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形成鏟狀，一插一掀，輕巧靈活地將一塊腦髓灰質般的苔蘚的氣根連帶混合泥土的淺淺腐殖起出來，送進空間中。

從苔蘚上方一掠而過，僅僅短短時間的接觸，林安感到實化的精神力末端傳來陣陣舒適感，因殺戮戰鬥引起的戾氣一掃而空，精神力甚至格外興奮，可見這外表噁心的材料對精神力的效果，比資料記載的還要好。

「洛蜜菇、蛇果花菌、火焰盆蘚……這裏的好東西克真不少。」

並沒有特意搜查尋找，只是眼睛隨意掃去，各種原生材料自動跳進眼簾中。

林安已經發覺，這片所謂的環帶就像一片植物原材料的寶庫，雖然沒有機器珍貴稀有的材料，但數量上的盛產，足以彌補缺憾，難怪如疤臉等討食者可以無視十大險地的危險惡名，冒險深入落雨森林。

可惜貪婪是原罪，生活在外圍的伴生魔獸最喜歡環帶出產的原材料，能安全將採集材料帶出去的討食者並不多，疤臉的隊伍能長期在這裏混跡，唯一的秘籍就是控制貪婪之心，將帶出去的材料控制在自己能應付的上限，積少成多地積攢財富。

遍地都是的原生資源並沒有留駐林安腳步，只有少部分便於採集的材料才會在路過時順便用精神力收集，身為一個法師，林安倒是對研究環帶與外圍之間涇渭分明的特異處很感興趣。如果有時間的話，她倒是很想留下來找尋背後原因。

雖然嚮導已經滅口，但林安在中途早已從臨時隊伍成員隻言片語的交流中。大致了解到自己下一站應該前往的目的地。

她看了前方開路的蒂蒂一眼，安格斯正趴在威廉背上，雙手無力地下垂。

之前為免他脫逃，蒂蒂將他弄暈後和威廉放在一起，這個將繆斯大陸攪得天翻地覆的神棍在昏迷中，倒是比清醒時更多幾份人味。

跟隨偶爾點綴在菌叢中的紅蓋帽，兩人一獸不久就找到了位於環帶中部的一個小村莊。

村莊是疤臉等討食者的說法。真正見到時，林安發覺這個說法可能有點抬舉了它。

這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房屋。菌菇的叢落稀疏一些，以地為床，巨傘般的菌傘當做屋頂，就算是臨時的休憩場所了。

此時看不到休憩的魔族。大大小小的菌傘下有十五六個攤子，背後扎著狼牙棒的魔族大漢抱著雙臂，面前是一塊獸皮，上面歪歪斜斜地書寫或者描繪出需要交換收集的材料，如果不是大漢胸前的氏族徽記，幾乎無法分辨出他們是隸屬哪個氏族的族人。

這裏可能是環帶唯一的安全區。

落雨森林外圍的魔獸不進入環帶，並不代表環帶絕對安全，相反，如果說森林外圍的魔獸和天然環境會篩掉一半的外來者。那麼環帶中發生的殺戮掠奪和背叛，則將剩下一半中的五分之四剔除出去，從而造就落雨森林九死一生的險地之名。

村莊名字就是村莊。

林安一行剛出現在路口盡頭。遠近十幾個抱胸坐在蘑菇下休憩的魔族大漢立即睜眼超他們看去，隨著林安他們的走近，他們又漠不關心地收回視線——

在這片險地生存久了，這些魔族早就練出一雙利眼，誰是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和資源的交易對象，誰是過路的強者。一眼就能區別出來。

走到傘屋的盡頭，林安停在一個沒有徽記和獸皮的老頭面前。

一口巴掌大的獸皮口袋掉在老頭腳下。寶石和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令附近傘屋下的大漢忍不住掀起一絲眼皮。

「……今天不做生意。」靠在菌傘下的老頭眼皮都不抬一下，暮氣沉沉地說。

「為什麼？」

「……有命拿，沒命花。」

「你如果不拿，現在就得死了。」

老頭無動於衷地坐在那裏。

林安剛皺了皺眉，就聽到一旁一個聲音插進來。

「已經三天沒有活著的嚮導從裏面出來了，」盤膝在一朵蛋殼菌下的魁梧大漢望著這邊，嘿嘿笑道，「要不是聽說外圍魔獸暴動，這老鬼就算雙腿都被打斷，爬也要爬出去。」

林安才發覺老頭坐姿有些古怪，雙腿被完全擋住了。

她若有所思，目光在大漢胸口的金色獨角夢魘徽記上停駐，大漢有意無意地挺了挺胸，林安收回視線，對老頭緩緩道：

「在我前面，有幾波進去了？」

老頭伸出右手，收回大拇指，而他右手尾指的部位只有半個指節。

林安微微沉吟，「等我出來，可以帶你出去。」

老頭終於掀開眼，利落地撕下身上一塊布料，咬破指頭在上面畫了起來。

他畫得很快，彷彿早就重複了多次，沒等血跡乾涸，直接遞給林安。

林安接過不了，看了一眼，一挑眉，布料自燃，林安轉身就走。

傘屋下的大漢們又目送林安離開村莊，老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抓起腳下的袋子，掂也沒掂一下，直接拋到那個插話大漢的懷中。

