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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頂帳篷裡。

「他們離開帳篷，老僕讓男奴領的路，有意無意將綠洲被我們完全控制的情形露出一點端倪，但他們一點都不意外——不是那種掩飾驚訝的鎮定，而是早就已經知道、並且有恃無恐的平靜……」

考爾比微微躬身，站在古斯塔夫的椅子邊上，姿勢恭謹，神情卻似笑非笑，「少爺落難一次，就帶回這麼一批不同凡響的救命恩人，論危險程度，說不定比少爺你們遇到的沙漠魔蟻，還要麻煩得多呢！」

「考爾比叔叔，你就別再諷刺我們了。」古斯塔夫淡淡無奈，不像之前在林安面前那樣外露，卻貨真價實是對這位管家無可奈何。

「丟下羅菲他們獨自進沙漠，也就算了，少爺明知時期特殊，竟也沒有防備那些人下手！」

考爾比臉色一變，聲音沉沉，帶著說不出的森冷，「老僕已經讓人去查那些扈從近期的來往了，魔蟻的繁衍遷徙領域早已被摸清，這一群魔蟻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冒出來，又恰好被少爺你們碰上——何況還是罕見的飛行魔蟻群，幕後人是要下死手，早就等著你們進沙漠了，即使少爺你們沒有離開『黑玫瑰』，他們也未必不能將那些魔蟻引進綠洲！」

他說著，又換成了似笑非笑地神情，「說起來，真是先君英靈庇佑，竟讓少爺你們在絕路中遇到了那幾位不一般的『救命恩人』。」

古斯塔夫三人早就習慣這位的變臉神技，托米亞道：「考爾比叔叔不懷疑他們的來歷了嗎？」

「有什麼比奧金涅茨家族血脈斷絕更可怕？哪怕您的那些救命恩人們真的別有居心，我也必須感謝他們！至少。沒讓奧金涅茨的血脈，真的斷絕在這片混亂之地——救命之恩大於一切，這點輕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八字眉管家沉聲，瞪了托米亞和阿納托利兩人一眼，「沒有奧金涅茨家族血脈那莫名其妙的好運氣，總是在生死一線的時候遇到轉機，你們就是奧金涅茨的罪人！——而沒有奧金涅茨家族對救命恩人的待以無上尊崇的傳統，你以為先祖英靈次次都會不厭其煩地為你們這些找死的小傢夥擦屁股，讓你們每次遇險都能遇到救命的貴人嗎！」

三人都是被這位管家看著長大的。托米亞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暗暗嘀咕一聲。「他們當然會，惹是生非不安於室本就是先祖們留下的傳統，他們生前也未必比我們安分到哪去，不庇佑我們庇佑誰」。

腹誹之後。他摸摸鼻子，和阿納托利閉嘴了，古斯塔夫出聲緩場道：

「考爾比叔叔這次猜錯了，菲林他們遇見我們大概真的是偶遇，事先並不知道我們身份，而且他們連沙漠裡的條約都不清楚，連贖金都沒問過，就跟著我們回來了。」

「這就奇怪了，混亂之地的盜匪團什麼時候都洗心革面了？就算大的盜匪團拘於規矩。那些小馬隊和商旅見到他們這麼一行人，也很難不起意，難道他們竟沒有留下一個俘虜，因此連沙漠裡最有名的「奴隸條約」都沒聽說過？」八字眉中年嘀咕。

「他們來自落基山以北的特徵倒是很明顯，派人去北邊查查底。這麼幾位天賦傑出的天才，不會一點名聲都沒有的，只要他們不是奧金涅茨的敵人，就是我們的貴賓和摯友。」

古斯塔夫一揮手，說道。

如果林安他們有所求，那就更好了，古斯塔夫無論如何都會幫他們辦到。

「這個是應該的，不過，現在不是好時機，梅林現在像個炸藥桶，魚龍混雜，摻一手進去肯定會被盯上，平白為了查點事攪進去，就太自找麻煩了。」

考爾比管家摸摸下巴，「我們的人最近得到一個不明確的消息，梅林那個皇家使節團玩了個金蟬脫殼，真正的隊伍似乎進了混亂之地……嗯，這個倒是可以將那幾位貴賓排除在外，他們不是任何一方。」八字眉中年察覺三人一瞬間變化的神情後說道。

一是人數不對，不可能是傳聞中的使節團；

二是也沒見過幾個年輕人帶著小孩和魔獸明晃晃跑去刺殺的——倒也不是沒有偽裝小孩和帶魔獸行刺的，但林安一行的氣質就不是陰影中行走的人，即便是十分沉默寡言的那兩位，身上也隱帶氣勢，而氣勢正是刺客這行最需要隱藏的，這點在考爾比眼中一眼就看得出，因此倒是可以將他們排除出這個行列了。

