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榮幸能和你一起去花園散散步嗎？」

林安驚訝地看著發出邀請的萊姆斯，他已經站了起來。

「當然。」她隻停頓了片刻，便同意了。

萊姆斯屈起手肘遞給她，林安稍微愕然，便將手臂放進他的臂彎中，隨後感覺身體微微失重，轉瞬已經出現在夜色蒙昧的花園裡。

不是空間移動，但整個移動過程她的感知卻很模糊，就像蒙在一層毛玻璃裡面。

林安回憶著剛才的感覺，萊姆斯沒有必要刻意隱藏他使用的力量，應該是這種力量本身性質帶來的。

說起來，萊姆斯的力量法則給她的感覺是多變：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每一次出手給林安的感覺都有所不同，最有代表性的，無疑是在天堂島地下水道的秘庫中以一人之力支撐起天堂島的崩塌，以及救出島上上千人並凝結船隻將他們送返的兩次，這兩次林安都有親身體會。

然而越體會，越感到迷惑，和天青之槍冕下一眼就能看清性質特徵的力量法則相比，萊姆斯的力量法則卻像是隱藏在迷霧之中。

「……有結論了嗎？」

萊姆斯好整以暇地笑問，林安不意外他猜得出她此時的想法，抬眸看到那雙即使帶著笑意，依舊顯得朦朧渺遠的眼眸，忽然心中一動。

她想到兩人在神之琴弦的第一次見面，彼時萊姆斯正端著一杯清水，站在船舷邊看湖景，再加上萊姆斯一直給她那種渺遠而多變的氣質……

「是……水？」她遲疑道。

青年收起了笑容，停下腳步。

「不對嗎？」林安微微側頭。

「不，你猜對了——還是第一次有人隻憑見過我幾面，就能猜中。」青年的眸色變深，深深注視林安一眼，「我相信。這不是你憑我以往的事跡推敲出來的，在我晉陞傳奇之前。沒有人知道我真正擅長的是水屬性法術……」

心機深沉。

林安心中不期然想起某個人。

「……你到底是怎麼猜出來的？」

林安聽到萊姆斯的詢問，倒並不太感到壓力，微微一笑：

「我想，應該是您從沒有刻意在我面前刻意隱藏的緣故——我剛才只是恰好想到了，在神之琴弦的第一次見面見到您的情景，再加上靈機一動，發覺您一向帶給我的印象。也有部分相符合，才覺得有這種可能。」

萊姆斯恍然。

「嗯，剛才令牌已經收回了……那麼，作為你猜對的獎勵。我給你一個詢問問題的機會好了。」

林安一怔，這位大人只不過是隨口玩笑的語氣，她卻清楚這類人並不會把許諾當玩笑，腦海中快速思考，口中卻苦笑道：

「您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這真是太難抉擇了。」

萊姆斯當然不會為她一句話鬆口，笑而不語。

「嗯，我能暫時保留這次機會嗎？」

青年優雅地搖搖頭，「不過，只能在今晚使用。」錯過就沒機會了哦！

這簡直是惡趣味！

眉尖蹙起淺淺的褶痕。林安不理他饒有興緻觀察的目光，思索了好一會兒，卻問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冕下，除了那個已經被封印的空間隧道外，我們這個位面與魔界，還有其他相通的通道嗎？」

她問出這個問題，幾乎瞬間感覺到對方眼中笑意的消失，但青年銜在唇邊的微笑，卻更深了一些，「為什麼這樣問？」

林安幾乎有種將真相告訴對方的衝動，眼神微微一晃，壓製下這種不屬於自己本心的衝動，她才笑容不變地道：

「冕下難道不覺得，無論是亡靈的第一次出現導致的大潰敗，以及後面冰雪亡靈造成的第二次魔族反攻，都太突兀了嗎？」

不等萊姆斯回答，她就轉開視線，繼續道：

「我曾經親身經歷過第一次大潰敗，但即使以第一次的突兀，後營也沒有三線後撤過，可想而知現在的冰原情勢有多嚴峻——但如果魔族早就有這樣的伏筆，為什麼等梅林開始準備決戰時才拿出來呢？如果再早十年，趁梅林不備一舉攻破防線，說不定魔族已經重新踏足冰原外的土地。」

察覺林安避開他的視線，萊姆斯眸色更深了些。

「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緩緩道，「那麼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確定，或者說，連接兩個位面之間的通道，或許可能還有，但並沒有被魔族發現和利用。」

「您確定？」

「我確定。」

林安卻進一步逼問，「您為什麼這麼確定呢？」

「你真的不知道？」萊姆斯用滿含深意的目光看她一眼，「魔界目前的情況我不清楚，不過如果魔族能找到聯通這個位面的通道，跨界而來的魔族，恐怕會先和殘留在我們位面的這些殘軍後裔先打起來——他們之間的仇恨，可並不比我們與魔族之間要少，甚至可以說，他們更仇恨留在魔界的魔族。」

