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站在林安面前。

從表面看，他變化不大，隻除了胸口、腹部和眉心三處，各有一條虛化的金色能量細鏈從軀體中穿出，並不見傷口，金色細鏈的另一端沒入空去中，連接向不知名處，就彷彿安格斯隨時帶著枷鎖走動似的。

這樣別具特色的外形，令林安第一眼時也有些驚訝，隨後明白過來，哈迪斯大帝不知用什麼辦法，令安格斯與葉思之間的靈魂契約實化顯露了出來。

顯然，即使葉思的存亡與安格斯的死活息息相關，安格斯不大可能自找死路，但哈迪斯大帝仍無法放心，他能容忍兩者的靈魂契約依舊存在，只是因為目前仍找不到解除的辦法。

是的，安格斯和葉思現在的狀況，和林安與蒂蒂之間十分近似，唯一的不同就是林安和蒂蒂之間契約關係變異成了平等契約，安格斯和葉思的卻是主從契約，只不過安格斯也無法主動解除。

「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是安格斯見到林安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林安挑了挑眉。

「老實說，我為閣下的生命力深感驚嘆。」

從克洛諾斯身上，足以間接推斷到哈迪斯大帝的實力層次，正如克洛諾斯可以把她的靈魂塞進人造軀殼中，林安原本預想，自己再見安格斯，大概會在某個承裝靈魂的水晶球中。

「愛情。世上最奇妙的魔法，超越一切種族身份的限制，哪怕連神祗也會被愛之箭虜獲。忘記理智——掌握至高權柄的帝王，當然也難以例外。」

抒情的語調猶如詠嘆，安格斯意味深長地微笑，十指交織在腹前，「那位陛下不願傷害葉思分毫，在此前提下，無論他想做什麼。都必須慎之又慎。」

林安瞳孔猛縮。

她早就隱約覺察到某些不對勁的地方，但這時才終於通過安格斯所透露的內容得到確認。手中那幅殘缺不全的拚圖許多覺得彆扭不合情理的地方，終於貫穿整幅拚圖的脈絡——

克洛諾斯為何對自己所遭受的背叛，那麼難以置信？

原本沒有流露任何野心，卻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時候一朝發難篡位。哈迪斯大帝當年的動機是什麼？是誰能促使原本並無心權力的哈迪斯大帝這麼做的？

葉思銷聲匿跡的那三百年空白中，到底去了哪裏？又是誰，才能令當時已經晉陞傳奇的葉思沒有防備地被俘虜，連威尼斯都無法聯絡，卻又不殺她？

真相，如此地令人驚愕，又不得不相信。

連林安都受到如此衝擊，可想而知，葉思對於哈迪斯大帝的抗拒。

「這麼難以接受嗎？看來你和葉思的故鄉在這方面的觀念。有著嚴格的倫-理界限，不幸地說，魔界卻恰恰相反。」

安格斯看到林安反應。若有所思，「從葉思身上，我一直以為她的故鄉是個充滿和平和秩序的地方，彷彿傳說中的天國——真想親眼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可惜，這卻也正是葉思不幸的根源。」

開玩笑！

搞種族屠殺的大兒子。戀母逆倫的小兒子，反人類報社的弟子……但凡是正常人。都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三觀！

