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了林安良久。

【僅僅因為這樣？】

【當然不止，】

林安答道——

【正如你所說，你在塔中無法強迫我，在塔外可以——難道我不答應，還能在通天塔待一輩子嗎——何況，你雖然說通天塔的法則能約束你們，但我的真實經歷卻告訴我，你與那些監守者，並不是沒有繞過規則達到目的的辦法，否則我就不會中途出現在這裡了……】

林安笑笑，神色平靜，

【所以說，其實從你提出要求，我就已經沒有選擇，那麼保持比較友好和善的關係，或許對我更有利一些，不是嗎？】

對方既然提出此問，想來她的想法也瞞不過對方，林安乾脆和盤托出——

這就是絕對實力的差距，讓人連反抗隱瞞的心都無法生起。

【你很好……】

女子笑道，臉上第一次露出對林安的認可，

【我以為你至少會依仗同胞身份，多少有些僥倖之心——看起來你很能認清自己和他人的位置，看起來你已經適應這個世界與原世界的不同了……這很好，如果你能繼續保持，就算沒有我的幫助，你也可能可以達到我的高度。】

女子一連說了兩個很好，除了她本身心情愉快之外，顯然對林安的認可也很高。

林安抿唇，問道：【那麼，我該怎麼做？】

【不需要你做什麼，開放你的思維，不要做任何抵抗。否則可能會傷到你。】

女子輕聲說著，陣陣波動以她為中心散發。林安忽然感覺一陣疲憊，隻覺得思維忽然遲滯起來，一股昏睡感湧上來。

心裡剛升起不安，林安就想起了女子的叮囑，放棄了心裡的抵抗，任由昏睡感蔓延，靈魂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

林安從那片混沌中醒來，一眼看到清秀女子。

她依舊是老樣子，表情平淡。似乎因為活得太長，經歷太多。任何事情都難以令她動容。

因此，林安完全無法從對方的表情上看出什麼。

【你醒了。】

林安點點頭，本能感受一下自己的靈魂，沒發現什麼異狀，似乎完全沒有被對方進入過靈魂記憶中一樣。

當然，以林安對靈魂層面的了解，無論對方做過什麼，如果要隱瞞。她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得知。

所以林安放棄對這方面的探究。看向對方，問道：

【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對於結果，她重視程度不下於對方。這也是她對開放記憶的抗拒並不大的原因之一，所以第一時間追問，【有回去的辦法嗎？】

【你想回去？想要安全地回到原世界，並且保存完整的記憶靈魂以及肉體，那麼你至少要達到本體離開這個位面前的程度——達到那樣的程度，你就已經是這個位面中最頂端的極少數人，你捨得放棄這麼多東西回原世界？】

女子沒有立刻回答，反問林安，

【據我所知，在你的記憶中，並沒有什麼驅動你必然要回去的理由——而你所想要的東西，無論是自由、地位、權利還是力量，你在這個位面都可以實現，甚至我還可以將它們作為報酬送給你……這樣的話，你還想回去嗎？】

如果有心臟的話，林安恐怕已經心跳大亂——她終究是個凡俗人等，面對這樣的強者給與的觸手可及的誘惑，她不能不動心。

【我不知道……】

林安一時也難以抉擇。

她是瀕死時同意召喚而過來的，以她穿越時的情況，如果她當時不答應，死亡不久就會來臨——這就是冒險換前程後賭輸的後果。

林安並不知道她穿越後，留在那個世界的身體會如何，但無論是死亡還是離奇失蹤，對於那個世界來說，她已經是個死人。

人死如燈滅，也就意味著斬斷一切前緣。

林安對那個世界的少許牽掛，無非是福利院和與她一起長大的一些朋友們——

於福利院，她自認從前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回報，以她身死前的情況，也並不能回報更多了，因此遺憾不大；

至於那些朋友死黨，雖然感情不錯，但孤兒出身的人都自有處世謀生的能力，性格多少都有些獨立孤僻，林安的離去或許會給他們留下遺憾和懷念，而他們終究有他們的生活。

正如女子所說，林安與原世界的牽絆並不深，如果之前因為這個世界的階級和力量的壓迫令她感到窒息，時刻存在生存的危機感的話，那麼女子的許諾已經很大程度減免了這種窒息感，並且可以令她額外得到更多——

