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開走廊，唐吉坷德大師立即停止了痙攣。

他以法師所不應有的敏捷站直，老劍聖的手也閃電般收回去，後者問道：「怎麼樣。」

「搜集到的片段太少了，恐怕不足。」

空間微微扭曲，兩人已經身處另一個陌生的空間，任何一個擁有基本法術常識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意識到梅林皇宮遠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唐吉坷德大師從懷中摸出一個銀水晶球，小孩拳頭大小，細細的銀絲在水晶中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純粹得難以置信，這樣的銀水晶是天然的魔力超導體，自然凝聚的魔力令它虛懸在∽，a◇nshu≯ba.唐吉坷德大師掌中。

銀水晶球中浮光掠影地閃過之前戰鬥的片段，奇異的是，畫面中只有林安一個人的身影：

她施法、破法、移動、爭執、對罵……一舉一動對著看不見的目標，彷彿在演獨角戲。

「很模糊，她應該修習過某種靈魂秘法，難怪靈魂力量那麼內斂，幾乎無法捕捉攝取。」

如果林安在這裡，肯定會意識到老劍聖之前與她對罵的目的，比她猜想的更深，唐吉坷德大師試圖在攝取她情緒浮動間逸散的精神能量——或者說，靈魂能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防備了對方的直接試探，但在這個魔法的世界，卻還有更詭異的手段，能繞過她本人，通過奧妙莫測的魔法獲取信息。

而這個銀水晶，正是從攝取的精神能量中提取出精華的媒介。

這種方式。林安聞所未聞，自然無從防備。

只能說，林安帶來的消息過於震撼，連這兩位梅林皇室的定鼎神針都坐不住，為驗證訊息真假拿出壓箱底功夫，無所不用其極。

大半個魔法時後。

老劍聖和唐吉坷德大師出現在皇帝臥榻前。

皇帝身著絲質睡衣，靠在柔軟的素色的織花暗紋大靠枕上。

他鬆弛的眼皮似闔非闔，彷彿睡著了，唯有露在被罩外布滿老人斑的手微微握拳，手背上隨著力度不時收縮浮現出嶙峋的筋絡。顯示出他仍處於清醒的思考中。

「……她修鍊過靈魂秘法。只有在戰鬥狀態或情緒激動情況下，才有逸散的靈魂力量。……」

「……為免激怒她，必須隱蔽捕捉……」

「……數量太少，致使……預測非常模糊……」

「……而且似乎有某種力量在保護她。導致針對她的預言出現偏離和誤差！……」

「……但靈魂反饋的經歷是最真實的。即便本人記憶都忘卻了。真實經歷也能夠通過靈魂追溯出來。……」

「……目前已經能夠確定，她確實有過跨位面的經歷，她的靈魂中殘留有非本位面法則的氣息。……」

「……由於停留時間很久的緣故。比較清晰，基本可以判斷，應該是魔界的位面法則氣息！……」

「……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其他更駁雜的法則氣息，但難以辨析！……」

「……由此推斷，在其失蹤期間，她有更複雜的經歷，但出於某些原因，對我們隱瞞……」

「……不過，她的靈魂氣息中沒有被操控的痕跡！……」

「……根據靈魂質量反應和我們感應，她目前已經瀕臨晉級，但有意壓製推延了……」

「……綜合種種依據，判斷安.琳的警示，真實性在五成以上！……」

唐吉坷德大師最後總結：

「——綜上，我和利奧波德（老劍聖的名字）建議，梅林，必須儘快做出反應！」

皇帝眯著眼，目光沉沉，注視床榻對面櫥櫃上三叉燭台上一點搖曳浮動的火焰，良久，點了點頭。

「……聯繫諸位冕下，告訴他們，人族的劫難即將再臨——」

「——魔災重演！」

……

極北冰原上空。

罡風在混亂的魔力區域無序呼號，風中隱約模糊出現一個高大人影。

這個身影幾乎和罡風融為一體，他俯瞰下方，漫山遍野的魔族亡靈大軍如失去母巢的螞蟻，盲頭蒼蠅般忙碌而無目的的搜尋，對上空的身影視如不見。

「咦？」

忽然身影似有所覺，探入風中，一道青光從極遠處而來，如有實質般落入他的掌中，化為一枚天青色的令牌。

身影一震，罡風暴亂，隱約顯現中天青之槍滄桑而不修邊幅的面容，他怔怔讀出令牌中攜帶的訊息：

「……哈？魔災重演！」

……

歸亡之地，永遠被死寂之風所環繞的島嶼中間，聳立起一座十二層高塔，塔尖深深插入迷鎖破滅後所形成的終年不散的陰雲深處。

塔身上有無數複雜奧秘的符文，映射出重重力場環，將海島深處帶來死亡的惡靈鎮壓。

一道深藍色的光穿過海霧，無視防護，拉出一道長長流光，停在遍布符文的法師塔大門前，顯出一面深藍色的令牌，靜止懸浮。

吱呀。

從高塔建成後幾乎一直沉寂的大門開了一條縫，身著法師袍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被負能量腐蝕的襤褸寬袖中，一層皮包著骨頭的手掌伸出，握住令牌。

