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城門下，男孩留戀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多明墩港。

「艾倫，我們該走了。」男孩的父親走到他的身後。

「爸爸，再等等，再等一會兒！」男孩又往後方看了好幾眼。

他的父親看在眼中，神情黯然，又帶著一些忐忑。

他花了將近一半的身家，才得以脫身，好不容易神甫終於鬆口允許他們離開多明墩，他趕緊在最短時間內出賣產業，收拾行李，攜家帶口搬遷，不想再呆在這個他們已經呆不下去的地方。

哇哇的嬰啼聲從他們身後的一輛馬車中傳來。

「弟弟哭了！」

男孩一驚，從恍惚中回神，遭遇家庭劇變後，他一下子成熟了很多，收起了所有任性，甚至開始像小男子漢般分擔父親的辛勞，此時一聽到弟弟的哭聲，連忙跑向馬車。

過了不久，嬰啼聲停下，男孩從馬車中探出頭，「爸爸，我們走吧，我會幫祖母看好弟弟的。」

男孩父親點點頭，招呼幾個護衛上馬，圍住只有兩輛馬車和一輛貨車組成的車隊。

這幾輛車外表之低調寒酸，與他們之前的富裕相比，天差地別，彷彿這個富裕的富商短短兩天內資產縮水了大半，讓城門附近一些認出他們的平民指指點點，有的嬉笑，有的唾棄。

小小的車隊駛上了通向東北比洛城的官道，就在他們離開不久，一輛不起眼的旅行馬車也駛出了城門，向同樣的方向駛去。

馬車中，穿著粉藍色荷葉邊裙的雅典娜雙腿垂在柔軟的車墊外，兩隻小腳一踢一踢。

「主人，我們這麼快就要走了嗎？」

「嗯，在多明墩港鬧出的動靜不小，如果那一位有心，從海上一直跟到這裏來。不難追尋到我們的去向——這可比我們裝暴發戶到處撒錢顯眼多了，當然，惹到的麻煩可能也會多一些。」

林安中途下船，無非是要將萊姆斯的視線從安德烈他們身上引開。

這是以防萬一的做法。

傳奇強者的想法，林安無法揣度，但在林安已經了解到萊姆斯多年以來的佈局，是為了覆滅兩大帝國，不，準確的說，歐羅巴的覆滅雖然沒有梅林的明顯插手。但說梅林全然無辜。可能性不大。

因此萊姆斯如果要報復滅亡歐羅巴的罪魁禍首。他佈局的目的，應該是將整個大陸攪亂，令三大帝國全都因此倒塌，秩序重新洗牌。這才符合一個傳奇強者花費幾百年在暗中謀劃的佈局規模。

林安會這麼猜測，當然也並非無憑無據，無論是是背後暗中支持刺客兄弟會，還是早已明知冰原魔族與人族內部的勾結，甚至追蹤亡靈大-法師的下落，都已經明顯昭示出萊姆斯的目的所指。

可惜林安知道得太晚，就目前的大陸局勢來看，萊姆斯的目的已經成功了大半：

神聖帝國東徵引燃的烽火，以及梅林北線戰事的膠著。說明局勢已經進展到萊姆斯所希望的軌跡。

大陸的局面，某種程度上已經形成大勢洪流，這已經不是一人之力能夠影響的了。

因此，即使林安清楚，萊姆斯故意向她透露冰原魔族與人族內部勾結的事情。她仍不得不按照萊姆斯的想法去做，讓安德烈和蘭斯特他們將這件事帶給師門以及兩大帝國。

她相信兩國的情報系統，只要消息傳出去，之後怎麼驗證，那是他們的事。

至於如安德烈師門那樣的隱世傳承，他們未必會明目張膽地出手插足時局，私下卻絕對會有所動作，尤其是歸亡之地——如果亡靈大-法師如她所料，在迷鎖中動了手腳，歸亡之地註定要出世。

亡靈大-法師躲藏多年，除了叫停這個老仇人，他的敵人估計也不少，何況這個後手是為他死後準備的，相信亡靈大-法師絕不介意將世道攪得更混一些——

用前世的一句話來說：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林安無法深入歸亡之地，單槍匹馬也補不了這個大窟窿，無法將它掌握在手中，那麼寧願讓安德烈背後的師門得手，並順便讓他們欠下自己的大人情。

「亡羊補牢，總比一無所知要好。」林安喃喃。

「……主人，你說什麼？」對面的雅典娜茫然。

她聽不懂林安下意識自語時所用的語言，不過她對目前的大陸語言也不熟悉，以為這是那一國的語言，卻想不到林安的母語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了其他事情。」

馬車外，官道兩邊颯颯的林風忽然停止了一瞬，林安彷彿無所察覺，看了雅典娜一眼，換回了大陸通用語，突兀地淡淡問：

「雅典娜，假如你有兩個打不過的敵人，你會怎麼做？」

黃玉眼眸轉了一圈，雅典娜過了片刻，才歪歪頭，「……嗯，我會希望他們自己打起來。」

「但他們很狡猾，而且也是老對手了，恐怕不會如我所願地打起來。」

「那就抓住其中一個敵人的把柄，丟給另一人；或者在一個敵人追殺你的時候，跑到另一個敵人的地盤，那麼他們就有很大可能會打起來了！」

雅典娜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後迷惑，「主人，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們現在不是正在這麼做嗎？」

