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中，一道看不清的綠影閃過，在人們忽視的視野下方。

那個士兵似乎僵直了一下，但除了林安外，幾乎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咣當。

緊抵著流血的頸項的兵刃掉了下來。

挾持著卡琳達的士兵雙眼大睜，腦袋僵硬地低下，張開的嘴想彷彿想說什麼，口中卻隻發出荷荷的聲音，身形晃動。

卡琳達感覺到桎梏鬆動，奮力一推身後的人，把那個士兵的身形露了出來。

艾克等幾個法師等待這一刻已久，幾道法術光芒劃過，那個士兵被洞穿的腦袋如同打破的木瓜，鮮血混著腦漿，紅紅白白的一堆東西迸了出來。

但這並非結束。

士兵的屍體晃動一下仰倒，雙手彷彿還在空中掙扎了一下，但等這具屍體落到地面的時候，它已經身形萎縮了一小半，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變成了一具乾屍。

偷襲的綠影，早已在此遁回暗影中，來去甚至無人留意。

乾屍的肢體扭曲成一個掙扎的姿勢，彷彿訴說著他的死不瞑目。

無聲。

所有人似乎都被這眼前發生的恐怖一幕震懾住了。

直到卡琳達徒然發出一聲驚悸的尖叫——她是背對那個士兵逃離的，直到轉過身，才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具可怖的乾屍和滿地腦漿，才忍不住尖叫起來。

「卡琳達！」

艾克回神，而其他人也從那一幕的靜止中活過來。

法師們終究比士兵見多識廣，在實驗室和書籍中。對類似的情況也不是沒見過，因此還算鎮靜。

那些底層的士兵則明顯受到了驚嚇。神魂不定地目光在幾個法師尤其是林安身上遊移。

拉姆面色鐵青，不知是因為被嚇的，還是因為手下挾持卡琳達的事。

他持劍的手一直緊握劍柄，現在又放鬆下來，凌厲地目光掃視自己的手下們，然後看了看林安，留意到林安掃向他手下某幾人的目光似乎格外寒冷，拉姆眼神閃爍了幾下，眼底閃過狠辣。

雖然不清楚說是真正製造這一幕的人。但多數人都將這次沒看清的出手歸結到林安身上。

顯然艾克和卡琳達也是這樣認為的。

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緒，艾克就對林安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卡琳達的眼中還泛著淚光——

「——林恩大師……」

「走吧，沒時間拖延了！」

林安打斷了他們的話，冷然的目光盯住艾克，根本沒分出多餘的注意力給其他人和事。

被她的目光盯上，艾克的身體忍不住戰慄了一下，看過那具乾屍後，再聯想起自己之前感覺到的腦後的殺機，後怕之心才慢慢升起。再不敢有任何違逆林安的舉動。

「是。大師。」艾克低聲應道，放開了卡琳達，走到最前面帶路。

而其他人。無論是法師和士兵，在注意到林安完全對乾屍視如尋常的神態後，就再也興不起任何忤逆之心。

林安走動間藍袍捲動的背影，在他們眼中變得神秘強大。

哪怕林安絲毫沒有關注他們，他們也感覺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帶著殺機的眼睛，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林安心中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無動於衷。

剛才她並沒有對蒂蒂下令做什麼，偷襲和吸食那個士兵，完全是蒂蒂的自發舉動——如果是林安下令的話，她不會讓蒂蒂吸食那個士兵，這個特徵太顯眼，而且也給人殘虐的印象——

這是蒂蒂第一次不聽她指令就擅自行動。

「進化到生長後期後，蒂蒂已經開始出現嗜殺傾向了……不過，或許也是因為感應到了我的殺機^H小說。」畢竟蒂蒂現在智能高了很多，或許已經懂得憑林安的內心情緒來判斷她的意圖了。

精神中，蒂蒂傳來一陣進食後的飽足和愉悅，以及微微的不安，彷彿做錯事的孩子在討好，企圖以此試探大人是否生氣。

現在並不是分心注意這些的時候，何況那個士兵本來也是要死的。

林安心裏一笑，簡單安撫了蒂蒂，默許了它這一次妄動。

藏在陰影中的綠藤表面，又浮現了絲絲紫紋，一閃即逝。

……

通道並不長，大約兩三百丈，按原世界的長度單位算，不超過一千米。

然而這對一個極寒地帶位於地下三十丈一下的工程來說，這個長度已經是一個不小的工程，起碼在原世界的話，人們難以單憑人力挖掘，而在這個世界，則是完全建立在比原世界人類要強悍的多的人體素質的基礎上的。

