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發出針雨的機關停止，這時林安的最後一個字才剛剛落下，期間林安發出的鏡反術，沒有改變一下姿勢，和西德尼神情自若地穩穩坐在柯默特對面。

柯默特臉色難看，掃一眼頭頂蜂窩一樣的天花板。

「儘管我已經儘可能高估，但看來，我還是遠遠小看了兩位真正的實力，」

柯默特緩緩說著，到後面語氣卻變得緩和起來，手中仍在擺弄他手上那個綠翡戒指，「說吧，你們約我留下來的目的。」

「在說出目的之前，閣下還是先取下您手上那枚戒指的好。」

林安的話語讓柯默特臉色一變，^H小說手一頓，一道綠光從他右手的戒指上射出，並非射向林安兩人，而是飆向柯默特斜後方的天花板。

但比他的綠光更快的是林安的鏡面反射術，驀然出現在綠光中途，把綠光反射到另一個方向，而林安右耳上一枚貓眼石耳墜則從中裂開，一道藍光擊向綠光原本的目的地，把天花板上那一小片地方都打得凹了進去，變成一片高溫灼燒過的琉璃質平面——

無論綠光射向那裡的目的是什麼，現在它都已經消失了。

綠翡戒指哢地從手上斷成兩半，掉到地上。

柯默特真正苦笑起來，雙手不再放到單人座兩旁的扶手上，背部往後一靠，身形鬆弛地坐在那裡，兩手露出來，搭在腿上，以示他沒有再做什麼小動作——他清楚，對面兩人不會再給他機會，再有什麼動作的話，他恐怕就不能安好的坐在這裡了。

「做了十多年情報，這次徹底栽了。」——還是栽到了兩個年紀輕輕的法師手中。

柯默特不由嘆了口氣。

「閣下沒有修鍊鬥氣和魔法，能任意遊走出入於我們這個封閉群體之中。已經是非常了不起。」

林安並不以為柯默特手段出盡了，就算是窮途末路，也不足以令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報人員這麼快妥協，因此她說話很客氣，心裡一點也沒放鬆。精神力感知著整個房間，同時在身邊暗暗布下幾道防護屏障。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柯默特翹起了二郎腿。後倚在沙發靠背上。

「只是想從閣下這裡得到一些問題的答案，順便和閣下談一談合作。」

林安微微笑笑，心想對方這時還不忘探尋他們的口風和目的，性格真是非常堅韌，難怪敢於以平常人之身混到法師群體中，而且還混得如魚得水。

「合作？」

柯默特嗤笑道：

「你不會以為我落到你們手裡，就可以讓我背叛組織吧！……小傢夥們，你們把帝國的情報系統想象得太簡單了，信不信一旦我超過半天沒出現在某些人的視線中。組織就會立即發現你們的小動作？」

「那樣的話，閣下暴露的消息也會被他們得知……一個身份暴露的情報人員，相當於棄子，閣下的親人、妻兒以及朋友們，會是什麼下場呢？」

「你威脅我？」

柯默特沉下臉冷笑。目光深處顯現一種狼性的狠辣，令林安和西德尼都驚奇於一個普通人身上竟能有這樣的氣勢。

西德尼這時開始對柯默特有了興趣，目光在柯默特身上逡巡：

嗯。體質確實普通了點，但勝在意志力突出……如果林安最後不能成功收復這個人，給他用來煉化幽靈騎士，憑這人的意志力，很可能可以熬得過煉化過程，增加至少兩層煉化成功率。

柯默特絲毫不知西德尼盯著自己的目光中蘊含著什麼意味，他的注意力還有大半集中在和林安的對話上，只有一兩分分心在逃脫和周圍環境的觀察上——

這對一個活過了十多年的經驗豐富的情報人員來說，已經是極為少見的了，因為林安即使沒有用精神力壓製他，給他的壓力也不下於那些心狠手辣的罪犯和魔徒，以及那些被情報系統暗地裡盯了很久、仍沒有把握捉獲確鑿證據的狡猾異常的政客豪紳。

「威脅？不不，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只是在幫您分析您的處境——」

林安目光溫和地看著柯默特，嘴角甚至有一絲清淺的笑意，聲音娓娓動聽，

「十多年的情報工作，令您立下了赫赫功勛，也樹立了不少敵人——當然，我相信憑您和您身後組織的專業性，柯默特不會是您的真名，或者您現在的模樣也並不是真實的，您的那些敵人的勢力並不能輕易找到您……」

