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幾人站在冰凌柱下。

冰凌柱中封著的女人隔著薄冰，寶石綠的眼眸大睜著和林安對視，裏面盈滿臨死前的恐懼和驚慌，似乎在想林安訴說死亡的不甘。

「冰柱表面硬度達到十一點四安可，和科莫爾藍翡的平均硬度相同——此外，密度6.9多爾，是等體積水晶的四倍。」

長形的冰凌柱根部，雅各布塗倒了一些檢試液上去，同時扣著手指念了幾個音節，試液滲透進冰柱中，和冰晶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美麗的冷寶石顏色。

安可是法師專用的一種衡量寶石硬度的單位。

約書亞看看試液滲進去的那一塊已經變成湖藍的冰面，手指慢慢拂過，戴著實驗手套的手感覺到了上面刺骨的冰冷。

「在自然界，這樣密度硬度的冰，雖然少見，但並不是沒有。」

「如果你是指那些埋藏在冰原地殼深處、被擠壓縮聚得幾乎沒有人能採集得到的萬年玄冰的話，」雅各布皺著眉說，「別忘了，這塊冰凌柱是近幾天內形成的。」

「可是，也別忘了這裏的能量環境，在冰原上千萬年才可能形成的玄冰，在這種能量環境下完全有條件形成。」約書亞抱持不同意見。

薩琳娜拔出小腿上綁著的副手武器，一匕首刺下去，匕首鐺地一聲反彈起來，只在冰柱表面留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白點。

她看向兩個正在為冰柱是地底寒氣爆發的自然原因形成還是人為因素形成而各執一詞的男人，向完全對兩人聲音充耳不聞的林安道：

「莉娜，你不加入討論嗎？」

這是委婉地勸說林安緩和氣氛的說辭。薩琳娜覺得，在涉及專業領域方面。法師這種生物真是不可理喻。

林安精神中蒂蒂正歡悅地嘰咕著，儘管在這裏的能量輻射下，靈魂之力的保留並不完整，但蒂蒂並不挑食，與林安分享著吃到美食的感覺。

因為這裏的能量和正常環境有很大區別，導致影響了靈魂之力的留存時間，不過林安根據蒂蒂的反饋，以及前兩個冰凌柱中的靈魂之力做比較，還是大致推敲出了這個女箭手的大致死亡時間。

「我對他們的討論話題沒有興趣。與其追究這冰柱是自然寒氣爆發還是人為，我更想知道有沒有探測和躲避它的辦法——」

林安回答道。然後向約書亞和雅各布兩人提高聲音，「這個女箭手的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天時，對此我大約有七成把握。」

林安沒說出的是，冰凌柱似乎還有延長靈魂之力留存時間的作用，這種性狀，倒和雅各布所說的玄冰有些相似，當然，保存能力比真正的玄冰要差很多。

玄冰深藏地底。非常難以發掘。市面上流通很少，性質功用更是很少為人所知，林安知道。是因為夢境空間的藏書中曾經偶然見過。

雅各布這麼了解，大概和他史上那位用玄冰下葬的祖先亞拉伯罕一世有關。

總的來說，林安也比較傾向雅各布的說法，這冰柱更像是地底寒氣噴發造成的。

這山上有許多隱蔽的冰縫，有的甚至可能連接到地底深處，那三個被冰封的參與者，大約是恰好踏破了冰縫上的薄雪層，導致寒氣噴發外泄，才被封進冰裡，形成了冰柱。

約書亞和雅各布當然不可能爭吵起來，只不過爭論的主題關乎接下來的行程，所以格外慎重。

林安沒有參與進去的慾望，約書亞和雅各布也暫時沒能拿出有根據的理由說服對方，於是開始準備將冰封的女箭手屍體解出來。

——屍體是最誠實的，它的狀態，必然會告訴他們很多表面無法看到的真實。

「現在就開始解出屍體，不等尼古拉斯回來嗎？」

聽到林安出聲，薩琳娜也反應過來：

尼古拉斯捨得拿出傀儡蟲，可見對接下去的行程非常重視，假如他不親自參與檢驗，恐怕也會對她這個唯一留在這裏的同伴的無作為非常不滿。

於是薩琳娜也表示了反對。

「這個冰柱，並不像表面那樣容易解開，我們手裏也沒有對應的解劑。等斯派克他們回來，或許我們還沒完全把她解出來呢。」雅各布說道。

薩琳娜想起她剛才那一匕首，再沒有異議。

「既然還要在這裏停留一會兒，我還是做點防護吧。」林安想了想，站起來道。

兩個已經開始動手的男法師抬頭看她一眼，點了點頭，然後重新湊在^H小說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

