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劇烈晃動到來得更快的，是驟然通體變得透明的水之塔。

林安和安格斯透過幾乎沒有阻礙的塔壁，都清晰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一條巨大的白色水龍出現在水之塔的正前方，水龍最前端無數湧動的白色泡沫中，俄洛斯赫然站在其中。

「洛克薩斯！……」

沒有人聽得到這聲吟語，俄洛斯如同從天而降的惡魔，兀然出現在海底，黑色的披風滾動翻卷向後，雙手五指箕張，鮮紅的閃電從他手中輻射遍水之塔四周的海域。

迫切之心令俄洛斯無法留手，他一出手，便直接用上了最高層次的法則碰撞，殺戮閃電領域瞬間出現在深海中。

戮閃電法則與水之法則恰恰都是以海水為戰場，海水中怒龍狂卷，整片海洋渾濁一片，一切來不及遊開的生物被攪入這場可怕的對撞中！

即使身在塔內，被水之塔保護著，林安也感覺到心靈上一股無法言喻的壓迫——

那是高層次法則對底層次法則的天然碾壓！

林安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傳奇法則的恐怖，強撐住心中那股不由自主想要跪下的衝動，目光往與俄羅斯相反的側下方看去。

雖然視野中被一片渾濁和劇烈的光亮所侵佔，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但靈魂中的聯繫，足以令林安確定蒂蒂所在方位！

雖然說了不少，但所有的一切，只在短短一個呼吸內發生。

法則威壓令安格斯錯失了第一時間反應的機會。

當俄洛斯的殺戮閃電領域迫使水之塔暴露，而真正能發揮水之塔最大力量的水元素精靈王又沒有立即出現時，水之塔近千年來被水元素精靈王融合加固的層層壁壘，雖然在第一時間抵擋住了俄洛斯的攻擊，但還是很快開始步步敗退！

顯露在外，就是紅色閃電所佔據的領域，開始一寸寸將水之領域逼得向水之塔收縮！

和馬沛一戰隔著幾百上千裡遠遠眺望不同。林安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傳奇層次的全力較量。