林安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

「可是，您現在恰好正處於競爭某個關鍵位置的時刻，並且不幸暴露了身份，您的競爭者和他背後的支持者，或許會覺得您擋住了他們的道路——而且，你所在的組織中，或許還存在一些以前就和您關係不怎麼融洽、且樂於看到您不幸下場的人……」

林安輕輕地攤了攤手，而柯默特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越來越難看，

「我相信以您背後組織的紀律嚴明，您讓那些敵人和對手有機可乘的機會不多，但一個失手暴露的情報人員，卻不一定值得耗費資源去保護——呵呵，當然，任何組織都不會輕易虧待功臣，但世事往往如此，總會有一些我們不樂見的遺憾……意外地發生。」

意味深長地說完，林安微微笑了笑，

「我對您所在的情報系統了解也不多，卻也知道情報工作總是很難做的，自我犧牲的同時，還可能將危險帶給自己的家庭和朋友，這對一位對帝國忠心耿耿、默默付出了不少卻難以得到正大光明的回報的英雄來說，是很不公平的……」

她慢慢放緩了聲音，輕柔得好似催眠般說著：

「……如果我是您，至少在面臨一些抉擇時，會多考慮一下，並且，為自己多留一條後路。」

「閣下的話，在這麼多年我遇到的策反中，不是最動聽、最能打動我的……」

柯默特淡淡說著，兩手交握在膝上，閉著眼，慢慢笑了起來，

「但是你們出現的時機很合適，說服我的語氣方式也很合適，不過分到令我產生反感，也不輕微無力到到令我無視，讓我都快要忍不住以為你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情報人員了……從這一點看，從頭到尾掌握談話的你，就很不簡單——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兩人中實際做主的那一位，其實是你吧！」

柯默特猛睜開眼，目光狩獵般直射向林安。

林安十指交織，笑而不語地與他對視。

一旁的西德尼漠然看著柯默特，沒有使用隱匿秘法，存在感絲毫不低。

柯默特卻沒理西德尼，隻盯著林安看，不久彷彿得到答案，嘿嘿笑了起來。

「人都有思維慣性，所以才會讓兩位並不精湛的演技掩蓋住了事實——呵呵，誰能想到，一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法師，能讓多耶夫師最忠實的親傳弟子，登入過通天塔第二層、以冷傲孤僻聞名的埃爾維斯法師，心甘情願地居於下位……這背後的意味，真是令人一想到，就忍不住心驚肉跳啊！」

柯默特拖長聲音，有些怪異地說著，餘光注視著西德尼的反應，卻遺憾地沒有看到應有的效果，臉色頓時又是一變，壓低的聲音有些陰霾沙啞起來，冷冷笑了幾聲——

「閣下說得不錯，做情報這一行的，有時確實必須給自己留條後路，閣下也確實有成為後路的資格，只是不知道——閣下的路夠不夠寬，有沒有石子和陷阱絆腳？」

林安溫溫柔柔地微笑，「夠不夠寬，絆不絆腳，總要閣下親自試試，不然我說什麼，閣下也是多半不信的。」

「的確，這也是做我們這行的職業習慣了，」

柯默特垂了垂嘴角，卻彷彿在笑，「而且做了這麼多年，我也的確礙了不少人的眼，阻了不少人的路，樹了不少敵人，也得給自己多找幾個夥伴，不然就會像今天一樣，莫名其妙地就栽了。」

林安輕輕地搖搖頭，知道柯默特還存有疑慮，懷疑今天這一出是暗中有人出賣了他。

「今天我們的會面，與我們之外的任何人無關。事實上，閣下作為四葉花首領的有力競爭者，居然混到我們身邊這個小圈子裡，我也很意外，因此忍不住花了些精力去查了查，最後……只能說，一切都是命運女神的安排！」

林安真誠地看著柯默特。

「乾我們這行，不信神！更不信所謂的命運！」

柯默特冷笑，斜眼看林安，彷彿在說，你別告訴我你信！

林安仍然在微笑，對柯默特的一切質疑嘲諷毫不動容，雖然處於上風，但對於位於下風的柯默特仍保持著氣度和涵養，即使被挑釁了，也沒有一點氣怒。

柯默特心裡漸漸沉下去，知道眼前女人城府深沉，近乎無懈可擊，根本沒有一般女性和年輕人所常見的短淺和氣盛，老辣得猶如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怪物。

如果說一開始被識破身份和機關失手，隻令他有些忌憚卻沒喪失信心，那麼隨著發現林安兩人的主從身份和進一步了解到林安的性格，柯默特知道自己逃脫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了。

當如簧巧舌和手上的手段都無法威脅到對方時，柯默特知道，如果不想對方所說的一切成真，那麼自己必須付出一些切實的代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