林安心裡咯噔一下。

她當然清楚魔界皇族與留在這邊的魔族殘軍的關係：

可以說，如果不是魔界皇族的反戈一擊，斷入侵大軍的退路，當年魔災中人族的結局如何，還是未知數。

在克洛諾斯心目中最大的仇人，恐怕不是人族，而是在背後刺他一刀的那個弟弟，克洛諾斯留下的後裔，即使再見老鄉，也不可能和她一樣上演什麼和諧認親的見面會。

但為什麼萊姆斯認定她會知道內情呢？

林安第一反應是他知道了監守者和露露的作為，這是她在萊姆斯面前最心虛的地方，隨後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今天白天的相遇而不碰面。

「……您，認出來了？」她含糊試探。

按理來說，萊姆斯是目前存世傳奇中最年輕的一位，晉陞應該在近五六百年間。歐羅巴在他晉陞前就覆滅了，就年齡而言，他見過克洛諾斯真容的可能性很小。

「有幸曾經偶然見過一次初代魔君的側影。」萊姆斯露出了瞭然的神情，推翻了林安的猜想。「而今天，我卻在你身邊見到了第二次——說實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生過，這麼令我情緒震動的事情了。」

林安終於明白他表明身份，卻又不馬上露面，反而趁夜而來的原因了。

「他不是『那一位』！」她連忙道。

「當然，否則我當時已經第一時間將他滅殺了。」萊姆斯淡淡道，而後露出一抹笑，「異族當然不可能獲得自然女神的神恩賜福。」

林安斂下眼中的古怪：從本質上來說，沒有比她和蒂蒂更「異族」的了。魔族和人族之間的血緣關係，說不定還近一點。

「所以，您今晚光臨的目的，是為了蒂亞戈？」

「蒂亞戈？我記得你叫他蒂蒂。」

「蒂蒂是他的昵稱。」林安解釋了一句。

萊姆斯點點頭，「你沒有什麼想解釋的嗎？你知道。他的外貌太明顯，見過那位魔君真容的，也不止我一人，而你給他那張面具，可無法在我們面前掩飾住。」

林安心中暗罵克洛諾斯死了還害人。臉上覷他一眼，淡定道：

「您不用嚇我了，見過他的可不止您一位，蒂蒂的真容早就有不少人見過了。遮擋他的真容，本就不是為了在你這種層次的存在面前做掩飾。」

這是真話，無論幾位監守者和天青之槍都是見過蒂蒂的，不過那時蒂蒂還是植物形態的事，她會告訴他嗎？

「也對，否則剛才你聽到初代魔君時，也不會一點都不驚訝了，看來你也早就知道初代魔君。」

萊姆斯倒一點都不懷疑林安的話，點點頭，「這麼說，是我多事了。」

雖然他清楚蒂蒂身上必然有內情，但既然林安身後那位都不管，他也沒必要插手多事。

一個魔法時後，林安回到房間，對著空蕩的房間鬆了口氣。

這位萊姆斯閣下一直給她很大壓力。

這壓力不是來自他本人的威壓，對方一舉手一投足就能輕易牽動人心，連她都經常無法抗拒，這才是她心裡最忌憚萊姆斯的原因。

而且這位傳奇強者敵我不明，看似善意，卻又時時流露出蒙昧不清的深意，相比起來，實力應該比萊姆斯更勝一籌的天青之槍，林安反而沒有那麼大壓力。

尤其萊姆斯對蒂蒂——或者說對克洛諾斯——的格外關注，也令林安警惕：

蒂蒂的本體並不是必須保守的秘密，但從蒂亞戈魔棘的天賦本能上，萊姆斯很容易推測出蒂蒂和克洛諾斯如此相似的原因，何況蒂蒂進化之快，本來就是不正常的，簡直是無限小概率才能碰上的研究素材。

身為一個法師，林安太清楚萊姆斯一旦知道蒂蒂身上的種種特異性，會產生怎樣的興趣了——這種興趣對蒂蒂和她都不是好事。

「是我大意了，蒂蒂跟在身邊這麼久都沒有出事……」

林安自我檢討，沒想到今天會有這樣的疏漏，還好萊姆斯並沒有感興趣到追根究底，原本她今天等萊姆斯來，是為了另一件事的，

「不知道我那個問題，會不會讓他有所警覺？可惜，萊姆斯的態度太蒙昧了，而且後面還被他用蒂蒂的事情，轉移了話題焦點。」

自從知道次位面那個通道以來，那個空間裂隙就成了她的一個心結，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己隱瞞那道空間裂隙的做法，是對，還是錯。

（未完待續）

ps：

十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