……

「開了！」

薩琳娜的聲音傳來。

林安抬頭看去，正見約書亞小心地往地上一個便攜煉金台上的坩堝中加入一小片半透明的葉子。

坩堝中的紫紅色液體表面，一小塊一小塊地漂浮著深藍的斑點，每個斑點中心此起彼伏地冒出一個個小泡，就像一隻紫紅的蟾蜍皮膚上無數的深藍膿包。

小泡不斷地膨脹收縮，紛紛炸裂開，從中漂浮出一絲絲淺紫紅的氣霧，在約書亞咒語的引導下，匯聚在一起，向冰柱飄去，與坩堝間連成一根細細的霧絲。

那塊奇寒的冰柱遇到那些淺紫紅的氣霧，就像純鐵遇到了濃硫酸，飛快地腐蝕溶解，化成淡淡的淺紫液體滲進雪地。

如果不是約書亞需要顧及不傷到屍體表面，溶解的速度還要更快一些。

不過約書亞臨時配製溶劑的速度也算罕見的快了，林安佈置的複合防護法陣剛剛完成不久，他已經把溶劑配置成功，可見基礎和實際經驗都非常豐富紮實。

林安聞聲抬頭看去，正好看見雅各布用戴著實驗手套的手，將屍體表面的一塊薄冰揭下來。

這時並沒有風，林安恰好處於上風口方向，但敏銳的鼻子還是從冰冷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異味。

女屍眼角留下出兩行淡紅的血水，沿著她弧線優美的面龐落下來，血水中夾著幾不可見的淡黑細絲，隨著血水的滴落落到地上。

林安心裏忽生警兆。

「小心！」

她隻來得及示警一聲。

剎那間異變發生！

女屍像遇熱的巧克力人像一樣融化！

紅中帶黑的血水落地，迅速滲進地裡，像有生命一樣向四人延伸出觸角，雪地遇到哪些血水就像著火的黑火藥，滋滋發出聲響，鞭子一樣直直往四人蔓延過來。

那一瞬間的事情發生得太快，林安所在的位置是四人中最遠的，隻來得及把手放進袖子裏，血水就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腳下——

而她的餘光只見雅各布腰間爆出明亮的潢色波紋，薩琳娜甩鞭扯住蹲在地上的約書亞，用他來阻攔向她蔓延的血水！

然後林安隻覺得袖子裏飛快竄出了什麼東西，一片綠光把她罩在中心，導電一樣沿著腳下的血水展開，將林安的視線染成一片純綠。

林安最後的知覺裡，被映成深綠的血水仿若遇到天敵，觸電般縮回——

之後林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在她失去意識的同一時間，一道光門出現在她身前，無數光點飛逝地旋轉著，匯聚成漩渦將她吸了進去。

與她同時遇險的雅各布等三人或暈或死，誰也沒有看見這一幕。

風吹過，揚起地面的雪將最後的痕跡也掩蓋住了。

***

「……克洛諾斯，沒想到，一千多年之後，我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廣闊空曠的空間中，一個帶著感慨的男聲響起，向四方傳去，空間中自然凝聚成一股規律的波動，彷彿說話者就是空間的主人，一字一句都對空間形成影響。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早和老朋友見面，克裡斯蒂安。」回答的男聲儘管平靜，依舊帶著不容忽視的王者威儀。

「你變了很多，克洛諾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像不敢見光的老鼠一樣躲在一個人族小姑娘的身體裡，企圖矇混我們的視線，潛進通天塔——」

屬於克裡斯蒂安的聲音顯出微微冷意，譏嘲道：「一千多年的沉睡，似乎轉變了你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又或者是被背叛的遭遇，令你徹底放下了強者的尊嚴？」

克裡斯蒂安的聲音哈哈大笑，極其暢快，

「——一代魔王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或許你的那個半身應該親身來看看，他因篡奪了屬於你的王位而恐懼警戒了一輩子，可是那個讓他寧願放棄在最前線為你們魔族奮戰的大軍也要封閉空間通道的不可一世的克洛諾斯，早已不復存在了！」

「哼！我那個孿生弟弟，克羅特，永遠是那麼愚蠢，否則，又怎麼會被你們這些卑鄙的人族用美色攢動，竟然做出背叛我的事情，令我們聖族大業功虧一簣，還讓我陷入千年沉睡，我們聖族大軍又怎麼會潰敗到今天的地步！這個愚蠢的罪人，也正好和你們這幫卑鄙的小人志同道合！」

「成王敗寇，功過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書寫——克洛諾斯！」

空間轟然震動，彷彿是在響應主人激動的心情，

「你沉睡了一千年，我族也順利度過了元素潮汐最低潮，元素潮汐已經開始迴流，再過兩千年，就將發展到鼎盛，我族興旺，反攻魔界的大業已經可期，你現在就算醒過來，也無法阻止不能抵擋的趨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