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要為一個幾乎被放棄的遺跡，去得罪整個亞特蘭大的法師群體？」

薩林對林安話語中的殺意視而不見，饒有興趣地問。

——「幾乎被放棄的遺跡？」

林安眼角跳了一下：從這句話中，她可以推導出很多東西，發現很多之前未覺察或不敢確認的端倪——

比如薩林既然融合了索比克幽魂，就該知道這個遺跡的價值，但為什麼法師塔不但將之作為試煉區域，而且還把她和安德烈兄妹這樣的外人放進來；

比如她要求關閉試煉區域所有對外出口時，中樞回答的「出口未開啟」——顯然試煉區中的控制者有意隔絕內外信息，不想林安不在區域內的消息被傳出；

比如為什麼這個遺跡被法師塔掌握已久，但開啟的區域卻只有薩林和她誤入的那個——未被啟動中樞得到許可權的區域確實很危險，但林安能通過暗道進入中樞室，融合了一個幽魂記憶的薩林當然也能；

如果林安是法師塔的人，明知薩林的精神可能支持不了多久，應該儘快開拓搜索其他區域，並且尋找合適的替代者，尤其是薩林這樣岌岌可危卻負有極重要記憶和秘密的人，更不會放任他在外面亂走甚至陷入危險！

所有的端倪和不合理之處，連同薩林所說的「幾乎被放棄的遺跡」的說法，最後的指向只有一個：

那就是，法師塔根本不知道遺跡的價值，更不清楚遺跡本身的存在，代表著什麼！

而能夠做到知曉這一切又隱瞞這一切的人，就只有眼前的這個人——薩林！

林安終於掩飾不住她內心的驚訝，她正在以一種的新的目光，將薩林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後用一種極其複雜而又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

「你是我見過的，最膽大包天的人！」

林安自認自己敢下決心和法師塔作對，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但那畢竟是在形勢逼迫下不得不為之的選擇——

但薩林是為了什麼呢？

林安不知道薩林的出身，但從他隱瞞法師塔這樣大的事情的做法看，他應該是沒有背景也不傾向任何勢力的。

但即便他出身普通，能力普通，就憑他是唯一知道遺跡內情並且精神力達到許可權最低標準的人。只要他把有關遺跡的發現上報上去，等著他的絕對是難以想象的報償。唾手可得的權勢和地位，以及法師塔大師們的青眼重視和無微不至地保護……

相反，將這個遺跡的真實情況隱瞞下來，薩林不得不背負上一生的包袱，隨時擔心他欺瞞的事實被揭露，瞞騙世人以及與法師塔作對的壓力如影隨形，足以壓垮任何一人，除了這些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兩相比較，林安簡直不明白以薩林的精明。怎麼會做出這樣不智^H小說的選擇：遺跡的價值確實足以讓人瘋狂，乃至一步登天——前提是，他有能力完全把這塊餡餅全部吃下去才行！

對於林安「膽大包天」的評價，薩林只是笑了笑，面對林安的打量甚至有些漫不經心。

「為什麼？」

林安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問出口，「為什麼要隱瞞遺跡的真相？」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面對林安的疑問。薩林笑了，笑得釋然，彷彿他一直在等別人來詢問這個問題。他反問林安：「成為法師之後，你的目標是什麼？」

林安怔了一下。然而薩林卻不等她回答，徑自說：

「自從我踏入魔法的大門之後，身份一步登天，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戶的兒子，成為人人尊敬的法師大人——從那時起，我就發誓，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失去這個身份，有朝一日，我要登上巔峰，俯瞰全世界，讓所有人都敬我、畏我！」

說到這裡，他的笑容忽地一斂，臉色變得冰冷。

「結點圖你看過了吧，有沒有注意到那個代表我的白點？」薩林的眼色極其冷漠，卻彷彿有不甘的靈魂在其中激烈地掙扎怒吼，宣洩憤恨，「你覺得就憑那樣的精神力凝聚度，我有幾成可能，會晉級正式法師？」

林安眼神微動，想說什麼，卻被薩林大笑打斷——

「百分之一——都沒有！」狂笑後，薩林的神態沉寂下來，「至少三年了，我的精神力別說增長，連一點點變化乃至惡化都沒有，還一同帶累我的魔力也幾乎沒有增長過

「一那群老傢夥從意外發現一個天才的驚喜，到對我完全失望，視若無睹，甚至視我為汙點，」他嘴角翹著個誇張的弧度，猶如嘲笑世人般涼薄，「知道我的同門都當面叫我什麼嗎？——廢物！一個不可能有前途、浪費所有人資源的廢物！」

