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目光在附近逡巡，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穩。

「怎麼沒有魔族的屍體？」

「這顯然是一次壓倒性的戰鬥——考慮到魔族法師的存在，也許是偷襲也說不定，」弗朗茨道，「像這種最終全殲的戰鬥，魔族一般會將同胞的屍體收斂帶走，或者就地焚燒……總之，儘可能不讓屍體落到我們手上。」

「如果她們有能力帶走同胞屍骸，為什麼不連糧食一起帶走？這不是他們襲擊運糧隊的目的嗎？」

被林安提醒，弗朗茨醒悟過來，連忙叫人去找尋附近有沒有魔族焚燒同胞屍骸留下的痕跡。

「如果要燒屍骸，難麽這些魔族應該會和糧食放在一起燒吧？」

一個女聲插進來，其他人循聲看去，原來是那個長著娃娃臉、名叫艾爾莎的女武者，看著年紀不大，有點怯場的模樣。

雪莉爾朝她點點頭，艾爾莎連忙露出一個笑容。

自從進入冰原，似乎能力者之間的分野一下明顯起來，之前看似平等的關係在殘酷的戰場上似乎的不容存在的，眾人彼此的階級格外明顯，尤其他們這批分到馬沛的能力者之間地位過於懸殊，更加一下顯得涇渭分明起來。

林安看得出，那幾個能力者似乎抱成了團，倒是艾爾莎，可能因為之前搭上過雪莉爾的關係，在小團體裡顯得遊離。

不過林安並不擔心她無法壓服這幾人：

這個臨時團體太鬆散，只是因為自保而結合，可惜人人貪生怕事，一旦出現像弗農那樣的事，卻不見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艾爾莎的話毫無分量。似乎並未被弗朗茨放在心上，仍舊派了人去附近偵查。

林安無可無不可。

她心知弗朗茨未必是沒想到，不過一來是出於謹慎，二來可能是做給她看：伯倫似乎在分開前和他說了什麼，之後他看他們三人組的眼光，就有點不同——在這之前。弗朗茨對他們也相當尊重的。但大約隻把他們當成大貴族之類出身的能力者。

以現場留下的痕跡看，戰鬥結束至少有半天了，只不過火勢延續得久，才讓他們以為燒出的濃煙是求援的狼煙。

林安忖度。如果這場襲擊真是由一個魔族法師籌劃，為了不被追蹤，他一定會帶著手下魔族在放完火後立即離開。附近應該是安全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林安總覺得有些古怪，但細想下來。又一時想不到古怪在哪裏。

之前伯倫帶走了弗朗茨一個副官，剛剛又讓另一個副官去追伯倫，弗朗茨現在隻好親自吩咐細務，將士兵分成小隊去附近偵查——他也和林安想法一樣，覺得附近應該是安全的，否則他們來到這裏這麼久，有魔族在附近的話。早該該被驚動了。

——擁有一個正式法師，還能壓倒性全殲一支運糧隊的魔族。難道還會怕他們這區區八百出頭的人……

林安猛地想起什麼，趁人不注意時起身回到馬車，在精神中呼喚蒂蒂：

「……蒂蒂，弄一點點『好吃的』變成『綠綠的』，給安安。」

「……變綠綠的……分給安安……」

林安的右袖中探出一小截柔嫩的枝蔓，搖晃兩下，末端凝出兩個小小綠點，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自動飛向林安額際，融了進去。

林安頓時感到一陣溫暖撫過身體，頭腦一清，隻覺得說不出舒適，心底隱隱的焦慮感都舒緩了。

這下不用去分辨自然之力的顏色，林安也知道這絕對是屬於正屬性的自然之力了，連忙問蒂蒂：「蒂蒂，剛才……就是剛剛吃到的『好吃的』，只能變成一種『綠綠的』的嗎？沒有第二種？」

小枝蔓擺了擺，有些苦惱地道：「……剛剛的……只有一種……沒了……」

它以為林安「吃」得不滿意，於是想將之前殺戮魔族儲存的靈魂之力轉化一點給林安，卻被林安阻止了。

該死，這裏沒有魔族的靈魂之力，難道是陷阱？

心驚肉跳的林安站起來，要下車向其他人示警，驀地，一個低而輕的笑聲響起，近在耳邊，林安動作一下僵住了。

「——小美人兒，乖乖地不要亂動，會死哦！」

低靡華麗的男聲，說起梅林貴族語略的腔調有些奇異，聲源似遠似近，但絲毫沒有驚動其他人，彷彿是林安的幻覺。

林安頭皮陣陣發麻，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明白——

當然沒有魔族的靈魂之力，因為滲透進來的，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魔族法師，而是一隻大BOSS——人家單槍匹馬把一支運糧隊全殲了，而且，還留在原地守株待兔！

