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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十三郎》第十七章
「兩個也不會等於一個。」

「可以的。你和他合在一起可以等於一個,你們試過沒有?有沒有誰教你該怎麼做?」

「啊?呃……那該、該怎麼做?」感覺似乎……有種說不出的奧妙存在。心兒咚咚跳,兩頰暖呼呼,她杏目瞠圓了。

「首先,你要先找到他的罩門。」大叔一臉嚴肅。

「他們說,我就是他的罩門。」

「你是他心裡的罩門,你得去找他rou體的罩門。」

「那……找到之後呢?」

「你要好好拜訪它。」

酒氣陡沖向腦門,思緒渾沌了,惡向膽邊生,佛擋殺佛,遇神殺神。

打啊——

殺啊——

誰要敢不識相地攔她、抓她、扣緊她,全沒好果子吃!放開她!放開!放開!放開啊——

「桂圓,我在這兒。別犯狂,我在這兒,我抱著你,別怕。」

十三哥,別怕。我定你的心。我當你的定心丸。她聽見自個兒的聲音,從心底發出的言語,入耳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低沉男嗓。

那人哄著她,哄得她耳朵軟熱微麻,如被順毛徐撫著的小獸,所有的張牙舞爪盡數緩落,她不曉得有否哼出細吟,卻感受到他雙臂的力量,箍圍著她、密密摟抱,他定了她的心。她不怕。

「桂圓,乖啊……」

眼皮酸軟,她顫著翹睫,那人的熱息輕輕噴在她小臉上,方寸如波,她軟軟嘆息,終是循聲掀開眸子。

「……十三哥?」眨眼,再眨眨眼,眸光略蒙,她唇角翹起。「都長了短髭,遮掉半張臉了……你打算蓄起落腮鬍嗎?」

韓寶魁由著她探指撫觸,摸著他扎手的頰面和下顎,喉頭微緊,他咽了咽唾沫,道:「你喜歡,我便留。你覺得不好,我一會兒就理掉它。」

「你要是留起落腮鬍,也是好看的。什麼模樣的你……我都喜愛。」

鐵臂又一次摟緊她,桂元芳貼著男人左胸,他的心音強而有力,教她安心地微笑了,直到垂在他胸前的幾縷髮絲引起注意,她眉尖兒淡攏,輕握他一縷發,愈瞧愈驚,驚得她離開他懷中坐直,把他的散發瞧得一清二楚。

「十三哥!你、你你的發……好多灰白頭髮!怎麼會這樣?」

韓寶魁淡淡勾唇,道:「我這模樣,你也喜歡的,是嗎?」

「是……」桂元芳怔怔點頭,略咬軟唇,又啟聲道:「可是……為什麼才幾天不見,你就……」

「不是幾天不見。」是好幾日全無她消息,不知去向,不知安危,因此儘管分開才短短一陣,一日便如三秋,懸住他的心魂。驚潮駭浪猶原在心,韓寶魁深深呼息吐納,低語:「我在找你,怕你走丟,找不到回『湖莊』的路。」

「啊?!」眸底迷濛僅僅一瞬,她尋回記憶,記起發生過的種種,記起他因何尋她。「我沒走丟,我知道回『湖莊』的路,可是我……我身無分文,她們又不肯放我。」腦門一凜,她小手緊緊抓住他的粗掌,眸子圓瞠張望。

「十三哥,咱們還在『浪萍水榭』!」她在這香閣裡已住下十餘日,閣外的天微透紫藍,雲朵淡得邈無痕跡,如此奇異的天色僅在「浪萍水榭」裡見過。

「還在。」韓寶魁語調持平,已無闖進時的火氣,他的火氣在幾刻鐘前被她暴興的狂態滅絕了。

他再啟唇,帶著低微的嘆息。「我正要搶你到手,你突又犯狂,一聲暴喝驚響,震得樹上拚命掉葉子,那四名小姑娘抓不牢你,讓你給掙脫了。」

「我、我……她們……很慘嗎?」嗚,不需問,她也知。印象中,她踹飛兩人、捶昏一名、壓在最後一個的背上緊勒人家的脖頸。

「沒怎麼傷著。」倒是受到不小的驚嚇。他沒多說,怕她自責難受。她打架拚命,失了心魂,全因他。反握她的小手,怕極失去她一般,他胸房緊繃。

聞言,小臉上緊張的神情稍霽,桂元芳輕籲口氣。

她揚睫,杏眸迎向他的注視,雙腮輕暖著。

「十三哥,是你抱住我、阻了我,在我耳邊低哄,我才又回神過來的,是嗎?」

「嗯。」他頷首,胸愈綳愈緊。「我本要直接帶走你,但你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渾身直顫、呼息急促,花余紅便讓婢女引路,要我抱你來這香閣休息。你情況不好,我怕你出事。」