這種層面的搏殺無比兇險，如同一瞬間各自釋放出全部光熱的恆星碰撞在一起，勝負隻決定於剎那之間。

林安法則層次不足，直覺卻無比敏銳。迅速捕捉到情勢轉換的剎那，在灼目光線刺瞎雙眼前閉上眼，生理淚水仍是禁不住流了出來。

然而她的眼淚剛剛流到皮膚上，已經結成兩條冰棱。

與此同時，薄冰如同白霜般，由下而上遍布她的全身。

在發生驟變的短短兩三個呼吸之間，冰牢中的寒意並沒有消退，白色的寒霧上升到膝部，而林安則轉瞬察覺，腰部以下已經無法有任何感覺了！

在她對面。隔著柵欄的安格斯像蝦子般佝僂起來，毛髮皮膚間，水藍色的幽光像血液般從他體內抽出，在空中凝結出一個精靈小人。

一片淡藍光忙泛開，水元素精靈王沒有收斂傳奇層面的威壓。瞬間融入塔身中，安格斯重重倒地，然而水元素精靈王從脫離安格斯身軀到離開，沒有對他投注任何目光。

加害者轉瞬淪入被拋棄的處境。

在倒下的瞬間，無人看到安格斯的嘴角動了動。

安格斯的處境刺激了林安的求生*，意識中蒂蒂似乎能感覺到她身處的危機，大地之力不斷從靈魂聯繫的另一端湧出來。暫時遏製了極寒冰霜肆無忌憚地凍結！

而此刻，林安甚至能血管中血液哢哢結冰的聲音——

彷彿能凍結一切的寒冷，從下半身向上竄，林安已經感覺不到塔身的晃動，幾乎有種思維都開始凝結的感覺！

只有親身體會，才能真正感覺到傳奇層次的可怕。

林安感到靈魂都近乎凝結。極寒，極熱，……時間彷彿被拉長到無法感知的程度，昏沉幾乎籠罩了她的意識……

——就這麼死去嗎？

——不！！！

失焦的暮光源頭，漆黑的瞳孔深處彷彿有什麼動了一下！

短暫活動起來的意識中。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

怎麼擺脫現在的處境？

當這一個念頭出現，沒有思考過程，如同本能，唯一尚能憑藉意識驅動的精神力化實為刀，沒有半分猶豫地劃過，林安身體騰空！

那股幾乎把靈魂凍僵的極寒，絕大部分被留在與地面粘結在一起的小腿上。

沒有了源源不絕沿著雙腿往上竄的極寒，林安的靈魂重活過來，她驚詫地發覺靈魂並未受創。

體內的魔力已經能夠被驅動，她順利地施出一個浮空術，令失去支撐的上半身不至於跌倒在地，同時往柵欄外看了一眼。

「倒是反應得快……」

收回短促的一瞥，不理會不知生死的安格斯，林安終於注意到法袍上密密層層浮現的銀紋，不知何時開始如水流動，頓時明白過來：

並不是傳奇層次的水之法則不如想象中可怕，而死與雅典娜的魂契所帶來的靈魂防護，在關鍵時刻自動激發，幫她抵禦住了寒冰中針對靈魂的攻擊！

一念及此，如水銀流動的法袍再度亮起，一個球形結界出現在林安身體周圍。

失去小腿以下的傷口斷面沒來得及流血，已經被寒意凍結。

直到球形結界出現，抵禦住周圍依舊無孔不入、蘊含著強*則之力的極寒侵襲，在源源不絕的大地之力的補充下，帶著法則之力的冰寒能量沒有繼續在身體中擴大地盤，林安除卻大腦之外的其他身體部位終於能夠活動起來。

同樣象徵生之力量，大地屬性與生命屬性卻截然不同，敦實而沉厚，穩重又沛然，以並不快卻絕對徹底的速度，穩紮穩打地將失去支援的冰寒力量驅逐出林安身體。

林安終於感覺到了血液再度流動起來，下半身也有寒熱麻癢感覺交替出現，不敢遲疑，高級橡樹果實出現在手中，綠芒籠罩了她的全身——

骨骼、肌理、筋絡、皮膚……兩截光滑白皙的小腿由無至有，在短短時間內，從傷口斷面上重生！

該感謝之前下半身完全沒有知覺，否則劇痛難免影響她的動作。

看一眼那對被凍結粘連在寒冰中的兩截小腿，林安眼中閃過瞬間猶豫，一個空間球出現在寒冰上方，轉瞬破裂，將寒冰連同雙腿一起吞噬進去。

林安沒有看結果，空間切割開路，直接飛出了冰牢。

然而冰牢外的迴廊依舊是封鎖著的，林安不得不再次返回來。

安格斯身上仍有控制許可權，林安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最後開放了冰牢禁製，令她終於能夠在冰牢中動用力量，她絕不能這麼順利離開。

但安格斯當然不是突然誕生了什麼臨死善念，他這麼做，是因為在水元素精靈王離開剎那，已經意識到他的處境，除了林安之外，沒有人能夠救他。

「葯……」

安格斯的外表沒有任何傷勢，但渾濁的雙眼，足以透露出他內在傷情的加劇，他的皮膚下流動著層層白光，光元素對一切元素的排斥，是他能將理智保存到現在的唯一原因。

關鍵時刻，林安沒有任何猶豫，一瓶「羅密的甜湯」的解劑出現在手中。

捏開安格斯的嘴巴直接給灌下去，同時不吝嗇魔力，傳音術清清楚楚地將她的命令，傳進剛剛從渾噩中掙扎出來的安格斯的意識中：

「開放禁製，不想死的話，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你……引來了……多少個……」

安格斯斷斷續續，林安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哼，只要不給你解藥，令你毒發，就算只有俄洛斯一個，也足夠了！」

安格斯敢對她下手，最大的依恃，不就是認為水之塔和水元素精靈王足以提供長時間庇護嗎？

雖然沒有預料到安格斯會拖著水元素精靈王一起作死，但利用安格斯拖住水元素精靈王，的確在林安計劃中。

林安原本就沒指望俄洛斯能一下攻破水之塔，蒂蒂也無法引來太多傳奇，但只要俄洛斯發現了水之塔的存在，那麼魔族傳奇接二連三到來，是完全能夠預料的事。

水之塔再能模糊命運預言，暴露也已經是必然。

那麼安格斯除非能徹底解毒，否則無論他做什麼，首先都必須考慮她的安全，否則失去解藥，他遲早也要自食惡果。

所以這幾天雖然不能動，林安早已跟蒂蒂聯繫上，只不過安格斯作死之快，也出乎她預料。

原本林安預測，蒂蒂能在安格斯毒發期限前把俄洛斯引來，結果安格斯也足夠果斷狠辣，一言不合立即下手。

幸好，之前兩人口舌交鋒勾心鬥角，林安在試探內情的同時，也拖延了足夠時間，使得時機恰恰趕得上。

否則如果遲一刻，哪怕安格斯用許可權解開了禁製，林安也未必能夠自行脫身，到時候無論外面的戰鬥如何，變數和風險都大得多了！

「不要廢話了，快開禁製！」

「……帶、我、走！」

暫時緩解過來的安格斯也已經清楚現在的處境，林安脫身，就算照最樂觀的結局想，水元素精靈王能夠解決外敵，他也無法再留在水之塔了。

所以等林安帶上他，安格斯並沒有任何猶豫，打開了水之塔內部所有通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