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語氣中的暴虐如此明顯。

他的目光聚焦在林安臉上，但思緒卻彷彿陷入了另一個情境，身上一直隱藏的血腥氣息和濃濃殺機，終於爆發出來。

林安駭然。

這種血腥氣息，只有殺過很多人才會擁有。

當然，這算不上最確鑿的證據。

畢竟路德維希上過北線戰場，戰功赫赫。

但與血腥氣息同時出現的濃烈殺》，a♀nsh∧uba.機，則驗證了林安的推測。

路德維希的這股殺機，當然不會是針對林安的。

當它和血腥氣息一同出現，再聯繫到路德維希之前的話，撒克遜關於那些情-婦的消息背後的隱藏內容是什麼，林安已經有了七八分把握。

儘管她還沒有立即聯想到那個轟動一時、連林安都被捲入的別西卜之死上，但林安聯想到的，雖不中亦不遠了。

如果路德維希真的做了那樣的事，那麼會引起撒克遜注意，就不奇怪了。

林安不知道路德維希做到了什麼程度。

但從他已經被撒克遜發現端倪來看，不會是第一次。

可以想見，一旦披露出來，路德維希必將身敗名裂，被貴族階層所拋棄。

還好，從撒克遜的口吻推斷，知道路德維希所作所為的人極少，似乎還有挽回的可能。

但這還不算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在西德尼剛剛告知過她精神種子的消息沒幾天。林安馬上在路德維希身上，發現了疑似痕跡。

林安的思維是極其敏銳的。

安格列為什麼會對路德維希下手，什麼時候開始對路德維希下手——在她捕捉到一絲端倪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瞭然。

這當然不是個好消息。

第二個受害者的出現，立即讓林安關於此事的擔憂，往更嚴重的方向去聯想。

西德尼剛剛離開不久，目前恐怕都還沒有出梅林國境。

林安決定，在解決了路德維希的事情後，她必須得慎重考慮一下安格斯給她留下的這個大麻煩了。

至於路德維希……

林安神色微凝。

當男人處於情緒暴走狀態下，往往難以控制自己的行為。

哪怕是最普通的平民。當一個男人發起怒的時候。男性體內本能的暴力因子，往往能夠令他們朝夕相處的人感到吃驚，甚至害怕。

路德維希當然也是如此。

但或許路德維希的潛意識中，不願意傷害林安的念頭極其深刻。所以緊箍林安的雙臂雖然用力。卻並沒有達到令林安感到窒息的地步。似乎即使在失控情況下，他也下意識留了力道。

「……他們該死！通通都該死！！」

「……竟敢褻瀆你！我的安……我不能容許！……」

路德維希面容陰鬱燥怒，與怒火同時產生的。還有身體的慾望。

朝思暮想的佳人已經在懷，就像曾經的無數個夢境一樣。

擁抱林安的真實感令他激動興奮，路德維希低下頭，試圖去親吻渴慕已久的香唇，就像沙漠的旅人見到了清澈的泉水。

但他的動作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住了。

這種情況又令他眼中的風暴加劇起來。

忽然，路德維希感覺到懷中嬌軀放鬆柔軟下來，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主動攀到他的胸膛上。

「……看著我，路德。」

柔婉而熟悉的女聲傳入他的耳中。

他們之間那道無形的屏障消失了。

林安在主動靠近他。

這個認知，令路德維希心情愉快，眼中的風暴為之一頓。

雙手捧著路德維希的臉，林安看到，那雙猶如風暴卷集過烏雲密佈的天空般的藍眸中，漸漸倒影出自己的身影。

「路德……」

輕柔的女聲彷如在低述情話。

「……看著我。」

一雙深瞳逐漸清晰。

就像兩點深不可測的漩渦，跳入路德維希眼中……

半刻鐘之後。

「果然。」

林安結束了靈魂秘術的探查。

探查的結果並沒有意外。

由於西德尼之前已經陳說過安格斯所下精神種子的特徵，大大減免了探查範圍，因此林安很快在路德維希的靈魂中找到了那顆可惡的種子。

以林安目前在寄魂篇上的造詣，安格斯所下的精神種子自然被她拔出。

整個過程中，比較麻煩的的一步，反而是為了避免路德維希的靈魂受損，怎麼讓他自願敞開靈魂。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任何靈魂會主動迎接外力入侵，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也一樣。

幸好，林安的身份不是路德維希的敵人，某種程度上，她正是路德維希心中最大的弱點和破綻。

這一點大大降低了他向林安敞開靈魂的難度。

當然，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林安用了點手段，藉助靈魂秘術，給路德維希製造了一個近乎真實的夢境。