古斯塔夫皺眉道：「是哪裡放出的風聲，會不會是想把混亂之地攪亂了？」

這點不是沒有可能，在混亂之地，什麼事不可能發生？

在這片貪慾和鮮血澆灌的沙漠中，利益才是唯一的通行證。

何況，大陸三國之間的關係，近來像一根越綳越緊的弦，雖然三大帝國的頂層皇室權貴們才是彈奏這根琴弦的主角，但在利益驅使下，從來不乏大膽的狂徒跳上這個鋼絲上瘋狂起舞。

「梅林這次動靜太大了——北邊那位大帝，執杖臨禦三十年，威震大陸，有他在，即使所有人明知冰原北線戰急，但攝於他的威名，誰敢第一個出頭蠢動？只是他這次下注的籌碼，也未免太重了，竟然將第一順位的皇孫和四個順位前列的繼承人都放了出來——所有人都緊盯著這個使節團，這個漩渦有多大，連我都沒法想象！

哪怕是伏在水裡、只是想借點風勢的邊角龍套，都足夠把水勢攪渾了——少爺您看，現在才不過是開場，混亂之地已經開始騷動起來了，就算不見得人人都想渾水摸魚，但一旦旁邊都亂起來，想不動，也得動了！」

以在明刀暗箭、刀山火海中走過無數次的經驗，八字眉中年也對眼下的混亂局勢感到憂心忡忡。

像奧金涅茨繼承人這次遇險就是一例，以奧金涅茨在混亂之地的人脈，本不該連徵兆都發現不了，但當渾水攪起的時候，本該敏銳的觸角卻越發遲鈍起來：

並不是查不到消息，而是消息太多太亂，攪進去的毛線太複雜，簡直像一個糾結無比的死結，難以梳理和找出源頭——因為在平時，他們只需要防備那幾個主要露頭的、有動機下手的幾家死對頭，但在這種時候，別人對付奧金涅茨這條魚，說不定根本無冤無仇，只是為了借力打力，去影響他們所有人同樣身處的這個大漩渦！

因此，考爾比對眼下所做的任何決定都顯得很謹慎，連查探林安一行背景這種原本無關緊要的事都三思而後行，以免動作太大，引來關註：

所有身處這個大漩渦中的魚都希望保存自己，而讓別的魚成為目標，一旦有一條魚露出破綻，周圍的魚都會迫不及待地攻擊它，將它那個眾矢之的分食驅逐，然後輪到下一個，周而復始……等魚群被驅逐到讓漩渦失衡的程度，也就到了全盤洗牌、重建秩序的時局！

……

「宴席臨時置辦，過於簡陋，大家放開吃喝，洗塵定驚！」

古斯塔夫站起來，鮮紅的醇酒在金色的酒樽中搖曳，對薩林等人示意一下，一仰頭滿滿飲下，把金色酒樽倒扣在桌上，點滴不剩！

和古斯塔夫三人死裡逃生的十個下屬轟然叫了一聲好，林安等人除了雅典娜外，也都喝下面前的酒。

雅典娜一手叉著蜜汁烤肉，一手拿著一杯紅莓果汁，瞪大眼看著中間身著艷麗紗籠、露出光滑肩臂和半截小腿女奴款款曼舞，目不轉睛。

這場宴席按照沙漠的習俗設宴，在帳篷的平坦空地間鋪開了巨大柔軟的氈毯，周圍布下寬闊的矮幾上擺滿琳琅滿目的葡萄酒、菜肴、新鮮水果和精緻糕點。

陪客沒有外客，都是被林安一行救出的十三人，包括那個嚮導在內，一個不拉地出現在宴席上。

古斯塔夫坐在主位，兩個女奴伴在身邊為他倒酒、剝葡萄皮，看到是林安一行人走進來，他站起來迎接，眾人分別入座，最後竟然是林安坐上古斯塔夫對面的主客位，奧金涅茨繼承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對面的林安笑容沒變，只是被注視片刻後，對他回以出微帶深意的微笑。

古斯塔夫笑容更滿，他知道這是林安等人私下共同商量之後，對他們露出了一部分底細。

「幸好之前顧慮到有女性和小姑娘，考爾比叔叔沒有準備過於露骨的節目。」他和托米亞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僥倖地想。

他們事先想過，這一行人中絕對有佔據主導地位的人，沒想到竟然是琳這個女法師。

要知道，梅林雖然不至於像高地人風俗那樣女性地位低賤、正式場合甚至不能與男人共桌，但女人也同樣是男人的絕對附庸，像林安這樣在一群男人中——尤其還是一群堪稱天賦出眾的精英男性中——佔據主導，實在非常罕見！

林安淺淺地抿酒，有一搭沒一搭應對古斯塔夫等人的不時打量和閑談，倒也頗為愜意。

忽然主位上光影微動，大部分注意在舞蹈上的林安餘光掃去，一個男奴膝行到古斯塔夫身後，低聲說了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