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早知道楊二郎刻苦攻讀，不愛惜身體，所以把身體搞的很差，但她想著到底是年輕人，還是男人，身子骨應該比那些關在深閨風一吹就倒的女人好一點，怎麼著活過三十歲不成問題，結果現在才二十一歲就死了，這讓聞百翎能不吃驚嗎？

「楊二奶奶進門不過兩年，連孩子都沒生，楊二少爺就過世了，楊家又是那樣嚴苛的家風，嚴禁寡婦改嫁，以後可怎麼過哦。」春分臉帶憐憫地道。

對聞姑媽，因為當日的事，她們憐憫不起來，但這個沒對聞百翎做過什麼的楊二奶奶，同為女人，大家自然覺得她太可憐了。

聞百翎聽了暗道，就是沒過世，也不見得就不可憐，因為楊二郎身體一直不好，反正她記得楊三娘出嫁時，楊二郎身為同胞哥哥，都沒露過面，據說就是因為生病，在臥床休息。

也正因楊二郎身體不好，相熟的人都知道，所以門當戶對的人家，沒誰願意把自家孩子嫁給楊二郎的，哪怕是跟楊家一樣鼓吹極端禮教的人家都不願意，也只有那些想攀上楊家的人，才不惜賣女兒進來，所以楊二奶奶家的條件比楊家差些，對於這一點，聞姑媽一直不願意，因為女兒嫁了個窮鬼就算了，兒子將來可是要借妻族力量進仕途的，竟然也娶了個條件不好的，這讓聞姑媽自然不樂意——她不樂意，其實看看她兒子那身體條件，人家還不樂意呢，她有什麼資本嫌東嫌西呢？

跟楊二奶奶成親前就這樣一副病體了，成親後生病癒加頻繁，估計就他那小身板。都沒跟楊二奶奶同過幾次房，沒懷上孩子也很正常，而因進門兩年還沒懷上孩子，楊二奶奶受了不小的壓力，聞姑媽從來都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

所以這也是聞百翎說的，就算楊二郎沒過世，楊二奶奶也不見得就不可憐的原因。

當然了。現在楊二郎過世了。楊家是推崇貞節烈婦的，估計是永遠不會放楊二奶奶改嫁了，這樣。楊二奶奶可就要無子守寡過一生了，而且，依聞姑媽的性格，估計還會將兒子死亡的事歸到楊二奶奶身上。責怪她害了兒子之類，受兒子過世的打擊。聞姑媽的心態只怕會有一定的扭曲，這樣，病態心理下，只怕會越發折磨楊二奶奶。成為京城又一個刷新下限的惡婆婆，這些，幾乎都是可以預料的。

想到這些。聞百翎對楊二奶奶也不由越發同情，想著這個時代的制度。對女性實在是太殘忍了，偏偏還有些女人，對所受的不公平待遇看不到，就不說抗爭了，畢竟那樣太為難人了，但不但不抗爭，還折磨自己的同類，只能說，聞百翎有時候看到了也只能感到深深的嘆息，她倒想改變這個社會的制度，可惜她不是那種雄才大略的人，沒能力推翻這個制度，建立一個新制度，實在是沒辦法，所以除了嘆息也就只能同情。

因已出了月子，所以打祭送殯聞百翎便親自去了。

聞百翎看到，聞姑媽，還有楊二奶奶的神色都非常不好，聞姑媽不用說了，那楊二奶奶也是一臉木然，一副活死人的模樣，其實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丈夫死了，沒有兒女，有可能還沒法改嫁，這一輩子就這樣完了，人生完全沒活下去的目標了，她會變成這樣也很正常，更何況聞姑媽還果然如聞百翎想的那樣，一直拿怨恨的目光看著她，讓她更覺生無可戀，木然地哭靈也很正常。

要說早前楊老太爺過世，讓楊家的勢力受到了相當程度地打擊，但那到底是全家上下的事，對聞姑媽影響還比較小，但現在，她最重視的兒子死了，讓她後半生沒有依靠，這就讓聞姑媽哭成淚人了。

這會兒看聞百翎過來打祭送殯，拉著她的手，一說起兒子的事，就哭的摧心撓肝的：「白髮人送黑髮人，這讓我以後可怎麼過啊……」

聞百翎雖想起她當年對她所做的事，但這會兒看她這般可憐，當年那股氣也就消了，甚至對她的遭遇還有些同情，不過同情是一回事，對她的為人處事贊不贊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當下看聞姑媽哭的可憐就想著，既然這麼重視你的兒子，你還讓他沒日沒夜地讀書，然後營養還不跟上？楊家人是挺上進的，但上進用錯了方法不說，還不重視營養，幾個孩子都有些營養不良羸弱不堪的感覺，這樣怎麼行呢？

