成了「巾幗不讓鬚眉」之舉,很值得拿出來說嘴、痛飲三大壇酒似的。

他不管她,試問還有誰管得了?可是形勢偏偏由不得人。

一年後,師父功德圓滿地出了關,他稟明一切,隔日立即動身回中原。

返回洞庭湖後,從「三幫四會」的眾人那兒得知,敖靈兒自留書出走,便不曾回水寨,雖幾次「借兵」,常是目的達到了,就和眾人一拍兩散、揮揮衣袖,不知往哪兒逍遙去了。

所以,他已尋她好幾個月,終於老天開眼,讓他把人逮個正著了。

倘若要細數這將近兩年來她所掀起的禍事,真真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道不盡,而當中最教人震驚的,莫過於她驅使著趙東等人,欲劫那位女扮男裝、名喚殷落霞的姑娘。

此舉分明師出無名,她卻編就出一個絕頂荒謬的理由,要那位男裝姑娘對她受損的名節負責。

「你和她都是女兒身,即便對方男裝再如何清俊,姑娘家就是姑娘家,你要她負什麼責?」這事鬧得不小,因為那名殷姓姑娘頗有來頭,最後不但劫人未成,「三幫四會」還險些與兩大武林名派結仇。

他隱約有種想法,她之所以如此猖狂蠻幹,愈乾愈驚世駭俗,像是故意挑釁他,要他不好過。唉……

敖靈兒對他的質問不予理會,哼了聲,賭氣地把臉撇向篷子的另一邊。

篷外夜風襲入,含浸著濕潤之氣,想來再過幾刻,便要落下春寒夜雨。

「靈兒?」司徒馭沈聲喚著,不允她閃避,指已扣著她尖細的下巴,扳了回來。「跟我說話。」

「咱們有啥兒好說的?」

他的指溫熱溫熱的,也不見他使勁兒,她卻掙脫不掉。心浮亂,雙頰竟湧暖潮,她莫名地惱起自個兒。

「反正我的事你全摸清了,我、我才不在乎你作何感想!」至於因何要劫那個男裝姑娘?這秘密,她、她……她打死也不對他說!

司徒馭英眉飛挑,專註地凝視著她。

他在幽暗中仔細瞧著,分離了許久時候,如今再見,眼前這張瓜子臉兒已少了幾分稚氣,五官深有韻味,蓄含著獨有的神采,杏目靈動依舊,瞳底輝芒爍爍,耐人尋味。

他輕嘆了聲,一時間也不清楚為何會逸出這聲幽嘆。

方指自有意志地拂上她的霜頰,未多留連,已淡淡地握住垂在頰邊的一縷烏絲,微微一笑。「你把頭髮留長了。」

為假扮王府家丁,她的發原是學男子規規矩矩地束作一髻,但經過一場混亂,束帶掉了,髮髻也鬆了,整個披散而下,垂至肩背,已不再是以往飛翹又爽利的短髮。

他不是正忙著質問她、尋她晦氣嗎?敖靈兒教他突如其來的淡笑溫語給弄怔了,有些回不過神。

「長發模樣佳,秀氣可人。挺好。」他指腹一次次揉蹭著那份軟意,鳳目微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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