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選擇並不難，林安在決定前，卻問了安格斯一句，「你不怕我帶你一起回去？」

「即使你打算和我同歸於盡，又怎麼樣呢？只要那些魔族強者還想保住葉思的靈魂，我就不會死，」安格斯看似溫煦實則漠然一笑。

林安立即明白，葉思靈魂一定被安格斯下了手腳，這種聯繫是單方面的，葉思靈魂的消亡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反之卻不然。

這就是安格斯又一張底牌了，哪怕落到魔族強者手中，他也有辦法保全自己，更何況，他還知道了那麼多掩埋在千年以前的秘密呢……

「有時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林安咬牙。

安格斯渾濁的眼底彷彿閃過一絲悲哀，又似乎只是旁觀者的錯覺，隨後他的目光移到蒂蒂身上，「我不認為需要到這一步——你敢帶他現身？以這張臉？」

這張幾乎和克洛諾斯大帝一模一樣的臉。

林安眼瞳猛縮。

安格斯呵呵輕笑，在他看來，林安本就沒有第二選擇，她此時的猶豫，不過是無謂的掙扎。

他習慣在布局前，將所有可能出現的情形都預設過，包括目前這種最壞的情勢，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即使沒有蒂蒂，他也有辦法令林安別無選擇。

當然，預設不是萬能的。

他此前的最大漏洞，就是蒂蒂的出現，由此也導致了更多漏洞——他沒想到被蒂蒂引來的，恰恰是俄洛斯，這個與皇族和大神廟都貌合神離、連魔神權威都不敬畏的傳奇強者，才令林安現在有了選擇的餘裕。

但這所謂的餘裕，也就是現在而已，等魔族後續的強者接續趕到，林安就只能照他的計劃去做。

甚至是現在，林安也幾乎沒有理由不照他的計劃去做。

「沒有選擇嗎？安格斯。你好像忘記了，以你現在的情況，我死，等於你死——」

安格斯臉色已經驟變——林安的話。已經說明了她的選擇！

可他卻無法制止了，龐大而明顯的大地脈動從他們所在的位置爆發出來，只要俄洛斯和水元素精靈王沒徹底失去感知，絕不會發現不了領域邊緣這麼顯眼的異動！

蒂蒂扣著安格斯後頸的五指冒出黑色霧氣，滲入安格斯體內，令其瞬間僵滯，敏銳感覺到他只要有所異動，在他體內這股力量能瞬間將他爆成肉末。

而林安則拖著蒂蒂和威廉，迅速朝水之塔塔底所在位置的海床表面衝去。

不出意料，水之塔塔底開出一個入口。在林安衝出地底的瞬間將他們放進塔內。

與此同時，水之塔外層的水之領域爆出巨大波動，瞬間將察覺異常的俄洛斯的攻擊扛了回去，水藍色甚至大肆反壓過殺戮閃電領域，海面掀起狂瀾！

俄洛斯怒喝一聲。腦後飛舞的法球發出刺眼光亮，俄洛斯身處其中幾乎被光芒淹沒！

「……威尼斯，你竟敢耍我！」

如果不是這個意外，他也沒發覺，在此之前，水之塔裡的那個傢夥沒有出盡全力。

而且對方甚至在他眼皮下，悄然放出了一夥人！

奇恥大辱！

不管俄洛斯在外面如何惱羞成怒。開始全力攻擊，林安與蒂蒂威廉進入水之塔的下一面，入口合攏，一團海水飄在他們面前，轉瞬成為水元素精靈王的模樣！

「水元素精靈王並沒有暴露全部力量！」

林安一驚，水元素精靈王在應對大敵同時。還能分身出現，果然藉助水之塔，同級戰鬥中佔據了很大優勢嗎？

所幸，她進入前已經有所準備，細微表情在完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發覺水元素精靈王目光落到被製的安格斯身上，小臉上兩個小漩渦般的眉毛豎起，而林安的直覺猶如火警鈴聲般密集拉響，頭皮繃緊！

「你被騙了，葉思有危險！」

一開口，林安使用的是普通話，太久沒有說，竟有些生澀。

但即使如此，眼前轉瞬冰霧瀰漫的視野一開，立即清晰起來，水元素精靈王小小的身影從冰霧後衝出來，林安感覺一股力量將她禁錮，雙腳離地，就像有隻無形的手提起了她，激動地勒住領口——在傳奇威壓下動彈不得的蒂蒂，馬上用殺人的眼光瞪向水元素精靈王，如果可以，水元素精靈王早就被他撕碎了！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你、你！」林安也被倒吸回來的氣狠狠噎了一下，瞪大黑白分明的美眸。