最恐怖的是，她完全沒有感知到對方的存在，而對方卻對他們這裏的情形了如指掌，隨意對她施展傳訊術，卻沒有一個人發覺。

林安頓時知道，這個魔族法師的等級恐怕不是她能對付的，甚至他們整隊人也未必能對付，於是連忙向克洛諾斯SOS。

對方在絮絮低語。

「……你袖子裏藏著的小東西，嗯，很有意思，居然能吸收靈魂之力轉化成自然之力……嗯，居然純度還很高，不像是自然界駁雜的自然之力……倒有點像神力的樣子，不過又沒有神性，真奇怪啊……」

男聲有點自言自語起來，語音不自覺地低靡誘惑，猶如情人低語，單聽聲音，就足以讓人蠢蠢欲動。

林安磁性的嗓音撩得幾乎有些心癢起來，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魅惑的男性身影，眼神漸漸恍惚起來。

「……集中精神！」

克洛諾斯在精神中一聲斷喝，林安瞬間恢復清明，魅惑的男聲有點驚異地在她耳邊咦了一聲。

「……是幻術！聲音類幻術！」林安後怕得冒出冷汗。

這幻術，比之前她在夢境空間看到的幻術要防不勝防得多，僅憑聲音就動搖了她的意志，真是可怕至極！

——如果她真的墮入幻覺中，能使用這等幻術的魔族，有千百種方法，可以令她精神失守，成為他手中被支配的傀儡。

「——小美人兒的意志很高啊……咦，你的感知好強，竟然發覺了我的位置，精神力……」

對方察覺林安的精神力強大得離譜。

林安也猛然驚覺，自己剛才驚懼之下，全力去感知對方，似乎隱隱約約發現了感知範圍內的某個存在——自從和安德烈他們相遇那次被人察覺過後，她再也沒有完全放開過感知，生怕無意間被某些老怪發覺，惹來那些老怪的好奇心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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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因為有過一次被發現的經驗，林安很清楚，除了同等級的精神力，一般人是無法發覺自己感知的入侵的——

同等級……

林安覺得自己整個都僵硬了，和她分享五感的克洛諾斯也聽到了那人的話，在她心裏嘆息了一聲，說了一句：

「儘可能想辦法逃跑，你的底牌，對他基本沒用——先看看他想做什麼，不要激怒他，不要試圖叫人幫忙。」

「可憐的小東西，被嚇壞了……」

對方似乎覺得林安整個僵住的樣子很有趣，輕笑，低低沉沉，像柔軟的羽毛尖輕輕撩過心扉，但因為他沒有再使用幻術，林安並不被誘惑，隻覺得毛骨悚然。

她現在已經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但正如克洛諾斯所說的，她也清楚，一個師這種等級的存在，隨時可以將他們全滅——法師每提升一個階位，實力就是幾何級的上升，越是往上，階位之間的差距就越大：

一百個接近師的正式法師，也未必敵得過一個真正觸及了法則的師——那是本質上的差距，甚至不能以人力和法師引以為豪的智慧來彌補。

因此每一個師級別的存在，對每個國家來說都是核武一樣的威懾性存在——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林安才絲毫不敢擅動：

即便克洛諾斯有千萬年智慧的積累，但法則本質的區別，卻不是智慧能夠彌補的——

如果克洛諾斯能支配她的身體，那或許有一線生機——林安知道克洛諾斯其實可以，但他從沒做過，而能讓一個強者自願被束縛的理由和原因，卻是林安無法抵擋的：

因此，克洛諾斯就算真的拿過身體的支配權，也無異於飲鴆止渴，不到必死絕境，林安都不會那樣做——尤其在前些天他們進行了一場談話後，儘管沒有得到答案，但既然克洛諾斯毫無理由地選擇在冰原上透露了某些歷史真相，林安不難猜出，自己已經被牽扯進人魔兩族的紛爭之中，而克洛諾斯透露的那些，只是要她做好心理準備。

「……不過，學徒級就有師的精神力，天賦真是可怕啊……」

對方奇異的腔調隱約蘊含複雜，聽得林安的心直往下沉，卻聽對方幽幽地問：

「小東西，你是要去通天之塔的嗎？現在走到哪一階了？」

對方忽出莫名之語，林安不明所以，也不敢胡亂回答，甚至不敢拖延太久，便有些莫名地問：「通天之塔？那是什麼？」

林安心裏暗暗焦急：她進馬車已經有段時間，不知道安德烈和雪莉爾他們會不會注意到什麼異常，如果應對不當導致激怒這位強者，他們就要全軍覆沒在這裏了。

安德烈……

電光火石間林安想到了某件事，心裏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