葉思穿越後的一輩子，簡直是在不斷遭遇渣男！

換成是林安，作為造成這三個禍胎出現的源頭，既然不能把他們重新塞回娘胎，回爐重造，所能做出的應對，大概也會和葉思差不多。

只是葉思成功阻止了克洛諾斯的侵略屠殺，但後兩者，卻導致了她最終落到如此下場。

「你找我做什麼？」三觀不對路沒法正常對話，林安不打算就此爭議下去，而且——「這麼沒有顧忌地議論，你不怕被那位陛下聽到？」

「以那位陛下的高傲，他不屑偷聽我們的談話，而且他離開了，現在並不在地宮。」安格斯口吻篤定，「至於我對你的請求，本身也和你息息相關。」

「洗耳恭聽。」林安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就提起防備。

但安格斯下一句話，還是令她震駭了。

「葉思不可能再蘇醒了。」

「你說什麼！她……」

林安幾乎跳起來，以致差點沒發覺安格斯說那句話的時候，明知哈迪斯大帝不可能聽到他們對話，仍謹慎地用了高級神術「心靈之聲」傳音。

「冷靜！」安格斯沉聲，以免林安將話說出口。

林安醒悟過來，意識到現在面臨的局面，在心中回道：「你別危言聳聽！以葉思靈魂殘缺程度，應該不至於完全不能恢復。」

她在靈魂領域並無專長，所依恃的是手頭的橡樹種子、監守者們留下的秘法和蒂蒂的天賦能力。

在林安預想中，完全恢復葉思殘魂，甚至如她一樣注入新軀體活下去，林安的確不可能做得到，但逐漸用外力恢復葉思殘魂，令其慢慢復甦，應該是可能的。

她忍不住再度向安格斯確認一件事，「葉思的殘魂是生魂吧？」

生魂和死魂之別，在復甦葉思這件事上有著至關重要的區別。

這涉及了死亡界限和轉世之謎等深奧不解之謎，涉及到深沉奧秘的法則之源，半神之下，沒有人敢說自己掌握了跨越死亡、能令亡者復甦的法則。

以林安為例，她與克洛諾斯訂立契約、靈魂穿越位面之時仍活著，只是靈魂剝離肉軀，靈魂也遠遠沒有達到自然衰亡的程度，在生魂保持完整的情況下，重獲身體當然相對容易得多。

這方面屬於靈魂領域的基本常識，林安不至於拿著封印葉思的水晶磚那麼久。還會忽略這個問題。只不過葉思的情況和林安當初有很大區別：

一則她是傳奇強者；

二則她在那本*中寄居太久，從安格斯口吻推測，她此時已經近似器靈；

三則她和安格斯那古怪的靈魂契約。也可能對葉思殘魂有不小影響……

所以，綜合來看，葉思殘魂的複雜程度，又遠遠不是剛剛穿越時的林安可比。

「不是靈魂本身的問題，而是葉思自己……願不願意蘇醒的問題。」

安格斯搖搖頭，「你應該清楚，如果沒有她本身意志支持。提供再強大的外力，所造成的也只能是更大的傷害。」

一言中的。

林安終於明白了哈迪斯大帝所面臨的困局。

他此時已經遠非兩千年前的克洛諾斯能比。克洛諾斯連身體都沒有了，都能讓林安重獲新身體，哈迪斯大帝所做到的，只會比克洛諾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葉思和林安當時最大的區別在於：她的靈魂不但混沌殘缺了。而且恐怕根本沒有求生意志！

這裏就體現出肉身和靈魂最大的區別了。

*有本能，哪怕腦死亡變成了植物人，但還會呼吸，身體的臟器功能仍本能運轉著，只要有營養劑輸入，活個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不成問題；

但靈魂受意志支配，如果本身沒有求生意志，不願意醒來，輸入了再多靈魂之力。那也是白搭。

葉思的生魂之所以能在瘋癲蒙昧之後維持了這麼久，一則托賴她原本傳奇強者的靈魂強度，二則恐怕與她成為了*器靈有關——*相當於起到了*的作用。使作為器靈的葉思殘魂得以維持下去。

想到這裏，林安腦海中不禁聯想到了另一件事。

「克洛諾斯當時的情況，和葉思現在也很近似啊！或許他們能留存靈魂，本就是使用了同一種秘法——不過有仇恨和求生意志支持的克洛諾斯，遠比葉思清醒……」

這麼一想，身為他們至親的哈迪斯大帝。應該也有相同秘法，甚至很清楚這種情況。

「如果能得到這種秘法就好了。可惜，機會不大，這說不定是魔族皇族的至高秘法，不太可能外傳，而且修鍊所需條件，想必苛刻。」林安心想。

「……唯一的辦法，就是嘗試溝通葉思的殘魂，喚醒她的求生意志，據我推測，那位陛下很可能也正在嘗試從這方面入手。」

「他？別讓葉思更生無可戀才好！」林安冷笑，安格斯說到這個地步，她已經大致弄清局勢了，「所以說，那位陛下之所以把我留到現在，就是為了讓我去喚醒葉思吧！」

安格斯並不意外，「看來你已經知道那些遺民的情況了。」

「哼！」

蒂蒂得到了大量高質量的食物供給，那麼食物來源於哪裏？

那些人族遺民如此近水樓台，而且個個魔武雙修，實力高強，是人族遺民的精華和骨幹所在，林安完全想不出那位陛下放過他們的理由。

蒂蒂並沒有告訴她，因為林安雖然不介意他殺人和吸取靈魂，但一直很在意不讓他將人視為純粹的「食物」，但即使蒂蒂沒說，事後林安想一想，也不難推想出來。

「那位陛下留下了那個遺民少主，他清楚葉思對這些遺民的眷顧，所以將他作為備選——如果你沒能喚醒葉思的話。」

「看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林安面沉如水，「所以，你的目的？」

「不用這麼防備，我並不是叫你在這過程中動手腳——相反，」安格斯安然說，「我希望你做好準備，不遺餘力，讓葉思醒過來——這就是我要你幫的忙。」

林安眼皮一跳。

她終於弄清了安格斯的意圖。

「想必你應該看清楚了，葉思如果不醒來，無論是你我，或是你那一位忠實的騎士，都逃不過死亡——葉思是那位陛下的最大弱點，也只有她才能令他露出破綻，所以，只有葉思醒過來，我們才有生機！」

安格斯露出微笑，循循善誘，「這對葉思無害，並不違背你的原則……我們，目的一致，不是嗎？」

（未完待續）

ps：其實關於克洛諾斯、葉思和哈迪斯這兩個角色塑造和相關劇情，有過不少間接的描寫和襯托。

這是從開文就設下的背景劇情，否則當年魔族那麼臨近勝利卻戛然而止，即便有客場因素，依舊不足以解釋。

畢竟克洛諾斯和當年那些手下不是吃素的，會對背叛沒有防備，是因為不但充當背叛角色的，是克洛諾斯眼中沒有野心、緘默低調的哈迪斯，更重要的是，克洛諾斯還遭受了自己母親的背叛。

甚至葉思才是導致克洛諾斯失敗的原因，而魔族重視母族的背景，是葉思能夠發揮影響力成功促成叛變的原因。

所以哈迪斯這個角色的塑造，必須不戀權力，所以他得到皇位後，也當宅男不去掌權等等……總之諸如此類吧。

都是間接描述，零零碎碎，希望這個梗從開頭開始伏筆，寫了一大圈，能把葉思的劇情寫清楚，也差多邏輯圓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