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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爺 上》第三章
她暗忖,其實師叔公真的挺故意呢!

儘管不確定哪艘是苗家座船,他老人家就賭那位萌三爺受不住琴音召喚,自顧自兒且不著痕跡地在烏篷船中張揚本事。

呿,大抵他們琴藝高絕者,皆有相和相爭的矛盾脾性,那位萌三爺還真的中招,不僅和琴而奏,還近船邀相見….,

「聽也聽了,見也見過,痛快了?」老人再問。

「嗯,痛快。」陸世平晃著上身,遙望明月,想起萌三爺指下的『洑洄』,鵝蛋臉上有種朦朧又惆悵的溫柔。

她無聲咧嘴笑了笑,深深呼吸吐納,語氣一轉輕快。「師叔公不也痛快得很?能跟得上您琴音輪變的人,這世間怕沒幾個,我許久沒見您如此盡興撫琴。」

「誰說咱痛快?咱不痛快!尤其被你敗了一個大爛尾!」這筆帳還沒算呢!

老人家直起上半身,抬手就要敲下。

陸世平也不知要避,隻本能地縮縮肩膀。

他瞥見她劉海飄開的額上有傷,橫著一道平整的口子,雖消腫許多,傷也不深,但仍觸目驚心得很,這記爆栗便怎麼也敲不下去。

陸世平糾眉閉眼等了會兒,痛沒落下,她悄悄眯開兩道眼縫兒。

「……師叔公?」怎沒教釧她?

老人突地嘆息。「你師父發天大怒火,你首當其衝,打一開始就該先避避風頭,你倒好,傻傻將自個兒往他面前送?正所謂小杖受、大杖走,他若罰你面壁思過、罰你長跪、請家法責打,你受著也是應該,但氣到取長篾刀……你避得也太慢。」一頓。「額上那傷再劃長些,連眼珠子都要毀的。」

「……師父是氣極了,隨手抄起一旁製琴用的篾刀砸過來,我登時血流如注,師父他、他也驚住了,他並非有意……」眸眶溫熱,她咽了幾下津唾才化開堵在喉間的無形塊壘。

她抓抓額發掩住傷口,表情靦覥。

「師妹說,師父那兒儘管平穩下來,還是得請師叔公出面……」

「那麼,苗家老三遣人先送至的拜拈怎麼辦?」老人問得犀利。

她咬咬唇。「師妹偷偷將帖子擋下了,打算以師父病中休養為由,辭退對方的拜訪。今晚苗家船在『樨香渡』過夜,明兒個上岸該就收到消息,不會打擾到師父靜養的。」

說實話,這次見師父發怒,她當真心驚膽顫。

但她被打得頭破血流之後,師父頭上頂著的衝天大火突然「逆」地全滅了,整個人被抽掉主心骨似的,不言不語、不怒不喜,彷彿力氣用盡,對師妹和師弟也沒再追究。

當晚,她裹過傷昏沉沉睡下,師父曾來榻邊探看,她是知道的……

就希望師父別再惱恨,希望師父真能諒解。

「對方登門來訪,你們擋一回、兩回、三回,能擋多久?」老人低哼了聲,上身再次窩進躺椅裡,慢悠悠道:「別忘了那小子問的事兒,就問那張破琴出自何人之手。他肯以重金買下,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怎會罷休?」

聞言,陸世平眉心愈糾愈緊,不是因師叔公的「破琴」二字,而是越想越覺不安。唉唉唉,不管了!

愁眉苦臉的,她抓亂兩邊髮絲。

現下是擋得了最好,擋不了也得硬著頭皮擋,總得等師父心情大好再說啊!

大不了她……她便私下再會會那苗家三爺,把事挑明了講,還不成嗎?

自『洑洄』易主後,她禁不住打探起關於他的事,聽說今年剛行過弱冠之禮。

說到底,她還較他年長。

她管得住師弟了,那、那該也應付得了那位苗三爺才是啊!