「我也怕你出事啊……」她的低喃在他左胸沒盡,男人把她拉進懷裡,兩臂又一次抱住她。

「往後遇事,我會收斂狂性,你也別犯狂,要乖乖的,好不?」他讓她撞上胸口,把那股緊繃撞散。

「好。你不狂,我也不狂。」有什麼很不一樣了。桂元芳隱約有感,方寸被灌進說不盡的春暖,烘得她整個人酥筋軟骨。

她悄悄環住他的腰,兩手輕擰他腰後衣衫,緩了會兒,輕問:「十三哥,你是為了找我,怕我走丟,才急得生出這麼多灰白頭髮嗎?」

「嗯……」他低應,頰面也冒著熱,方唇一落,密吻著她的發心。「我以為你離家出走,被惡人拐跑了。」

「我為何要離家出走?」臉容驚訝地揚起,眸子瞠得圓滾滾的。

略沉吟,臉膚底下熱氣蒸騰,他黝臉透著暗赭。「你惱我害你落水,還病得在榻上連躺三日……」

「我沒有……」頓了頓,扯著他衣衫的十指鬆開,她改而推推那片結實的胸膛,示意他放開。

「桂圓?」韓寶魁依她的意思放手,讓那具柔軀再次離開臂彎,他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住她輕垂的側顏,見她神情寡歡,抿唇不發一語,他肚腹像無端端挨中一擊般,胸口的緊繃又纏回頭。

「桂圓,你還在惱我嗎?」

小頭顱搖了搖。「十三哥,我沒惱你,更沒離家出走。那日我病癒下榻,在廊下的小園裡走動,遇見花余紅。花姊姊臉色不對,心緒欠佳,她說,她要離開咱們『湖莊』,我以為挽留得了她,想逗她笑、陪她說會兒話,於是便跟著她走出莊,越走越遠,然後她又說,她要去死……」

聽到這裡,男人粗眉飛挑,眉峰略蹙,一副打死不信的模樣。

桂元芳苦笑。「她說的『死』,指的是醉生夢死,並非真去尋死,我現下是明白了。那一日,我陪她走出『湖莊』的金絲細竹林,原要勸她往回走,她忽地丟出那句話,驚得我不知所措……我好努力想法子,要她斷了尋死的念頭時,她的四名小婢突然現身,說是在那裡已恭候多日,專程來護主子回去的。我都還來不及反應,花姊姊便命那四婢連我一塊兒帶走了。」

「所以花余紅是強行挾走你的?」韓寶魁虎目神炯,迸著危險的輝芒。

「不是啦!」她趕忙道,搔搔額角,把髮絲掠至耳後。

「不是?那……不就是你離家出走嗎?」鐵拳一握。

輕垂的臉兒抬起,她唉唉地嘆了兩聲。「都說沒有的。我沒要出走。一開始我是跟著她們去,以為和花姊姊可以多聊些話,要她別不開心。她說她要敞懷痛飲,要我陪她大醉,我說好,要醉回『湖莊』醉,她的四小婢倒本事得很,不出半個時辰竟弄來十幾壇好酒,我陪著花姊姊一壇接著一壇喝,那酒後勁好強,酒勁一來,擋都擋不住,我怎麼醉倒的連自個兒也鬧不清,待醒來,已離『湖莊』好遠……」

瞄了男人不見鬆弛的眉心一眼,桂元芳咬咬唇,有些靦覥地低聲道:「我要回『湖莊』,花姊姊又說要喝,咱們江湖兒女火裡來、浪裡去,端的便是豪氣、義氣,要痛飲三百杯、三千杯,自然是捨命相陪啊!結果……我又醉死過去,醒來後,離『湖莊』更遠、更遠了……」