水元素精靈王用的也是普通話，甚至帶著一點兒京腔，它藍寶石般的眼睛中掉出大顆大顆的水珠，林安感覺到，周圍水元素濃度急劇攀升——

是錯覺嗎？林安感到呼吸有點困難。

不止葉思，連水元素精靈王也是……

「不對！你剛才說什麼？」小藍人又跳腳起來，反應過林安說的內容。

「我說你被這個神棍騙了！老鄉……就是葉思，是被他害的！」

久別鄉音，林安一貫清醒理智的大腦都被閃了一下，馬上想起火燒眉毛的事，來不及詢問水元素精靈王更多，急促說，「這傢夥說，他把葉思的靈魂留在你的塔裡了！快，快找出來，不然來不及了！！」

不管那麼多了，先救人再說！

在此之前，林安不是沒有猶豫的。

這是一場豪賭。

然而對於將要贏得的賭注——葉思，現在看起來卻彷彿一個通向大洋的漩渦，一個無底黑洞，一旦踩進去，或許她所想象得到的最高層次的強者，都會變為她的敵人。

好吧，都被神諭通緝了，再多點也沒關係。

可是，障礙並不止這個。

但這一刻，林安不想再顧慮那麼多了，即便以後要對葉思坦白克洛諾斯的死因，但這一刻，林安隻想先把葉思救下來：

她有太多迷惑，以及亟待宣洩的情緒——只有她，或者還有他，才能成為她的宣洩對象！

原以為並沒有那麼重要，但直到這一刻，林安忽然明白，她的選擇是對的，或許現在看起來是熱血上腦，一時衝動，但林安清楚，如果她沒有衝動，或許餘生要為此後悔！

「草！草！草！尼瑪！葉思你這瞎眼的女人，能不能長長心！離了老子，你就不能有睜眼看人的一天！！！」

隆隆咆哮回蕩，小藍人瞬間消失，被它同時帶著轉移的林安，立即發覺視野一變，剛剛離開不久的冰牢又出現在面前，蒂蒂和安格斯卻被落在原地。

而帶著地方特色的鄉音仍迴響在耳邊，令林安焦急凝重的同時，竟也有幾份哭笑不得。

如此人性化的靈魂，千年也沒有泯滅他/她靈魂中的鮮活，是怎麼住進一個非人生命的軀殼裡的？

不過即使如此，葉思和威尼斯依舊比她們要幸運。

林安現在越來越有信心了，或許正因為他們兩個相依扶持，那些從前世帶來的堅持與底線，才未曾在他們身上泯滅——

即使，他們為此付出了極大代價，經歷更多坎坷。

我想救她。

我想親口和她說話。

林安想。

正如威尼斯在一聽到她的話音後，毫不猶豫將信任交給林安，林安此時也在想，我一定要救她！

冰牢中仍結著厚厚的寒冰，正對面的厚厚冰牆上，有個一人高的冰洞。

白中帶著淡藍的堅冰表面彌散著淡白寒氣，看上去就像舞台乾冰效果，但令林安尚未落地，便打了個機靈，身體彷彿反射性再次感覺到那種幾乎連靈魂都侵染進入的極寒。

不過這只是錯覺。

寒冷彷彿有意避開了林安的身體，在威尼斯的領域中，威尼斯的一念一動就是神旨，哪怕它脫下水元素精靈王的外殼下，是一個神經大條得從頭通到腳底的靈魂，但在水之塔中，作為穿越前輩，它的確擁有林安需要仰望的威能。

「……那個神棍，那個騙子……他說在這裡封印了一塊偽魂片，能發散出葉思的靈魂波動，等那些傢夥又追來後，我可以將塔底拋棄，將那些狂蜂浪蝶引走幾個，幫我脫身——我沒想到他騙我，葉思告訴了他那麼多秘密，我以為——尼瑪我就不該信那女人的眼光！」

破口大罵著，小藍人手向下一抓，一塊比它身體體積還大兩倍的水晶磚破冰而出，飛到他面前。

水晶磚是半透明的，裡面有一道道浮動的神文，像繩索般環繞，把所有氣息封印其中，如果不是威尼斯找出來，林安都無法覺察其與寒冰之間的不同。

長方體的水晶磚，彷彿是一個縮小的棺槨，中間影影綽綽，隱約可以看出有個單薄的人型影子，如同凝聚的薄霧，被無數散發微光的神文包圍在其中，靜靜沉睡。

「……葉思你這蠢女人！兩千多歲了還是這麼蠢！——看你親生的，收養的崽子……尼瑪！都是一幫什麼貨色！——信了一次又一次……看吧，終於把你禍害成這樣了！蠢女人！！！」

雖然在領域中完全多此一舉，但小藍人還是伸出雙手，將相對他巨大的冰磚托在空中，雙眼彷彿能夠透過那些神文微粒，認真端詳分別了幾百年的舊友模樣。

那喃喃自語，絮叨又怒其不爭的嫌棄口吻中，七百年的掙扎、困厄、沉睡與等待緩緩溶解，融進一壇用固執做糟的酒，散發出一股令林安鼻酸的味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