翌日,陸世平打點好早飯,又炒了三祥小菜擱在灶頭,連老人家的午飯配菜都弄妥,這才向師叔公告辭,打算早些趕回『幽篁館』。

老人家昨晚大發慈悲,念歸念、罵歸罵,最後還是應了,說道近幾日會尋個時候走一趟『幽篁館』,並小住幾天。

得到師叔公親口應承,陸世平便似吞了根定海神針,心神大定。

只是……老天非得這祥玩弄人不可嗎?

離開師叔公的草廬走水路回『幽篁館』,約莫兩個吋辰。她才跳下小篷船,正忙著拉繩系舟時,一人已沖著她忙碌的身影扯嗓大嚷--

「平姊、平姊!你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不、不,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他們來了,爹接下他們的拜拈,把人請進館內了!」

她站直身子,甫回首,就見師弟杜旭堂俊朗面容急得透紅,奔到她面前搔頭抓耳,嘴裏的話一波波的,沒停。

「爹近來需多休養,不好被攪擾,師妹今兒一早就跟宗伯出門,說是要把苗家『鳳寶莊』的人請走,得請得遠遠的,不讓他們在咱們這兒晃悠。這件事得瞞著爹,不能教他知曉的。」

濃眉一垂,薄嘴癟了癟。「可苗家的人還是上門來了呀!而且不厭其煩再次遞拜拈。你不在,小師妹也不在,她定是和苗家那些人錯過了,他們說沒遇到她,我、我想擋,但是……但就是擋不下嘛!爹都來了,都瞧見了,紙包不住火啊,怎麼擋嘛?我跑出來亂找,還沒找到小師妹他們,幸好你回來了!」

陸世平臉色大變,二話不說,拔腿便往『幽篁館』急奔。

尚未進『幽篁館』,館裡的一名丫鬟,也是唯一的一名丫鬟綠袖從側門迎將出來,見到她,還真沒忍住淚,小臉白蒼,緊抓她衣袖,嗓音壓得很低。

「平姊,館主請那苗家的爺進到後院琴軒了,誰都不讓跟,也沒喚人送茶,咱……咱有些害怕啊!琴軒裡傳出一會兒琴音,我和三位老師傅挨在外頭聽,原都聽懵了,那當真好聽啊!豈知裏頭突地響了聲,像有東西倒地,琴音也止了,就……就再沒傳聲音了……」

「苗家的小廝和護衛呢?」陸世平同祥低聲問。

綠袖抽抽鼻子。「苗家的爺遵從咱們館主的意思,要隨他登門拜訪的其它人全在前廳候著,有一名年輕小廝,還有一名高頭大馬的護衛。我有送茶過去。」

陸世平腦中急轉,娃兒相的秀氣臉容在此時顯出沉定神氣。

「好綠袖,別慌別哭,你再送一次新茶到前廳去,記得擺上幾碟子小食,至於師弟你--」

「呃……啊!是,平姊。」個頭已較她高出許多的杜旭堂看著她,怔怔眨眼。

陸世平悄嘆,明確指示。「你避開,別去前廳,別教苗家那些隨從遇上。」她怕師弟對上那位苗家小廝,啥話都要被套出。

交代過後,她亦從側門進館,綠袖按她的意思去沏新茶,杜旭堂隨她繞小徑,彎彎繞繞偷偷繞到後院琴軒。

三名守在那兒的老師傅朝她揺揺頭,想闖進去又擔心館主發脾氣,躊躇難定。

她想,自個兒早把師父惹火,有氣就沖她一個人發吧!

頭一甩,她推門進琴軒,又把兩扇門牢牢闔起。

不知因何,就是有股不祥感。

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肯、肯定……

她險些腿軟!

當她悄步踏到內廳的抄琴室時,她都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雙腿竟還撐持得住。

她僅呆了一呆,隨即風也似地奔到倒地不起的苗沃萌身畔,小心翼翼扳過他的身軀,她迅速探他鼻息,再貼耳聽他胸口心音。

地上沒有血,很乾浄,隻散落幾本琴譜,連燃香的小金爐都安穩地擺在琴案上。

沒有血……所以……所以師父砸他的這一記,即便手勁好重,也沒將他砸破頭,所以……肯定還有氣兒,肯定捕捉得到心跳聲……

啊!有了有了!她探到了!

