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爆開的血肉中，一條細小的黑影掉下來，遁進暗影之中，帶著細小而詭異的波動，像影子一樣迅速向水道遠處逃去。

「追！」

林安低喝一聲，搶先往黑影遁逃的方向追去。

剩下的人們猶疑了一瞬，尤其那個臨時抱團的四人，腳下一動沒動。

薩林面具下冰冷的目光掃他們一眼，跟著林安身後追去，約書亞不用看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死亡沼澤的女巫能在千裡之外將一個人咒殺，不過她們最出名的習性，卻記仇和遷怒——這次如果讓麗貝卡安全逃出去，我們走水道路線泄密就先不說了，一旦她離開這裡找到她的師長親人，呵呵……」

約書亞拋下一句，打了個呼哨，頭頂不遠的帕特摩發出「滅——」的叫聲，撲扇翅膀的聲音漸漸往林安追蹤的方向遠去。

留下臉色微變的四人。

「不管約書亞法師說的是不是真的，水道的路線不能被外泄。」

兩個法師中有一人先開了口。

另一人就很快點頭，說道：「我們盡量靠近一點，不要太分散！」

其他人都明白兩人的意思，迅速趕了上去。

這些各懷心思的人誰也沒注意到，早在林安去追麗貝卡之前，她的長袍下擺遊動著落下一根細長的藤蔓，在林安有意用動作遮擋的情況下，這根藤蔓潛伏進了一片暗影之中。

眾人離開後不久，他們原來所在的地方忽然響起一個女人咯咯的笑聲，尖利而怨毒——

「你們……我裡皮卡貝拉.恐帕……一定。一定會讓你們——」

尖利怨恨的女聲忽然驚叫，「不！怎麼可能……啊——」

暗影之中。一道綠芒閃過，怨毒的女聲頓時戛然而止，永遠消失於暗影之中。

隱匿在青苔中的藤蔓如靈蛇一樣擺動，向眾人離開的方向潛去。

在尖銳女聲消失和綠藤離開很久之後，黑暗的水道中再次響起了翅膀撲扇的聲音，一隻鳥婉轉地輕輕「滅」了一聲，似乎有些愉悅，有些詭異。

……

不久後，水道深處。

那股詭異的波動已經完全消隱無蹤。追出一段距離的林安慢慢放緩了速度，面色陰沉。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一會兒，但很快就睜開眼，惱火地一拳捶到身邊的石壁上。

約書亞的那個追隨者早就快速追著那股詭異的波動而去，雖然比林安後發，但卻很快超過了林安，這時忽然從暗影中浮出來，走出幾步，對約書亞搖了搖頭。

身後趕上來的其他人互相望望。知道這一位也同樣一無所獲。把麗貝卡追丟了。

他們沒人注意到，一根碧綠的藤蔓已經潛伏在林安腳邊的長滿茂密青苔的石縫裡，像一根普普通通的植物一樣。毫不起眼。

精神中蒂蒂興奮地重複著剛才所吃的「食物」的美味，林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下石縫的位置，嘴角輕勾，垂下眼，眉頭死死鎖在一起，似乎余怒仍沒有完全消退。

薩林已經來到她身邊，走動間鬥篷飛揚，極具氣勢，和他平時的動作習慣全然不同。

緊隨而來的，是其他人錯落不齊的腳步聲。

「沒想到麗貝卡會有這麼詭異的逃遁方法，看來我們得小心了，說不定她為了報復，會將我們所行走的路線外泄出去。」

出聲的是約書亞，他的肩上，那隻血紅的帕特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穩穩地停在了上面，猩紅而富有靈性的眼像是有真正智慧般注視著林安。

而約書亞的那個追隨者斯派克只露了一面，很快就再度潛進了黑暗中。

「我們有這麼多人，就算她把我們的路線外泄，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對我們有威脅？」使鞭的美艷女武者的聲音傳來，「真正令人擔憂的，反而是離開這裡之後，如果真的如同約書亞閣下所說，我們招惹上死亡沼澤的女巫，就真是惹上大麻煩了！」

「一群躲在臭泥裡的老鼠罷了！」暗影裡，斯派克戲謔地出聲，「薩琳娜，你不會怕了吧！」

「怕誰我都不會怕麗貝卡那隻黑烏鴉！」薩琳娜就是那個使鞭的女武者，不甘示弱地回道，「我就怕惹了一隻烏鴉，整個烏鴉巢的烏鴉都出來，難道你不怕？」

「死亡沼澤的巫女雖然各有信仰流派，但對於外人，卻也相當團結一致，手段毒辣陰暗，」四人團^H小說體中一個十指上戴滿戒指的法師出聲，皺著眉，「要是讓麗貝卡活著離開這裡，也的確是個不小的麻煩。」