驅使她逃離這個世界的緊迫感已經減免大半，而回去卻需要很長時間的努力，付出不小代價，甚至可能要冒極大危險……

心目中的天平已經失衡，心裡存在已久的一個執念被動搖，林安忽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因此極難得的露出困惑和迷茫的神情。

微小的情緒在女子眼中明滅，深青色的異瞳深藏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

「果然，她本屬於這個世界，來到這裡是命運的既定，無論是我還是她的那個契約者，都不過是命運之絲操縱下的推手罷了！」

女子心裡的暗嘆並沒讓林安察覺，就算林安多出兩世經歷，擁有暗之女巫的記憶閱歷，但對處於女子這種層面的存在來說，在林安面前隱瞞一些東西並不是難事。

【你說你不知道，但是你的反應已經告訴我答案。】

林安一愣，回神苦笑，嘆息一聲，【是啊，連我也不能否認呢！】

——她來到這個位面的時間不過三年，正是對回到原世界的渴望最強烈的時候，但對回去的執念已經有所動搖，那麼隨著時間流逝，她在這個位面留下的足跡和牽絆更多時，這個念頭只會更加淡化，甚至完全消失。

【我從前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我一直覺得我其實貪婪自我、慾望強烈——】這也是在那個世界的人所普遍具備的一種人生觀，或許自私，但卻真實，【可是當我所得到的一切能夠滿足所求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挺隨遇而安的！】

林安沉默思考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並不強烈卻釋然的微笑，【其實，或許我該感謝命運，在我來到這個位面後不久，就遇到了你。】

——不僅僅是因為女子的回報能滿足她的欲求，更因為這次遭遇，令林安在心裡沒形成執念之前，就理清了自己的想法，否則就算林安不一定會如同女子讓執念變成心魔，但這念頭終究會成為她一生揮之不起的遺憾。

女子神情淡淡，【看來你已經想清楚了。】

林安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呃，這個，我能不能知道你從我的記憶裡找到了什麼……雖然回去的可能性已經不大，我還是想知道回去的方法。】

像女子這種層次的存在，見到一次已經是大機緣，錯過了就可能沒機會了，所以林安還是問了出來。

【看來你也並沒有完全放棄回去的可能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不知道答案，會比知道更好，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怎麼選擇的。】

女子眼中的光明明滅滅，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露出一絲真實情緒，讓林安感覺異樣而複雜，彷彿在看她，又像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存在，意味^H小說深長，難以描敘。

林安張張嘴想問什麼，又不知怎麼問，而女子卻有了動作。

她輕輕揮了揮手，銀白的長發抖落點點銀輝，匯聚到她身旁三步處，集聚成一個銀白的人形，輪廓、四肢、面目、皮膚漸漸浮現……

一個黑髮黑眸的亞裔女子完整顯現出來，身上甚至還穿著米白的職業一字裙裝，看起來幹練精明。

這是屬於那個世界的氣息……

林安靈魂波瀾一動，又按捺下來，看女子的眼神更平和了一些：

她心知自己回去的可能性並不大，能看到這樣熟悉的面目，哪怕是個陌生人，也讓她心裡多少有些親切感。

【這是我在那個世界的樣子……和我現在已經完全找不到相似處了。】

女子嘆了口氣，對神色異樣的林安說出了一串名字、地址和聯繫方式——那是屬於原世界的名詞和地點——然後對林安說道：

【我也不知道本體能不能回到那裡，不過我是註定不可能了，所以將這些告訴你，或許你能了卻我的心願……】

林安猛地一震，看向女子，【你的意思是說，我還會回……】——聯繫到女子前面說的話，她很難沒有猜想。

女子搖搖頭。

【我只是窺見了一線未來，那未來並沒有你……不過像我們這樣的異界來客，本來就是擾亂命運的存在，不存在於命運絲線的編織中，命運的絲線代表無數可能，我不知是因為無法看到你的存在，還是我所窺見的那種可能中沒有你，】

女子看向林安，眸色深深，眼中明滅的光讓她顯得分外奧秘，

【我不知道這未來會不會實現，但我願意將心願託付給你，並且助你全力達成這種可能，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我所付出的一切，即為你幫我達到心願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