氣息微弱,但絲絲溫熱,他胸中鼓動亦漸漸清晰。

直到確定下來,她雙眸才掃向緊抓一張圓墩小凳、盤坐在對面席上的師父杜作波。後者垮肩垂頸,上半身前後輕輕擺動,彷佛完全沒察覺她的進入。

她起身,腳步放得極輕,走近。

「師父……」啞聲一喚,她兩手按住他抓握小凳的樸實大掌,輕挲那繃緊突起的指節,安撫又喚:「師父,我是平兒。你……你聽見我了嗎?」

杜作波很慢、很緩地抬起頭,目瞳晃了晃才勉強定住。

她對上一張茫然的蒼老面龐,溫熱液體遂在眸眶中渲染,用力忍住淚,她握住師父大掌的雙手緊了緊。

「沒事的,師父,把凳子給我,沒事的,您信我啊!」

「我、我我……」杜作波瞳仁轉了轉,再啟唇時,語調便如迷路孩童。「……我把他除掉了,他太強、太厲害,他的琴藝太精湛,他太年輕……太年輕,都被當今聖上封為『天下第一』,咱們『幽篁館』及不上的,再如何追趕都及不上的,平兒……平兒……師父琴藝不及他,還有你那張『洑洄』,師父也製不出來,怎麼辦?怎麼辦?」

「師父--」淚終究溢出眸眶,她雙膝跪地,跪在師父面前。

「平兒,我想聽聽這位『天下第一』彈你那張『洑洄』,可惜了,他說把琴留在座船裡,投帶過來。我請他進琴軒論琴,放在軒室內的古琴隨他挑,他挑了一張最最普通的,但……他彈得真好……真好啊……」被取走小凳的雙手忽然緊緊扣住她的手,幾將她的手抓出瘀痕。「咱明白的,『幽篁館』就要斷在我手裏,淑年那孩子賣了你的琴,也是迫不得已……都怪為師無能,什麼都做不好,咱真沒用、真沒用、沒用啊--」

「師父!」陸世平緊聲一喚,雙眸專註地盯住那張瞬間蒼老許多的面龐,要他失神的目瞳轉回來,與她相視。「沒事的,您信我,沒事的,咱們先出去……」她扶著他慢慢站起。

她已從杜旭堂和綠袖那兒聽了個大概,這時見到室內情景,兩手同時掩口,生生將尖叫聲吞回肚子裏。

「平姊……師父他、他……天啊!苗家三爺……」

陸世平將顫顫發抖的杜作波交給師妹,當機立斷道:「你把師父偷偷送到師叔公那兒去,咱們的小篷船就系在蘆葦坡,那裏進出隱密,你快些送師父走。」

「可是苗三爺……平姊,要是被苗家知道,他們不會善罷乾休的。」霍淑年儘管機靈,饒是眼下這關,一時間還真想不出對策。

「你先將師父送走就是。餘下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不行的,平姊……」

「快送師父走,這兒的事我自有計較。」難得端出為人師姊的氣勢。

不容再說,她催促師妹,幫忙將師父送出琴軒。

一將杜作波扶出,外邊立即響起一小陣混亂,但很快便安靜下來。

陸世平暫時穩了穩心,有師妹幫忙「安內」,她想「攘外」勝算就會大些。

她吩咐綠袖時時打探苗家隨從的情況,又讓杜旭堂送來熱水和館裡常備的藥箱,杜旭堂腦子再遲鈍、性情再樂天,也嗅得出大事不妙,他本要跟去照顧爹親,是霍淑年要他留在館內幫襯,他想問明白琴軒裡的事,但陸世平什麼也不說,還落了門閂不讓進,害他急得真想撞牆。

琴軒內的事,越少人牽扯進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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