大漢一手接住錢袋，一手將一塊巴掌大的肉干丟過去，也不看老頭狼吞虎咽的模樣，雙眼放出凶光，惡狠狠地將附近流露貪婪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有兩三個坐在菌傘下的大漢離開了傘屋，走到村莊外的菌叢中，菌叢中忽長忽短地響起幾聲獸鳴，那幾個離開的大漢不久後又走了回來，坐在傘屋下，彷彿從沒離開過。

掂過袋子分量的魁梧大漢舔舔嘴，眼珠一轉，對傘屋下的老頭嘿然一笑，「你這次的僱主，又被『兀鷹』他們盯上了，瘸老鬼，你就死心幫我賺錢吧。」

將嘴角最後一絲肉干的鹹味回味許久，老頭置若未聞，往後一靠，閉上眼，被陰影遮擋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

「哼！」

魁梧大漢盯了老頭良久，冷笑一聲，摸了摸腋下的錢袋，最終沒有起身，將身後的巨棒放到膝前，閉上了眼，露在外面尖長的耳廓抖了抖。

站在一灘半乾涸的血跡前，林安側後方的菌叢簌簌一動，去處理尾巴的蒂蒂從中走出來，黑甲上有幾道醒目的孢子粉末留下的痕跡。

他走到林安身邊，身上沒有血腥味，因為林安事先要求他不要再弄得血淋淋的，所以蒂蒂完美奉行了。

老頭布料上的內容很簡單，不是想像中的地圖，而是簡單的一句話：跟著血跡走。

至於他沒問林安目的地，也不知道他們來歷，憑什麼肯定他們目的，林安也不打算問。

林安不認為等她出來後，還能見到那老頭和大漢。

那個魔族老者眼中已經沒有求生慾望了，能在落雨森林中活到這個年紀的魔族，比誰都清楚自身處境，之所以還苟延殘喘，林安估計目的在於報復。

等死的魔族無畏死亡，無所顧忌，隻想多拖幾個陪自己回歸魔神懷抱，這樣的嚮導強行帶走，只會演變成災難，這應該才是前面三波人進入，老頭依舊還呆在那個傘屋下的原因。

不過老頭也算有所回報了，從這攤血跡看，前一波剛進去的人進來沒有多久，很可能就是不久前剛剛分手的那夥人族遺民。他們前往的方向和林安相同，雖然還不確定他們目的地是不是地宮，老頭的指引倒也算歪打正著。

疤臉等討食者之前的話得到了驗證，果然如他們所說，環帶中的嚮導最講信譽，林安為那老頭報復的天平增加了砝碼，老頭也有所回報。

蒂蒂解決了一次尾巴之後，再沒有後續，這在林安預料之中。

經驗往往是從教訓中提取了，貪婪的獒狗在前面幾次吃了大虧，如果不是那個老頭推波助瀾，或許蒂蒂連一次都不必麻煩。

「能令在落雨森林中如魚得水的亡命徒都收起貪婪之心，由此也可見教訓之慘烈……不虧是十大險地之一，在這裏即使只是個實力普通的瘸腿老頭也不能小看啊！也許等我們出來的時候，消失的不僅是那個老頭和大漢，那個村莊，大概也不會再見到了。」林安帶著蒂蒂和威廉一邊趕路，一邊暗暗忖度。

林安不輕信落雨森林中任何魔族的話語，不過最重要的情報，已經從那股魁梧魔族和老頭那裏收集到了，在她之前進入的三波外來者和三天沒有活口出來的異常，已經驗證了林安的某些推測。

之前那夥人族遺民滅口得乾淨利落，那個村莊之所以還在，只能說明村莊那些魔族在他們眼中已經等同死亡。

不知道老頭在前面三波人族遺民手裏換到了什麼，那老頭在她面前的平靜不是裝出來的，這也是林安轉身就走的原因之一，那老頭的存在實在太古怪了。

蕈林的再生非常迅速。

林安經常看到威廉吃掉的菌菇在短短時間內重生、膨脹，最後和之前被吃掉的幾乎沒有差別，不管再激烈的戰鬥現場，完全能在幾個呼吸之內掩蓋。

甚至連殘留的屍骸，也會被食肉菌類的酸液迅速溶解，只有不存於屍體中的血液，很奇怪地並不被肉食性菌類青睞，殘留在原地。

隨著時間流逝，殘留血液已經再也找不到，不過林安也終於綴上了一路人族遺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