「如果不是那老傢夥礙著面子，不能將我逐出師門，如果不是我還是唯一的許可權者，令我的同門多少還有點忌憚，像我這樣令他們被人嘲笑的笑柄，早該被踩到地底，永世不得翻身了！」

薩林說到這裡，林安心裡已經如同明鏡般透亮，「你的情況，是因為那個……」

「沒錯，就是因為意外融合了那個靈魂，我運氣好，居然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強撐活下來，卻沒想到也是因為它，讓我的靈魂和精神力變得駁雜不堪，永遠斷絕了我更進一步的可能！」

薩林的眼中閃現極度的憤恨冰寒，「既然這是我用命換來的，他們又沒辦法給我一個更光明平坦的前程，我憑什麼要把真實情況說出來！」

他面露冷笑，「就算出現了更強的精神力天賦者，除非他能像你一樣，被中樞另眼相看到傳送到別的區域，而且還能恰好融合一個索比克靈魂活下來，否則，只要那人不懂索比克語，就只能永遠被蒙在鼓裡，休想控制中樞打開通向其他區域的出口！」

說完，薩林停下來，看向林安的鏡像，「現在你明白了，我本就已經坐在這條船上，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全力瞞騙有關你的消息，以免法師塔產生懷疑，到時你或許沒事，我就一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薩林眼中閃過陰厲。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盧修斯.喬治已經知道我……」林安語聲緩緩。

「你不用試探我了，」薩林露出一個「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消息？消息必須是能傳到第二人的耳朵，才能被稱作消息！」他露出一個舒緩的笑容，愉悅不像作偽。

林安揚了揚眉，微眯起眼，對薩林的狠辣陰厲又有了新的見識。

尤其是在中樞尋找到盧修斯.喬治的屍體，發現他的屍身卡在一個通道的機關中，早已死絕多時，而在他背後不遠，一個武者屍首手持帶血利刃，頭顱卻被霜凍射線射穿，半身蒙上冰霜，這種感觸上升到最高點——這個人的城府和決斷毒辣，真是太可怕了！

「據我所知，盧修斯的身份背景可是不凡，你作為唯一的許可權者，不怕被遷怒？」

「誰都知道，憑我的最低許可權，又不懂控制中樞的語言，最多只能借用中樞，強行進行精神力探索，而且範圍有限，時間有限，盧修斯大意中了陷阱，又是被同伴偷襲死亡，誰能怪到我身上？」

薩林哂笑，「而且這次試煉是法師塔聯合舉辦，據說別有目的，是為了什麼利益分配不勻，所以特意找這個外人無法干涉和作弊的試煉場所，進行『公平角逐』——盧修斯既然死了，那就是他實力不夠，運氣不好，就算他的後台有什麼不平，想要鬧事，其他和他們爭奪的人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話說到這裡，林安早已放下殺機。

反正正如薩林所說，她的事一旦外泄，讓法師塔產生了懷疑，第一個倒霉的絕對是薩林而非林安，甚至如果林安狠辣一點，殺了薩林以絕後患，連同遺跡中的所有人一起關死在遺跡裡，法師塔的人根本不知遺跡內情，大概隻以為這裡出了意外，所有進去的人全軍覆沒，只要他們改頭換面，更不會有人追查林安他們的下落。

「看來你早就打算好了——『公平角逐』？」林安喃喃自語，「你知道什麼內情嗎？法師塔把我和安德烈他們加進來，又是什麼意思？」

「『公平』？」薩林語氣古怪地上揚，譏諷道，「這不過是那些有強勢背景的人的公平而已，其餘人都是湊數的，法師塔最多會拿出一點甜頭作為獎勵，絕大部分人被蒙在鼓裡，真正的利益都被那些人把持著，哪會外泄給其他人？」

薩林淡淡地說，「我要不是著意交好他們，經營了點人脈，恐怕連一點風聲都收不到——不過，這裡面的事也確實和我這個廢物沒什麼關係，只聽說是什麼千年一現的機遇，關乎年青一代有沒有進階師的可能……」

「哼，連亞特蘭大也只有十二位師呢，所以當然是人人打破頭去搶，不惜撂下面子，也要把其餘競爭者排除在外——至於你的那兩個同伴，我倒是知道是法師塔有意放進來的，但原因我也想不明白。」

薩林面現疑惑，眼中若有所思，然後看了林安一眼，「而你，則純粹是附帶的意外，卻沒想到你這個多出來的人得到了最大的好處——哼，再怎麼難得的千年一現的機遇，能比得上遠古遺傳下來的一座完好無損正在擇主的浮空城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