林安在通道盡頭看到了升降索梯。

索梯的平台相當巨大，容納下二十人綽綽有餘，而拉升的精鐵鎖鏈的鏈道則是鑲嵌在牆壁中，四面都有，連接著索梯的平台，似乎運用了一些工程學中的原理——林安注意到了鏈道中的齒輪。

升降索梯的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礦區中任何東西都可能偷工減料，但專門用來為上位者逃生所用的索梯哪怕只能用一次，也不敢出現豆腐渣工程。

林安揮動法杖，偵測法術的光芒散出，把升降索梯檢查了一邊。艾克則急急地去找升降索梯的開關——卡琳達已經到他身邊，他這時不在視死如歸，逃生的慾望比誰都強烈。

其他人在林安面前不敢稍動，儘管額頭沁出了密密的汗，緊張之色溢於言表，但沒人敢發出任何聲音打擾到她。

礦洞這時忽然狠狠地震了幾下，身後的通道隨之傳來隆隆的迴響聲。

他們如同站在一架顛簸的小舟上，那些士兵還好，體質柔弱的法師則有些東倒西歪。

頭頂上方也傳來金屬嗡嗡的聲音，似乎震動影響了鎖鏈，令人感覺不祥。

「地震時不能乘坐電梯，這是常識……妹的，這時不坐，以後都沒機會坐了！」

林安內心緊張，隻好用吐槽來緩解，同時從捲軸中取出一個安德烈給她的羽落術捲軸——她不說萬能，如果真在半空中出現意外的話，她能顧好自己就已經是好的了。

——從這裏到地面近兩百米，大約相當於前世的五十層樓高，半空掉下的話，哪怕這個世界的人體質更強，所形成的肉泥依舊和原世界的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身後通道中的迴響越來越大，土石撲簌簌掉落下來，幾下大震後的餘震一直沒停止。林安心中的危機感呼之欲出，把神經壓迫得幾乎麻痹，催促她趕快逃生。

檢查索梯開關的艾克，回頭示意沒有問題。

「所有法師先上！」

顧不上細細檢查索梯，林安第一個上平台，其他法師也都跟在後面，迫不及待。

「士兵……」

連同自己在內的法師共七人，而士兵原本則有二十一二個，現在卻只剩下了十一個，其餘人在走過通道的短短路程中，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原本在隊伍前方帶路的艾克沒注意到這點，神色微微異樣，但看到林安視如不見，其他法師包括卡琳達在內都沉默不語，他就沒有出聲。

林安的目光落到拉姆身上。

這個士兵頭目的半邊臉藏在暗影中，看不清神色如何，藏在他劍鞘中的劍刃上的鮮血，早已凝固。

「……士兵，全都上來吧！」林安淡淡說。

死去的士兵，全都是剛才突發事件中神色遊移、被林安記下的人。

而最先發現林安內心殺機而動手的，則是拉姆和他的兩個親信手下——當然，林安只會蒂蒂在暗中輔助，否則那些心懷不軌的士兵不會死得這樣無聲無息。

蒂蒂進食得相當愉快，也並沒有再出現不聽話的現象，而此時積存的靈魂之力可以轉化成自然之力，或許很快就會有大用。

結束近十條生命，林安心中沒有憐憫與不忍。

她多了兩世記憶，儘管並不像暗之女那樣以殺戮來補助自己，但內心已經冷硬不少，對於產生二心、可能對自己有威脅的人，她並不會有任何心慈手軟。

這是拉姆這個並不算十分起眼的士兵頭目，能看出她的殺機並且果斷對自己人下手，這份決絕和狠辣，在多是平民出身的士兵中也屬罕見。

所有人都上了平台，平台微微一沉，有的法師想說什麼，但被其他法師碰了碰，最終沒出聲。

「二十人的限制，果然是存在的。」

林安心想著，略對拉姆點了點頭，拉姆和一個士兵用力扳動了索梯的機括。

齒輪轉動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平台微晃，四面的鎖鏈緊繃，向上提起，以一個平穩的速度向上勻速移動。

索梯上升得有些慢——

人數增多，顯然會讓上升速度減慢。

法師們對此並非沒有想法，但沒有人敢對林安提出——假如那具乾屍的教訓對他們還不夠，那麼近十個士兵無聲消失，已經令他們明白要如何服從。

林安面無表情地站在平台一角，身旁空出一塊地方。法師與士兵分成兩塊擠在一起，但並不敢去侵佔離林安近的空地。

嘎吱嘎吱——

金屬的摩擦聲單調至極。

頭頂砸下的土石越來越大，平台不時晃動微沉。

土石咣咣打在金屬平台上，士兵們不停地小心將落在平台上的土石塊丟出去，連法師們也都彎下了高貴的腰。

——在死亡面前，高貴的法師與平民出身的士兵並沒有什麼不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