「……路德？……路德！」

路德維希眨了眨眼，失焦而空洞的眼眸漸漸清晰起來。

林安的容顏近距離出現在他的眼前。

路德維希下意識抬手想擁住她，卻被林安先一步拉開了距離，路德維希這時才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座椅中，而林安則正彎身俯視他。

路德維希恍惚了一下。

他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境的內容在醒來的一剎那，已經完全忘記了，就像以前每一個到了天明之後自動消失的美夢一樣。

路德維希隻來得及捕捉到夢的末尾那最後一點旖旎的、令人戀戀不捨的情緒，似乎那種舒暢的、猶如人間至樂般的快感餘韻仍停留在身體內部。沖刷著每一根神經末梢。

但之前的記憶已經漸漸回到路德維希的腦海。

「安？」

路德維希扶著額頭，緊鎖劍眉，「你對我做了什麼？」

身體好像突然被抽空，有種虛脫感。

除了片刻之前，過去數年的所有記憶，都歷歷在目。

路德維希甚至很清楚地意識到，這其中的每個決定、每一次選擇，都是他遵從自己的意願親自作出，但現在滌盪呼嘯在他心中的違和感，卻又是為了什麼？

路德維希腦海中一片混淆。腦袋中的抽痛翻江倒海的咆哮著。

他感覺自己心中似乎住了一頭魔鬼。在過去的三年中，那頭魔鬼佔據了他的身體，引出了他藏在心中最深的惡念，並將之付諸實踐。

那個路德維希是如此的瘋狂、陰暗。卻又仍路德維希隱隱認同。彷彿心裏有另一個聲音在說：

「一旦放開束縛。肆意放縱，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不不，這不是我……」

「……是的。這當然是真實的我……」

無法從混亂中理出一片清晰的思緒，路德維希只能向眼前人求助。

「……你對我做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突然的混亂，和眼前伊人有密切關係。

「你醒來了？還記得這是哪裏嗎？」

五指在路德維希眼前晃了晃，看到路德維希眼睛雖然無神，但眼瞳正隨著自己動作移動，林安鬆了口氣。

「你的靈魂沒有什麼損傷，很好。」

她很清楚路德維希目前的困擾：「先冷靜點，閉上眼休息一下，你現在越焦躁，大腦越混亂——來，先把這瓶葯喝了。」

路德維希接過藥劑，並沒有被藥劑古怪的墨紫色澤嚇到，看了一眼，便依言喝下。

閉著眼過了片刻，終於，路德維希感到腦袋劇痛緩緩減輕，燥亂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他徐徐睜眼，藍眸專註地凝視林安，等待她的解釋。

「路德，我想，你應該已經有感覺了。」

林安正在注視路德維希，見狀臉色略松，「你中了精神催眠，被控制了，這三年的所作所為，有很多是受了暗示的影響——我剛剛把那顆種子給抽出去。」

這種解釋當然絕對說不上準確。

路德維希這三年多來的作為，雖然很大程度是受了精神種子的影響，但還稱不上被控制的程度。

精神種子的作用，只是擴大了路德維希內心的慾望，暗示他無視規則，放縱心意去執行內心的慾望。

但林安這一解釋，便容易令人有種錯覺，似乎在精神種子影響下的一切作為，完全不是路德維希自己本意，而是被強行控制的結果。

身為當事人，路德維希當然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但他現在正處於真相大白後、心理上最難以接受的階段，林安的這種說法，可以讓他暫時度過心理這一關。

畢竟有這一層遮羞布，總好過林安揭破一切真相，令他再無法面對她來得好。

那些放縱的，墮落的，黑暗的，瘋狂的，沉重的，卑劣骯髒的，無法啟齒的……一切一切，如同加快的電影，在他腦海中快速翻過，

用手蓋臉，擋住自己的表情，路德維希往後一靠，胸口起伏，呼吸頗不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問：

「是誰。」

「安格斯，如果你還記得他的話。」

「……那個遊歷學者？救了我們所有人那個？」

離開冰原那段日子，是路德維希生平印象最深的記憶之一，他當然還記得，「他是誰？」

「他是就教廷的新任神使。」

林安道，「其實他是為我而來，應該是我連累了你。」

這個時代，沒有便捷暢通的影像傳輸方式，對路德維希來說，對教廷神使知其人而不知其名，是很正常的事。

畢竟見過神使的信徒雖然多，但真正清楚安格斯五官面目的卻極少，更重要的是，安格斯晉為神使的時間太短，並沒有畫像留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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