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時候，安格斯是以學者的形象出現在林安面前的，儘管他現在已經是神聖帝國一人之下的神使，但不妨礙林安從客觀上認可安格斯的學識。

某種程度上，安格斯才是真正所學駁雜的人，這從他能在歷史學者、法師弟子和神職者三個身份之間自如轉換，就可見一斑。

「所以，你想要告訴我，你其實是被收買的臥底，想要讓神聖帝國自取滅亡？」跳躍的火光下，林安的面容明暗不定。

安格斯靜了一會兒，「我並不為任何人驅使，不過，你所說的，有一部分是我的目的。」

林安眼皮一跳，彷彿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如果不是你瘋了，那就是我瘋了。」

「安何不繼續看下去？等定局時，你就會知道是真是假。」安格斯平靜道，如果在場有第三人在，恐怕會為教廷第二人說著這樣的話，而徹底顛覆世界觀。

「這是你的目的？希望隻用這一句話，就讓我不要插手局勢？」林安哂然，準確地說，安格斯真正顧忌的，應該還是她背後所代表的傳奇，「如果你安排今天的見面，只是為了這點，不得不說，令我很失望。」

安格斯沒有絲毫被激怒的跡象，依舊柔聲道：「當然不是，我來見安，一是為了老友重聚，二是想和你談另一件事。」

林安直接把上半句忽略了，「另一件事？」

「我意外得知安與水藍之主間似乎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如果你願意，我或者能夠做一次中間人。」

「你認識他？」林安挑眉。

「神交已久。」安格斯答道。

那你上面所說的都是廢話麽？

林安腹誹，卻也知道安格斯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淡淡道：「我不清楚你哪裡來這麼大把握，不過。如果我真的忌憚他，就不會這麼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

安格斯並不意外，「我知道。以安的性格，絕不會冒險行事。那天意外聽到你的談話，我就已經猜到你來諾斯的原因了。」

他在暗我在明，如果安格斯真在暗中觀察了她那麼久的話，憑收集來的訊息分析，被他看出她一部分性格，倒也並不意外。

安格斯和她的關係，與萊姆斯有些相似。從類似的角度來看，恐怕他也被她的空城計騙了，以為她在玩引蛇出洞。

林安一哂，「所以。你還有插手這件事的必要嗎？」

「在我看來，正因為你們雙方都僵持不下，才有我的位置，」安格斯溫和一笑，「安不擔憂自己。總不能不擔憂其他人。」

林安眯起眼，「……你威脅我？」

如果將萊姆斯換成教廷，他這句話同樣是成立的。

這樣一來，彷彿把教廷和萊姆斯的分量加在了一起，任誰也不能不認真忖度。如果拒絕了這個建議，或許要面對的就是教廷和萊姆斯同時與自己為敵。

林安不置可否，「但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不需要任何好處，如果一定要說有，那麼我最希望得到的，是與安重新建立起信任和友情。」白金髮神使的神情是任何人難以拒絕的溫柔。

林安眼底微微一閃，彷彿將要被其蠱惑，安格斯靜靜看著她，眼底似乎有什麼在明滅。

「真是偉大的友情啊！」

林安忽然閉上眼，狀若漫不經心地譏諷道，「可惜，對我來說，什麼都不要，隻意味著想要得更多——你曾經師承大-法師，不會不知道這點吧。」

安格斯斂下眼瞼，雙眸的刺痛沒有分毫外泄在神情中，除了雙方當事人，沒有人看得出幾句對話之間的目光交流，兩人已經進行了一次無聲卻驚險的暗戰。

兩人又幾乎同時睜開眼。

「如果安不願意，難麽就當我沒提起過好了。」安格斯苦笑，微微落寞。

林安卻反而起了興趣，想要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解決我和萊姆斯之間的過節，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不談安格斯知不知道萊姆斯暗中的計劃布局，單是背靠傳奇強者的林安和水藍之主對上這一點，教廷就該在一邊偷著樂，而不是跑出來談什麼說和。

尤其在剛才無聲的過招之後，雖然不知道那種突然升起的感覺是什麼，但也讓林安懷疑，這或許就是安格斯特意找機會親身和她見面的目的之一。

由此進一步推測，不難想象安格斯積極推動她和萊姆斯講和，暗地裡恐怕別有目的。

「或許安並不相信，但某種程度上，我與水藍之主的目的，是一致的。」安格斯道。

「話題又回到了同一點，」這是他第二次說出同樣的意思，林安不像剛才那樣直斥荒謬，靜了一會兒道，「但我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去相信這一點。」

「我明白，雄辯永遠比不上事實有力。」安格斯微微點頭，言下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林安目光一閃，「那麼，我拭目以待。」

