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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魅 下》第三章
可是,在這一秒,在這一瞬間,當屠震看見肯恩眼中那鮮明的情緒,他確實了解,清楚知道,那滿布他眼底,充塞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細胞的情緒是什麼。

憤怒、不甘、愧疚——

痛。

那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是積壓在心底的痛。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它不會!它只會讓我看見我有多蠢,讓我看見我的失敗,讓我看見即便我用盡全力也無法抓住她,讓我看見我有多麼無能為力——

他是如此害怕、那麼空寂,為那個女人可能的遭遇感到驚慌憂慮,以致壓在心中的話,就這樣失控衝出了口。

看著眼前這傢夥,忽然間,屠震知道這傢夥為什麼一直在作惡夢。為什麼被槍擊中還要站起來,為什麼明知不該抵抗應該要先求保命,卻依然在槍口前站了起來。

在這之前,這傢夥一直表現得相當鎮定、十分冷靜,他知道肯恩擔心那個女人,會擔心是正常的,但他不知道他竟然這麼在乎,這已經遠超過對一般受害者的同理心。

顯然,湛可楠對肯恩來說,不只是一個需要被拯救的女人。

「抱歉……我不是……」肯恩吞咽著口水,垂眼挪移開視線,耙著散亂的發,深吸口氣,粗嗄的道:「我不需要止痛藥……我只是……我需要聽到一點好消息……」

屠震看著他,鬆開了握著按鈕的手,放下了水杯。

他知道為另一個人擔心受怕是什麼感覺,恐懼會像隻大手緊抓著他的心,隨著每一次的沒有消息,將他的心抓得更緊,緊到他無法呼吸,以為自己就要窒息。

相較之下,身體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他確實不需要止痛藥,他需要的是找到那個失蹤的女人。

然後,屠震看見肯恩吸了口氣,抬起蒼白的臉,看著他,開口要求。

「讓我試試神行者。」

屠震聞言渾身一僵,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

「不行。」

「我可以找到她。」肯恩舔著乾澀的唇說。

屠震瞪著他,冷著臉道:「我們當年就把它處理掉了,武哥親手拆了它。」

神行者是惡魔的果實,是那個創造他們的惡魔所製造的罪惡機器,那個人跨越了道德的界限,把人當做動物,當成了試驗品、白老鼠,神行者可以辦到很多事,甚至能強製激發人腦的潛能,但它同時也毀了許多人,太多人因此而瘋狂、死亡,能夠使用神行者的人少之又少,到了最後,真正使用神行者又活下來的,只有三個。

為了不讓更多人受害,紅眼的人摧毀了它。

但是,床上那個該死的傢夥並沒有因此放棄。

「我知道你看過設計圖。」

肯恩看著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們和一般人不一樣,它就在你腦海裡,你可以做得出來。」

「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嗎?」屠震擰眉眯眼,冷聲說:「我不可能去做那該死的機器,更何況你自己也說過,你當年能利用神行者找到談如茵,是因為Rain和你說過紅眼在哪一個地方,而且你他媽的運氣該死的好,才能捕捉到她的意識,那還是因為談如茵本身的心靈感應就很強。湛可楠就算有同樣的能力,這世界這麼大,你也無從找起,阿光當年失蹤時,我們就討論過這件事,一下子搜尋接收太多人的意識,會讓你的大腦無法處理,你不是會就此瘋掉,就是會因此迷失再也醒不過來——」

「她是從我手中被帶走的,到今天已經一個半月了。」肯恩藍眸幽闇,暗啞開口:「不是一個星期,不是一個月,是整整四十五天。你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若要她死,就不會帶走她,他們既然帶走她,就不會殺了她,我們都知道一個人要是跨越了道德界限,可以有多瘋狂,這些人把狩獵人類當遊戲,對他們來說,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和動物沒有兩樣,你想想她可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我不是不同情她。」屠震眼角微抽,握緊了拳,道:「但使用神行者太過冒險,那是在賭命。」

「我願意冒這個險。」肯恩說。

「我不願意。」屠震惱火的斥喝。

肯恩看著那個男人,隻再問了一個問題:「如果失蹤的是可菲姊呢?」

這一句,教屠震虎軀一震,臉色鐵青。

「如果是她,你不會反對這個意見,你會立刻去做神行者,你會親自使用它。你會用盡一切方式尋找她。」

「湛可楠不是可菲,你才和那女人相處了三天,你和她幾乎像是陌生人。」他臉色難看的提醒肯恩,「這樣做值得嗎?」

是啊,值得嗎?

他不知道,他沒想過,他只是知道他必須這樣做。

在這之前,他不敢想,不敢深想,不敢回想和她相處得那些美好細節,因為那真相讓他如此害怕。

可是,在這時,在這秒,他猜他其實早已知道,就是知道,才無法接受她可能就此消失無蹤。

肯恩看著眼前的男人,張開嘴,嗄聲道:「她可以分辨我們兩個人的不同。」

就為了這個?