西德尼久不言語的嘴唇蠕動一下，艱澀而機械地閱讀：

【「……魔、災、重、演。」】

他頓了頓，似乎過了片刻才明白了其中內容所代表的含義，身影消失在高塔大門前。

不久後，歸亡之地震動，高塔升起防護屏障，海島深處的惡靈發出沉怒的咆哮，高塔依舊靜寂地沉沒下去，海水倒灌，直到塔尖消失在海面上，惡靈的咆哮也被厚重海水所隔絕。

……

類似的情況，也幾乎同時發生在終年被黑霧惡水繚繞的無名深淵深處，極北冰原東部巨大冰川上空，繁密蠻荒的原始森林盡頭……

地上的人們對此一無所覺，農夫依舊在田中耕種，為生計奔波，貴族仍然沉迷流連舞會沙龍，紙醉金迷，戰爭鐵蹄在踏響，陰謀在陰影中編織上演……

繆斯大陸如同一個巨大的蟻巢，生活在蟻巢中的螞蟻們，忙碌著自己的生活，只有很少的幾隻，偶然向蟻巢外探望了一眼，看到了飛鳥從天空飛過，在大地上留下陰影。

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在這一刻仍是靜止的，彷彿什麼也沒有變動。

就像遊魚遊過，隻留下一道淺淺的漣漪，卻只有很少人知道，這道軌跡的變化，或許在時間的醞釀後，將釀造成一道改變地上所有人命運的海嘯！

「……在這場海嘯中，即便是傳奇強者，恐怕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林安看著窗外，「這樣一想，我開始覺得，或許一無所知的螞蟻，比睜開眼睛的螞蟻更幸福。」

「但命運選擇了你做那只看到飛鳥的眼睛，你只能屈從命運。」

皇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正如命運要在我生命之火將息之時掀起狂瀾，那麼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也不得不拚命再多活幾天，扛起這副令人粉身碎骨的千鈞重擔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喘遏止了他的話，林安不得不回身，用神術為他舒緩。

「您需要儘快進行儀式，否則即便我隨時隨侍在身邊，所能做的，也只是暫時緩解您的痛苦。」

看一眼床頭櫃上積壓的厚厚文件，以及皇帝手上那一本，林安平靜地說。

自從她在宮中住下後，皇帝便恢復了視事。

儘管許多文件已經經過一再過濾，到達皇帝手上的，都是經過多位議政大臣處理，並給出相應建議，只需要皇帝過目並同意用印的，但在當前局勢下，皇帝所需要承擔的批閱量，以及為此消耗的經歷，依舊遠超他此時身體狀況所能承擔程度。

這毫無疑問是在透支生命。

看到這種狀況，不用其他人解釋，林安已經了解皇帝是怎麼將原本應有三年的壽命減縮到不足兩年的了。

「如果以這樣的精力消耗速度，即便進行儀式，我也最多可以把您被死神召喚的日子，推延到明年冬天。」

林安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除非自然女神再生，否則我將無能為力。」

皇帝閱讀文件的視線停頓了一瞬，便繼續下去。

「已經遠超我的預期了，在此之前，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我過不了今年冬天。」

室內再次陷入沉默，就在林安以為話題暫告一段落的時候，皇帝夾雜著肺部雜音的呼吸變得粗重，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皇太子的冊立儀式，已經在秘密準備中了。」

林安微震。

她忽然意識到，皇帝遲遲沒有同意進行儀式，或許就是為了等待她之前給出的那個期限。

林安很清楚自己——或者說，皇帝也很了解——如果不是皇帝的身體已經達到不能再拖延的程度，以林安的性格，是絕不會主動催促，更絕不會告知那個最後限期的準確時間。

不管是出於人道主義，抑或明哲保身，不涉入皇位承遞漩渦的目的。

「你不問是誰嗎？」握拳咳了數聲，皇帝興味地問。

「對此的興趣，我遠沒有守在外面那幾位那麼熱衷。」躲都來不及呢，林安皮笑肉不笑地拒絕，暗夾諷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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