韓寶魁眼一瞪,唇略掀,欲要說話卻沒找著聲音似的。

姑娘的小梨渦跑出來見人,笑得頂不好意思的。她瞄著他那頭多出好多灰白絲的發,心房如被燙過火的針煨著,刺疼得緊,繼而又道:「所以……她們沒強行挾我走,是我自個兒願意的。後來回來『浪萍水榭』,花姊姊仍日日喝得酩酊大醉,她說她還沒『死』夠,要我陪她一塊兒醉生又醉死。我幾次要回『湖莊』,她不放,我、我要溜走,身上卻連一個銅板都找不著……我就想,她仍是這般模樣,我也顧不得她,待溜出水榭去,再趕緊找籌錢的法子,或央人送個信回『湖莊』……」

「你——」韓寶魁一陣暈眩。思尋過千百回,怎麼也料不到她竟是顧著江湖義氣、陪人痛飲澆愁,結果把自個兒弄得有家歸不得!深吸了口氣,他紫唇一掀。「往後不準再沾酒,一滴也不準!」

他又吼她?

他就愛吼她!

桂元芳自覺害得他急白頭髮、滿面風霜,心中已十分難受,再教他一吼,吼得她不得不記起當日落水前發生的一切,還有在她爬上木道後,坐在那兒放聲痛哭的悲泣心緒。她的小梨渦不見了,抿抿唇,頭一垂,發熱的眼眶裡滾出淚珠子,紛紛墜在前襟。

「桂圓?」粗指要去勾她的下巴,她不讓,偏過頭避開。

韓寶魁大急,白頭髮不知又多出幾根,怕她再要避開,他乾脆大臂一張,把她圈在懷裡。

「別哭。是十三哥不好,都是我不好。」若非為他,她何須乾出這麼多「不要命」的行徑?

明是怕疼的人兒,發起狂來卻比誰都狠;不愛酒味,豪飲卻能一壇接連一壇,拚個你死我活。不都全因他不好,她才得如此?

嘆氣,嘆得很重,彷彿重重一嘆便能吐出心中鬱結。

可惜他胸房仍繼續堵著,因那可憐的抽泣聲越來越明顯,他前襟一片濕。

摟著姑娘香馥的身子,他像待個小娃娃似的,把哭泣的她抱上大腿,鐵掌此時溫柔無比,輕拍著她的背,一下下撫著她的發,他的唇點觸她的額角、面頰,舌尖捲走那些紛墜的淚。

他熱燙的氣息拂著她泛紅的膚,低語:「別哭了,桂圓,我不是成心凶你,我很擔心你,我心裡有你。」

懷裡的姑娘仍是哭,自動把淚水全擦在他胸前。

他扳起她紅通通的臉容,那雙杏眼輕斂著不願睜開,他的指為她拭淚,唇落,啄吻那顫顫的可憐扇睫。

「桂圓……我不是你爹。」

啊?!桂元芳臉熱耳燙,當他的話鑽進腦袋瓜裡時,她不願睜開的眸子陡地揚睫,猶浸著水霧的眼珠如玄晶,迷濛凝注那張粗獷的男性面容。

「你、你……你不當我爹了……」她低喃,細微得僅夠兩人聽聞。

薄泛紫氣的唇微微勾揚,那抹笑尚未落實,便已落在她軟唇上。他吻得很輕,情意卻重,幾是貼著她的小嘴道:「不當了。我很笨、很渾,我不當你爹,我想疼你、愛你,當你最最喜愛的那一個。」

桂元芳怔了,傻呼呼地定住不動,由著男人的吻落在嫣紅臉兒上的每一處。

她心音如擂鼓,一聲響過一聲,想哭也想笑。

「怎麼又掉淚了?桂圓,別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亂吼人,我沒要欺負你。桂圓,你笑吧?唉唉唉,怎麼笑也哭、哭也笑……」

見男人一臉焦急,手掌被她的淚水沾得盡濕,桂元芳既哭又笑,這淚中帶笑、笑中有淚的滋味,沒深深體會過,不會明白個中的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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