屠震眼角微抽,「那女人從來沒見過我。」

「她可以,她不只可以分辨你和我。」肯恩凝望著他,啞聲說:「她可以分辨傑西和我的不同,她可以看見我。」

這一句,讓屠震啞口。

肯恩勾起嘴角,沙啞的,緩緩的說:「她說她比較喜歡我,勝過傑西。」

他的嘴角有一抹笑,眼裡卻滿布著痛。

「她要我做我自己就好,她喜歡,真正的我。」

屠震瞪著他,無言以對。

「我需要找到她。」肯恩直視著他,不再遮掩自己,第一次對自己和眼前這個和他如此相似的男人承認。

這句話,就這樣冒了出來,在空氣間震蕩著。

是的,他需要。

他需要找到她,他需要她。

那個能夠辨認他,真的喜歡他,願意伸出雙手擁抱他的女人。

「我需要。」他啞聲重複,幾近懇求。

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渴望,求之而不得的痛。

屠震知道,他看過同樣的表情,在鏡子裡,在他自己臉上。

他無法拒絕他,但他又如何能夠答應他?

敲門聲突然響起。

「抱歉打擾兩位。」

兩個男人聞聲一起抬頭看去,只見門口走進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她穿著牛仔褲與T恤,手腕上戴著好幾個純銀手環,耳垂上也有著又大又圓的銀耳環,她將長發盤在頭上,但仍有許多垂下,讓他知道她的頭髮很長,和小吉普賽的一樣。

女人非常的漂亮,濃眉大眼,挺鼻寬嘴,乍一看,無法分辨她的年齡究竟幾歲,但他見過那雙深邃且烏黑的眼,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除此之外,這女人也給人一種神秘的特質,和她一樣。

「我是可楠的母親,湛月暖。」

他愣了一愣,這女人看起來很年輕,他原以為她只是她的親戚,或許是表姊妹,他沒想過她會是可楠的母親。

湛月暖走到床邊,當她看清他的長相,忍不住挑眉再看向站在另一旁的屠震,瞧著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問。

「你們是兄弟?」

肯恩微微一僵,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見屠震想也沒想的開了口,應了一句。

「對,我們是兄弟。」

他不由自主的朝那男人看去,只見他將手放到他肩頭上,屠震直視著那女人,道:「他是我弟弟。」

這一秒,喉緊心縮。

這些年,他知道屠海洋會收養他,是因為他長得和屠震一模一樣,戶籍上,他和他的確是兄弟,但這些年,這男人從來不曾主動提過這件事。

「你們很像,我很少看到長得這麼像的兄弟。」湛月暖沒多想,隻笑了笑,然後走到他床邊,看著他說:「我聽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我女兒的人。」

這一句,讓肯恩瞳眸微縮,但他仍開口承認。

「我是。」

「你聽可楠說過我們的事?」她瞅著他問:「你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

「對。」

「但你沒有來找我。」湛月暖挑眉說,一接到警方通知可楠失蹤的消息,她就坐飛機趕了過來,起初她不知道紅眼的存在,但當有人和她追蹤著相同的訊息時,她很難不注意到這些人。

他深吸口氣,看著她,指出重點,「如果你找得到她,你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說的沒錯。」她沒有生氣,只是在床邊坐了下來,瞧著他承認:「我試過了,當你們的人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時,我就試著找過她,但她消失了,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一瞬間,痛又上心,他不期望這個女人能給他希望,她如果能夠預知,如果有關於小吉普賽的線索,不會等到現在才來,但在方才那幾秒,他確實忍不住想要相信——

湛月暖看見他眼裡的痛,她挑起眉,知道自己沒有來錯。

這男人在乎,而她需要的就是相關的人在乎。

「我確實感應不到她。」湛月暖瞧著那男人說:「但你知道,我們這一行,很擅長找東西,遺失的東西。有時候人們掉了東西通常只是忘了把它收在哪裡、落在哪裡,人的腦很特別,新生成的記憶是在大腦的海馬區,然後會在大腦額葉轉成長期記憶,但有時人們會因為許多原因而不小心遺忘,像是經歷重大創傷,或因為意外而遺忘,我們幫助他們想起來,回憶他們把那東西放在哪裡。」

他的海馬區和大腦額葉都沒問題。

他記得事發時的每一分、每一秒,事實上,他記得太清楚了。

「她不是東西,我沒有……」肯恩喉頭微緊,略一頓,才沙啞的看著她道:「遺失她。你的女兒被綁架了,我知道她在哪裡被帶走的,可是不知她被帶去了什麼地方。」而這當然和這女人所說的找東西完全是兩回事,那些東西不曾被移動過,它們只是被忘記放在哪裡而已,和她的狀況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們老闆和我說過了,而你確實是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

「我是,但我已經把我記得的都說了。」肯恩說。

她耐著性子說:「當然你說了,你說了你注意到的,但你忽略了其他應該注意的,而我能幫你回溯重建現場,我問過了,你的朋友們都因為你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並沒有要求你去回憶說明那一切。」

「我有。」站在床邊的屠震開了口。

「你只是要他簡述。」她抬眼瞧著他。「不是回溯重建現場。」

當那男人眼微眯,湛月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是對的。

「我雖然是靈媒,但我們這些江湖術士用的方法大部分都有科學根據,FBI也會用同樣的技巧讓目擊者回溯犯罪現場,藉由訴說與問答回想,連結相關記憶。」

她將視線拉回病床上那個男人身上,道:「既然可楠是我的女兒,你又是最後一位見過她的人,我相信請你重述一次事情發生的經過,並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那的確不是。

肯恩看著那個女人,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把你的眼睛閉上。」

「如果你是想催眠我,那並不容易。」他看著那女人,直接坦承:「不是我不願意配合,我只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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