林安早在下船之後，已經對她解釋過這點了，否則以雅典娜對陰謀詭計的粗淺認識，當然不會這麼熟極而流地回答出來。

「我只是有些後悔了，其實這個層次的麻煩，本不該是我招惹的，應該早早丟給對應層次的強者去解決才對——我早該用令牌把天青之槍冕下召喚過來的。」林安懊惱。

「但主人不是說過，以那位水藍法神的狡猾，在沒有準備好之前，即使天青之槍在他面前，他也絕不會真的動手嗎？你的敵人是不會遂你所願的，那不是白白浪費了令牌？」

雅典娜將小拳頭放在下巴，模仿林安對她解釋時的神態動作，似模似樣道，「『而且。這很可能落入了萊姆斯的算計，如果他和天青之槍冕下打得兩敗俱傷，對於他來說是一場勝利——北線失去定海神針，魔族亡靈大軍迅速南下，那麼局勢就真正無法挽回了——越到這種時候，傳奇強者越不能輕舉妄動。』」

「但局勢無法挽回，總比自己的生命無法挽回要好，」林安憂鬱道，「我對梅林的感情，還沒到為了它豁出生命的程度啊！」

「哦。那似乎也對！」雅典娜一同憂鬱起來。小臉苦巴成一團。

相隔十多裡之外。一本攤開的書籍頁面中間，林安所在馬車內的影像朦朦朧朧消失，兩主僕的對話聲也隨之斷截。

青年看著慢慢化開神術微光，緩緩合上書頁。輕笑一聲，「還是被發現了。」

他彷彿在對著手中的書自言自語，「『亡羊補牢，總比一無所知要好。』」

白金髮青年的記憶很好，只聽過一邊，就將這句話完整地記了下來，音節標準與林安如出一轍，青年卻似乎有些不滿地皺皺眉頭：

「那是什麼語言？」

林安的來歷一直是未能解開的秘密，青年直覺這種語言與她的來歷一定有很大關係。

但沒等他想清楚。他忽然抬起，眯了眯眼，苦笑，「來得真快！」

打斷的思緒再也抓不住，青年微微一嘆。身體化成點點白光，如同沙礫堆成的人形，點點落下，連同手中的書籍一起，轉瞬消失在原地。

隻留下一棵不起眼的苜蓿，在微風中搖了搖。

……

馬車上，林風的颯颯聲又重新清晰起來，林安眯了眯眼，在精神中對雅典娜道：【「走了。」】

【「這麼快？」】雅典娜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她在精神中得到林安警示的時候，腦子都空白了一瞬，【「是那位水藍法神？」】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他，但似乎不是，萊姆斯如果想偷聽和靠近，不會被我察覺的。」】

林安和雅典娜的對話，的確是前幾天她和雅典娜談論的內容，但也是她們事先對好的。

如果來人是萊姆斯，他很快會察覺到兩人對話的不自然，那麼很大幾率會將這些內容當成林安故意示弱，誘使他現身靠近，以便讓她的長輩出手的陷阱。

而且以萊姆斯的多疑，林安越是在對話中抹殺後台的存在，暗示萊姆斯她的後台無法出手，林安無所依靠，那麼萊姆斯越是不會相信。

這是林安設計的空城計的延續，她將自己的計劃半真半假地摻合在裏面，賭萊姆斯為了自己多年籌謀計劃，不會為此冒萬一地風險，再對她出手。

但來人卻並不是林安原以為的萊姆斯，這就令她有些疑惑了。

車門響了一下，林安打開，身著猙獰黑甲的蒂蒂竄了進來。

他神情平靜，林安卻從那雙不如平時流溢光彩的紫眸中看出一絲沮喪，他將攥在手裏的一根苜蓿遞給林安。

林安接過，嗅了嗅。

「是光的味道……好純正的神力！」她有些凝肅起來，「是教廷的人，來得真快！」

這根沾染了神力的苜蓿草與其說是蒂蒂找到的線索，不如說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看起來像是。

但從對方發現他們蹤跡並遠距離窺視，又迅速離開的情形看，這根苜蓿所傳達的，又不止是而已。

「沒想到，萊姆斯還沒來，我們就被發現了，」林安微微鬱悶，對蒂蒂和雅典娜道，「接下來得小心點了，教廷製造的神力罐頭死在我們手上的，可不止一個。」

論起來，似乎他們和教廷的仇，比萊姆斯這個總喜歡躲在幕後的傢夥，還要大一些。

（未完待續）

ps：

有親說不大弄得清目前的主線，某p也感覺最近寫得太散，也有些隱晦，估計霧裏看花大家看得很莫名其妙，這一章在劇情中插入一些解釋，後面的劇情進展，某p會留意這點的。

ps：最近的訂閱掉得很快啊，我知道這文寫得太長，大概很多讀者都是在db網看db，但看文的親們希望如果有餘力，盡量來正版支持和訂閱，寫網文開頭靠的是作者的興趣，寫到後面的時候，需要的卻是作者的堅持和讀者的鼓勵，訂閱總是毫無增長反而下降，對寫作的熱情也會很受打擊的。

在此再次鞠躬感謝訂閱了這本書的新老讀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