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得極慢。

慢到令林安懷疑，死亡怎麼還沒有降臨。

死亡前的時間如此珍貴，司攀妮難聽而囂張的狂笑被林安摒棄在外，她回溯完自己的一生，尋找記憶中的片羽吉光，閉眼默默等待了很久，連司攀妮製造的噪音都已經停止，周圍一片寂靜，靜到心跳都如此清晰——

撲通。

撲通。

……

她困惑而艱難地睜開眼。

黑暗籠罩空間，那個不可忽視的強者早就消失在原地，如果不是林安靈魂被強行剝離*造成的損傷太重，她本該早就感知到了。

「……」

首先升起的不是逃出生天的喜悅，而是茫然無措。

但這落空感僅僅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被狂喜替代——絕處逢生，她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有第二次類似的經歷。

狂喜後，林安感覺到了強烈的虛弱，來自靈魂深處。

還好，自然女神賜福的大地之晶和天空之城的魂契終究不是吃素的，林安的靈魂創傷雖然頗重，但哈迪斯並沒有下死手，加上有蒂蒂那邊輸送過來的靈魂之力——就好比一塊被撕開的布，以大地之晶為補，魂契為針，靈魂之力為線，即使不能立即恢復如初，也能暫時將破口縫合起來，留待慢慢癒合，總算沒有傷及根本。

「糟糕！」

確定了靈魂損傷沒有傷筋動骨。林安放下一半心，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後怕之後。暗叫一聲不好。

被喚醒的魔鬼，已經被放了出去。

之前林安以為自己死定了，按照她和司攀妮所簽訂的契約，她死後，契約解除，司攀妮重獲自由，她所賜予的仆名對司攀妮的約束。也不再有用，在這種前提下。她當然不會多此一舉地解除雙方之間的主僕契約，畢竟在主僕契約仍存在時訂立的魔鬼契約，才有更大約束力，令司攀妮無法違背。

而現在司攀妮沒死。林安與它的主僕契約當然不會解除，林安所賜予的仆名「樊多沙」對它的約束，也依舊存在，將會封禁司攀妮的絕大部分力量，隻留下「洞察」這個魔鬼誘惑人心所必備的天賦能力。

魔鬼潛伏在人心之中，無所不在，分身萬千，想要捕捉封印它們，除非如同當初林安馴服司攀妮時一樣。用巫術鎮壓封印。

以林安對魔鬼的了解，司攀妮跑出去之後，是絕不會主動回來了。

林安當初與司攀妮簽訂主僕契約時。司攀妮正處於被封印了幾百年的最虛弱狀態，因此被林安輕易鎮壓，定下最苛刻的條約，並約束了絕大部分力量。

在這種情況下，司攀妮幾乎不可能反噬林安，只是林安為避免受到它誘惑。濫用魔鬼的力量，製造災厄。迷失自我，為魔鬼所操縱，所以才徹底封印司攀妮。

因此，在反噬她的可能性為零的情況下，司攀妮一旦被她放走，肯定不會再回來了，魔鬼有無限長的生命，大可以等待她生命終結獲得自由的一天，或者積攢力量到承擔得了撕毀契約的反噬，強行毀約。

當然，還有另外兩種可能——

蠱惑能殺死林安的強者前來，從而重獲自由；

遵從之前定下的魔鬼契約，蠱惑強者殺死哈迪斯，或者令哈迪斯自取滅亡，從而吞噬林安的靈魂，同樣能夠重獲自由。

為了解脫林安對它的束縛，以及出於報復，但凡有機會，林安相信，司攀妮一定會嘗試前一種可能。

但這並不意味著，之前訂立的魔鬼契約就沒有作用了。

魔鬼追求強大的靈魂，如果有機會，司攀妮肯定更願意吞噬她的靈魂而不僅僅是殺死她，何況如果達成契約，哈迪斯這樣的強者的靈魂，也會成為司攀妮的食物，這對魔鬼也有著莫大吸引力。

哈迪斯大帝的強大，毋庸置疑，不過這不代表他毫無破綻，否則如果不是猜到了哈迪斯最大的心靈破綻，林安也不會在自以為必死時孤注一擲。

但當時是以為必死，現在僥倖被放過，想法自然天翻地覆，並非不記恨，但林安還不止傻到去雞蛋碰石頭。

在足夠的誘惑下，魔鬼很有耐心，但魔鬼偏偏又是混亂的存在，哪怕吞噬林安和哈迪斯靈魂的誘惑力更大，魔鬼也很可能朝令夕改，因此以林安對魔鬼的了解，也無法確定司攀妮接下來會做什麼。