只是她是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楊家一向挺節儉的，有時一個月也吃不上一次肉，要做清流，偏偏讀書還那麼辛苦，這不是往死裡折騰人麽？

於是這時面對聞姑媽的痛哭，聞百翎有一種不知道說什麼的感覺，只能客套地安慰道：「姑媽節哀，要保重身體。」

聞姑媽捶著胸口老淚縱橫，道：「兒子沒了，你表嫂又是個不爭氣的，連個後都沒給我兒子留下，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還保重什麼身體？！」

楊二老爺當然不止楊二郎一個兒子，不過其他是庶子，不是聞姑媽自己的兒子，她當然不會覺得，兒子死了還有他們，一樣的，相反，一想到兒子死了，楊家二房的東西都是那些庶子的，聞姑媽的心情就更糟糕了，雖然楊家二房也沒多少財產能繼承，但，再少那也是她兒子的，一想到兒子的東西沒了，聞姑媽的心情能好的起來嗎？

這話聞百翎就不好接了，畢竟楊二奶奶本來就挺可憐了，父母為了攀楊家，把她賣給了個病秧子楊二郎，害了她一生，這會兒聞姑媽還要把責任歸到她身上，罵她，就更可憐了，聞百翎自然沒心情跟她一起罵楊二奶奶。

不光聞百翎沒興趣附和她，一邊的聞大夫人、聞大奶奶等趕來打祭送殯的聞家人也都沒興趣附和，因為大家都知道楊家是個什麼情況，楊二奶奶沒生孩子，根本怪不到她身上，要怪也怪他們自己，把個兒子折騰成那樣，所以這會兒看聞姑媽遷怒楊二奶奶，腦子正常的人自然不會跟著她一起罵楊二奶奶。

還是她女兒楊三娘替她娘想了法子，道：「娘，你不如從楊家近支給二哥過繼個兒子好了，總不能讓二哥無嗣。」

聞姑媽點點頭，道：「這是自然的，等你哥喪事過後，我也要跟你父親他們提的。」

給楊二奶奶過繼兒子，這是必要的。

一來對於古代人來說，男人不能無嗣；二來對聞姑媽來說，她已經絕望了，這時極需要一個生活目標，而過繼個孫子，她就有生活目標了；三來有了孫子，二房的財產，就不可能全部給那些庶子了。

幾方面考慮下來，給楊二郎過繼個兒子，是必需的，而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楊家人也不可能拒絕。

聞百翎聽了兩人的話後，點點頭，道：「表姐說的有理，姑媽可以過繼個孩子。」

她的想法很簡單，有了繼子，楊二奶奶就算不能改嫁，日子應該好過點了。

聞姑媽心神俱傷，倒沒發現先前眾人沒附和她的異樣，這會兒哭的差不多了，便跟聞大夫人道：「大太太，二郎過世的事，你可不能跟老太太說，免得讓老太太擔心，就是我的不是了。」

聞姑媽這樣叮囑，孝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聽說老太太最近身體很不好，聞姑媽自然不敢讓她知道，免得萬一刺激過大掛了，她在楊家內無兒子依靠，外無娘家依靠，日子可要更不好過了，所以她自然希望老太太活的時間越長越好。

聞大夫人忙應道：「當然，我不會說的。」

她是不會說的，但別人會不會說，她就管不到了——就是能管到也不會管的，畢竟，她巴不得老太太聽到這個消息擔心過度，然後掛了。

祭拜的時候，聞百翎看楊二奶奶木然的樣子，也讓她節哀，然後道：「姑媽已說給二表哥過繼孩子的事，二奶奶為了二表哥孩子著想，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聞百翎怕她憂傷過度，所以便這樣含蓄地勸慰——她怕說的太關心楊二奶奶了，讓聞姑媽聽了不高興，到時聞姑媽是拿不了自己做什麼，但肯定敢拿楊二奶奶開刀的，那她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楊二奶奶從楊二郎死後一直處於對未來絕望狀態，不知道將來自己還有什麼活頭，這時聽了聞百翎的話，木然的眼神微微亮了些。

聞百翎知道自己的話已打動了她，想來為了將來，她會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的，於是便放下心來。

八月裡，聞七郎參加了秋闈，重陽過後放榜，聞家便送來帖子，說是聞七郎高中，讓她回去參加賀宴。

「沒想到聞七郎倒有點能耐，年紀小小就中了舉人。」晚上，聞百翎與宗俊卿安寢後，有些擔心地道。

因知道聞七郎和聞八娘兄妹對自己的怨恨之心，聞百翎臉上有一絲警惕之色，想著這兄妹倆，是越來越要多加註意了，要不然別哪天真栽在他們手上，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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