林安看了一眼那個男法師，對方手指上的戒指蘊含著隱晦的魔力波動，裡面蘊含的能量似乎恰好在這個位面碎片的法則容許的上線之下，沒有一枚例外，可見對方早有準備而來，想必他背後的勢力對第一層的了解很不淺。

對方注意到林安的目光，對她微微點頭致意，平淡中略帶矜持傲慢。

林安並不意外，她現在的模樣早已變回約書亞第一次見她時那種平凡清秀的樣子，何況就算她現在是原貌，也不是所有人都對她那種異族容貌看得順眼的。

「現在說再多也沒有用，那個女巫的傷勢情況並不樂觀，最後還被迫使用了血肉解體的血巫術逃遁，就算能活下來，也基本不能給我們製造什麼麻煩了——至於以後……」

林安輕哼一聲，「等她能活著出去再說。」

眾人都從她平淡的語氣中聽出了森森的殺意，冰冷刻骨，約書亞肩上的帕特摩似被殺氣驚動，展了一下翅膀。

那個帶戒指的男法師聞言，淡淡地說了一句：「閣下好強的底氣。」語氣透出內斂的不滿。

林安視線微轉，靜靜掃他一眼。

他的法袍和法杖明顯是同一款，手上的寶石戒指五光十色，閃耀人眼，不過引人注目之餘，卻並不喧賓奪主，反而和他的衣著有種相得映彰的華貴感，從這種外表衣著的搭配細節上看，林安能看出這人在細節外表上的某種貴族式的挑剔和品味。

這種衣著風格雖然顯眼，細節邊角卻是林安見慣的，這位男法師即使不是梅林帝國派出的人，也必定和梅林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背景並不低，難怪明知她口頭上與約書亞這個隱世傳承弟子平起平坐、甚至氣勢上還隱隱壓過約書亞一線的情況下，還能這麼鎮定十足。

心裡念頭轉過，林安露出一絲微笑，臉上嚴冬一樣的冰寒消解開來，微眯的眼尾在無意中竟帶了少許不經意的風情，像曇花一現，因為罕見，因此顯得珍貴。

「並非在下自負，除了對本身實力的自信之外，以在下對約書亞閣下的了解，他並不是那種會隨便與一個黑女巫同行，卻不做防備或鋪墊的人……」

林安往約書亞那邊看一眼，正好見他眼睛眯起，驚訝神色閃過，肩上的帕特摩滅地叫一聲，振翅飛起。

林安頓時心裡有數，笑了笑，對約書亞點點頭。

「黑女巫以人心力量為食，挑撥和玩弄人心是她們的本性。因此即使居住在死亡沼澤中，她們也往往是獨自隱居，連最親近的親人弟子都不一定知道他們的確切行蹤，而和黑女巫結伴的人或團體，也多數難以有好下場，即便結伴期間不出世，但卻常常在分開後招惹厄運，面臨淒慘的遭遇和下場……」

林安話沒說完，就被另一個法師打斷，「這不是小說遊記裡的傳聞和誇大嗎，不足以採信吧！」

另外兩個武者則滿臉迷茫，顯然涉及女巫的書籍記載太過稀少偏僻，他們雖然有身後勢力完好的教育和培養，但卻終究不像法師那麼博聞強識，連有關的書籍都沒有看過。

那個戴戒指的法師聽了林安的話，倒是臉色沉了一下，一言不發，餘光掃過約書亞的方向。

林安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她身邊的薩林接了話。

「世界的真實，往往藏在那些狀似誇大虛構的謔言妄語之中——據在下所知，我的同伴的話沒有絲毫誇大。」

薩林面具下的聲音微悶而低沉，顯得十分穩重，憑表面看，誰也猜不到他在今天之前，對女巫的存在完全是一無所知。

兩個武者一驚，朝約書亞看去，女武者薩琳娜更是直接惱怒地說：「約書亞閣下，您在邀請我加入的時候，可並沒有說明過這一點！」

和兩個武者神色一致的，另一個之前打斷林安的話的法師，也朝約書亞看去，反而那個戴戒指的法師沒什麼動靜。

林安把各人變化看在眼裡，心裡對她出現之前，整個隊伍中的力量分化情況和各人彼此間的真正關係，有了大致的掌握。

被質問的約書亞微微苦笑起來。

「在下沒有說明，是因為正如閣下猜想，」他對林安輕輕點了點頭，「對麗貝卡的加入，我的確有了準備，麗貝卡無法在同行時藉機損害我們任何人，但是按照她的要求，我並沒有對幾位說明，所以……」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約書亞雖然說得好聽，但終究是隱瞞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使他們存在於危機中而不自覺。

進入第一層的參與者都是極其自信實力的天才和強者，絕不樂於被人操縱擺布，腦子轉過彎之後，薩琳娜第一個發難，轉頭向戴戒指的法師質問：

「雅各布，你比麗貝卡更早加入，這麼說，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