這一場暗中的會面在佩雷邊境一片不起眼的矮松林中發生，並且出乎林安意料的和平結束，直到與蒂蒂、威廉、雅典娜匯合，林安也沒有遭到任何伏擊，令早已做好準備的她有種一拳擊空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人非常難受，像一個梗塊塞在喉嚨裡，吞不下，吐不出。

而且在完成這次秘密會面之後，林安的胸悶感更加強烈了，因為她赴會前所帶的疑惑沒有得到解釋，反而更加增多起來。

與赴約之前的前奏試探相比，這次見面的收穫，可以說非常重要，也可以說完全是廢料。

從頭到尾，安格斯的中心只有一個，就是企圖表達一個內容：我不是你的敵人。

至於談話的其他內容，包括有關萊姆斯那個話題，都完全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和它的中心一樣毫無意義——

是的，毫無意義。

同樣的話從任何人口中說出，都可能有一定的可信度。至少可以讓林安猜想一下他背後的目的，但從教廷第二人、未來的教皇口中說出。卻無疑荒謬得像個笑話。

但安格斯卻說了，並且信誓旦旦。

如果說這是為了讓她心神不寧，好讓他暗中安排的埋伏戰佔據更多優勢，那麼林安得承認，安格斯成功了。

然而林安和蒂蒂幾人乘坐飛雲飛出了幾十裡，也始終沒遇到埋伏，那麼就不得不慎思一下安格斯這次發神經一樣的話語背後的涵義了。

「……也許。他說的的確是真的呢？」雅典娜提出一個意見，「他不是說他是教皇的私生子嗎？或許因為心懷怨恨，所以他表面成為神使，實際上卻想讓教廷滅亡呢？」

「……」林安面無表情。「幸好我沒喝水。」否則差點噴出來。她瞪了雅典娜一眼，「沒事別看總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野史和荒誕。」

雅典娜一臉無辜。

「如果他真是那麼狹隘，根本不會有今天的安格斯。」

師承預言大師，教皇私生子，聖光神使——這三個身份。哪裡是普通人能做的，何況是三者集於一人。

安格斯無疑是林安見過的最難以捉摸的人：

善於偽裝如薩林，陰晴不定如萊姆斯，深沉如克洛諾斯，在林安眼中至少能找到他們做事的動機。把握到他們部分行事風格；

但這次見面，哪怕已經明知安格斯真正身份，林安依舊把握不定他的立場——在交往中，這種人的往往代表著危險和可怕，但他的話語，竟然一如既往地令林安感到真誠。

更可怕的是，某種程度上，林安被他說服了。

她喚回了在暗處潛伏的蒂蒂和威廉，取消了原定趁機伏擊安格斯的計劃。

「……神使、聖子、神恩……呵呵，我倒要看看，教廷這次要弄什麼把戲~」

……

晨光初綻，篝火已經熄滅，一柱青煙裊裊升起，林間脆木微響，身著白色法衣的年輕神使睜開眼。

「不愧是命運之女，心境毫無破綻——短短兩年，進步之快令人瞠目。」

灰藍的眼瞳深處，白色十字明滅不定，白金髮神使自言自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絲毫沒有失望之情。

「冕下。」

面容沉穩的高挑侍女從林中走出，鬢間微帶露水，窄袖收領的衣袍帶著濕意，彷彿在林中賓士了一夜趕來，清麗的面容上卻沒有任何疲倦，單膝跪下。

「完成了嗎，派翠西亞？」

「不負您所託，紗利雅已經傳來消息，被抓的九位主教大人，已經有四位逸散的聖光被捕捉到了……加上晨曦聖子回歸天國前為我們指引的位置，已經能確定，目前所得到的確定地點中，至少有一位傳奇強者的隱居點，兩個隱世傳承，一個王室秘密研究所，和魔法公國的一個未明據點……」

派翠西亞一一將詳細情報彙報。

「灌注信仰之力的秘密，對那些隱世傳承的吸引力，比我預想的還要出乎意料，」安格斯微微一笑，「不錯，作為廢品，他們也算沒有平白犧牲，只可惜了修忒斯……」

「修忒斯冕下完成使命，回歸父神的天國，冕下勿要為此再傷心了……」

派翠西亞放緩面容，低聲安慰，眼底白十字微微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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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又名「聖光牌全大陸定位系統」，關於這章的末尾的內容，大家不記得的，請看786章最後兩段。

ps：作為一本西幻文，沒有一個企圖毀滅全世界的中二病患者是不合格的，作為一個從第二卷開始貫穿全文的反派，安格斯表示，他必須時不時出來刷一刷存在感……嗯，他對安說的話，基本是真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