「最重要的是，以魔界的混亂和殺戮，它恐怕要如魚得水了……」林安暗悔，「尤其是，如果它出去了，肯定會很快得知我現在的處境。」

這麼一放，竟然放了個後患無窮的魔鬼出去。

還好，就算魔鬼要立即報復林安，也不是立即會發生，短時間內，被封印絕大部分力量的魔鬼不能通過蠱惑和促成混亂殺戮來增強實力，只能被動吸收人心中的混亂和惡念。

這意味著司攀妮在近期內，仍會處於虛弱狀態。

而它要對正在通緝林安的魔族通風報訊，至少要積攢起承擔主僕契約反噬的力量，畢竟這不是直接反噬，也是間接背叛主僕契約了，司攀妮每通風報訊一次，就會承擔一次契約反噬。

並且這反噬是越來越重的，即便有人願意為司攀妮儘可能提供「食物」，按照林安預計，司攀妮最多能承擔起三次反噬，否則必然會被越來越強大的主僕契約力量湮滅。

不過對林安而言，司攀妮成功一次，她就將面臨死亡，而她所面對的敵人，卻是碾壓級別的，因此林安比司攀妮更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

因此擺在林安面前的出路有三條：

在司攀妮積累起足夠力量之前。先找到出路，返回繆斯大陸；

誘捕司攀妮，重新封印魔鬼；

或者。等待好運的眷顧，魔鬼不幸招惹上能解決它的強者，讓對方解決它。

最後一種看似渺茫，實際上，卻是目前最可能發生的一種——如果司攀妮如林安所想，已經趁剛才的時機，藉機潛入哈迪斯大帝心靈中的話。

彷彿是為了印照林安心裏的念頭。身下的地面——準確的說，應該是整個地宮。忽然猛烈地震動起來。

震動雖然強烈，並不持續，很快就停止了。

林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料想到肯定和拿走了葉思殘魂的哈迪斯大帝有關。

正在這時。或許是靈魂損傷恢復到了一定程度，林安感覺到和蒂蒂之間的聯繫重新恢復了。

「安！安！……」焦躁急促的呼喚第一時間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我在。」林安露出一分笑意，回應過去，「沒事了……我還活著。」活著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蒂蒂大喜過望，他之前傳過來的情緒焦急中夾雜強烈的驚悸，林安清楚這是因為蒂蒂感應到了她之前的情緒。

尤其是之前靈魂創傷令他們的靈魂聯繫中斷期間，從蒂蒂那邊湧來的靈魂之力洶湧澎湃，簡直是不顧一切地送過來。

安撫了蒂蒂好幾句，林安才問起他那邊的情形。「你們那邊還好嗎？」

本料哈迪斯大帝連她都落下了，更不可能有功夫去理會蒂蒂他們，結果蒂蒂輕描淡寫地交代一句。「……哦，那個神棍，被帶走了。」

林安一愣，隨即馬上記起了安格斯和葉思之間的靈魂契約，毫無疑問，哈迪斯大帝在檢查過葉思殘魂後。靈魂契約立即被發覺了。

「這麼說，葉思果然暫時還安全。」雖然早就料到。哈迪斯暫時不大可能損害葉思，但終究不如得到驗證更放心，至於安格斯，則是他自作自受，林安才不理會他的死活。

但剛才的震動是怎麼回事？

哈迪斯大帝要帶走安格斯，不至於需要搞出這麼大動靜。

想到這裏，林安生出不好的預感，連忙詢問哈迪斯大帝帶走安格斯，是發生在震動前還是震動後。

「震動之前。」蒂蒂肯定地回答。

經過之前的經歷，林安已經明確，哈迪斯大帝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毫無疑問是為了葉思。

他得到封印葉思殘魂的水晶磚後立即著手恢復，這在林安預料中，也無疑明確彰顯出葉思在這位魔界第一強者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震動發生在哈迪斯大帝帶走安格斯之前，那麼可以推斷為，哈迪斯對葉思現狀或者發現安格斯和葉思靈魂契約後，被激怒而力量外泄；

但如果是在那之後，假使葉思目前情狀都沒有激怒哈迪斯大帝，那麼在帶走安格斯之後，會令他情緒激蕩到力量外放，撼動了整個地宮的事情唯有……

難道葉思殘魂無法恢復？！

一想到這個可能，林安心中一緊，冷汗涔涔而下。

葉思的殘魂要是沒法救，他們就危險了！

除非魔神降臨，否則，整個魔界沒有人能阻擋哈迪斯大帝暴走發狂，而他們無疑將會是最先被殃及的池魚。

經歷過之前的遭遇，林安萬萬不想再來第二次，何況就算不為自己小命著想，葉思無法恢復對林安而言，也是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一件事。

正當林安心潮起伏的時候，蒂蒂那邊忽然傳來的一股強烈的情緒波動，令林安猛然驚悸。

蒂蒂被哈迪斯帶走了！

林安臉色一變，「該死！蒂蒂的臉！」

藉助地宮中的監視設置間接窺視的話，只要蒂蒂不揭下面具，哈迪斯大帝看不到那張酷似克洛諾斯的臉，但面對面的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