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

水晶球中倒影出塔前的情景。

暗金髮色的青年男法師被禮遇地送出法師塔，登車前回望一眼，流露淡淡笑意，馬車沿著平坦的道路緩緩而去。

「你相信他的話嗎，卡迪拉克？」

水晶球不遠處，一個黑袍老者的投影在黑暗中出現，深沉地問道。

「這已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

身上烙刻這濃鬱貴族氣質的卡迪拉克大師回頭，沉聲說：

「他的話語中，已經明顯暗示了，這是那位新晉的紫薔薇大-法師要他轉達的內容——夥計，站隊的時候到了！」

「她和皇室，都不會允許魔法公國置身事外。」

……

一個林間小屋中，壁櫥中火焰並未熄滅，在這盛夏的季節裡，有力無氣地燃燒著。

忽然，像有人往火堆中抖落了一大團火油，紅磚壁櫥中的火焰蓬地騰升，爆出一大團火花。

火花飛到空中，組成了一行字體：

【消息確認屬實——珍重。】

小屋中看似閉眼休憩的三個大-法師都看到了剛才的一幕，短暫沉默，拉裡大師道：

「他們做出選擇了。」

「意料之中。」賴斯大師揭了揭眼皮。

木屋中原本只有三人，兩個魔法時之後，有的是親身趕到，有的是投影，陸陸續續十多個身影出現在木屋中，一時竟令並不寬敞的空間顯得逼仄起來。

但沒有人會在意這些。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排場已經不是證明身份的必需品。

「『血色』預言和得到的消息對上了，魔族將要入侵的消息，十有**是真的。局面對我們而言很糟糕，顯然，我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選擇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

環視一圈，沒有人表露態度。

其實即便沒有從蘭斯特和薩林兩邊得到的消息，憑藉那個預言，大-法師們也並不難得到與事實最接近的推測——

法師，畢竟是最了解這個世界規則和力量層次的人。

在場的大-法師都閱歷豐富。經歷過各種場面。別說眼前的局面沒有到危急的程度，就算真到了絕境，他們也不會像普通人一樣驚慌失措。

「從法師塔那邊的反應看，我們得到外力幫助的機會不大。等魔災的消息傳開。以往的舊友甚至會變成外面的敵人。」

「局面還沒有糟到那種境地。」

幾個投影中。一位女性大-法師發言：

「我認為五芒星對我們出手的可能性不大——法師並非武者，過激的鎮壓，將會導致法師群體的排斥。統治者的政治手腕，在我們這裡是行不通的。」

「尤加利說得對。」

羅比尼奧大師沉沉說：

「歸根結底，我們與梅林皇室之間，並沒有到深仇大恨的程度，而且由於我們之前的謹慎，我們與皇室之間發生的情況，只有彼此才知道具體內情。」

賴斯大師點了點頭，「正常來說，皇帝應該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與我們玉石俱焚。」

在場的大-法師都意會。

由於兩位至關重要的宮廷大-法師的叛變，皇帝的真實身體狀況，對他們早就不是秘密。

雖然沒有林安那麼準確，但按照賴斯的估計，皇帝活過半年的可能性不大。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問題。」

費爾法大師忽然開口，他的面色有些古怪：

「我們獲得魔災消息的過程，似乎太容易了——特別是法師塔這邊，他們既然選擇了立場，卻又將消息告知，這難道不是在暗示什麼？」

「你的意思是，皇室，或者那位女法師，在間接與我們對話？」大-法師中不乏敏銳者。

「不無可能。」賴斯大師微一沉吟。

他算是在場人中比較了解林安行事風格的人。

「目的？」

「或許是想穩住我們，又或者更進一步，善意的訊號？」

一群大-法師陷入沉默中。

說到底，他們對林安這位新晉大-法師並沒有多大意見，在那個時機爆發，是他們的選擇，與林安無關。

雖說如果林安早一步將魔災的消息告知，就不會變成現在的局面，但大-法師們都很理智，如果他們處於林安的位置上，也會和她對魔災的消息嚴防死守。

就如同他們現在得知真相後一樣，不管是出於對更上層傳奇力量的畏懼，還是身為人族的天然立場，他們都只能選擇保守秘密，不敢輕易因自身利益，做出毀壞大局的決定。

以林安的年紀來說，她已經極其出色。

尤其在得知內情後，回顧林安回歸後每一步所做的事情，他們這群前輩深深感到了壓力。

她利用薩林對法師塔透句話，便遏製了來自法師塔方面的援助，令魔法公國不得不站隊，而法師塔的行動，又會成為其他大-法師的參考對象——

他們叛離皇室還不到七天，她已經將他們的影響力縮減到最小。

哪怕林安背後沒有傳奇強者做依靠，也沒有皇帝鼎力支持，她的個人能力和影響力，也已經充分彰顯，令他們不敢忽視。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們感到後悔。

闖宮是他們得知預言之後，一致做出的決定，而且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絕不希望自己的生死被動由他人決定，哪怕這個決定者是傳奇。

可是，如果林安對他們發出了善意訊號……

「夥計們，看起來，我們必須找機會與她談一談了。」

環視同伴一圈，賴斯大師道：

「當然。佩雷那邊的聯繫，我們也不能中斷。」

……

琥珀之塔。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大師——等諸位抵達佩雷，會有我的人接應。」

賴斯的投影在面前消失，白皙纖長的手指拂過水晶球光滑的表面，淡淡朦朧的霧氣之後，皇帝的面容出現在水晶球中。

他的旁邊露出黑色的衣角，撒克遜正在皇帝身邊。

「他們答應了。」

這是林安的第一句話。

「不過只是初步的口頭應允，」

這是第二句。

「我想。具體約定。他們大概會在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才能下定決心。」

這是第三句。

「那真是太可惜了。」皇帝遺憾地說。

「——祖、父！」這是一旁撒克遜忍怒的聲音。

「真遺憾，可惜您不能將他們留到撒克遜殿下繼位之後，成為殿下震懾和鞏固統治的祭品了！」林安淡淡。

別看她這麼平靜。得知皇帝有這個念頭的時候。林安差點沒發狂——

「您就這麼對撒克遜殿下不放心。認為他一定坐不穩位置，連這種事都要幫他提前安排好？！」

林安暴走，和皇帝大吵一頓。奔出皇宮跑到琥珀之塔，而後得訊的撒克遜不得不從哀悼亡母中抽身出來，回到皇宮。

「五位冕下坐鎮，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坐不穩皇位，不如退位讓賢好了！」為了自己的顏面，撒克遜狠狠賭咒。

皇帝隻好在他們堅持下悻悻放棄。

林安也不知道皇帝這麼做，到底是真有這個念頭，還是為了找借口把撒克遜叫回來。

皇權所代表的那頭猙獰怪獸，如今已經在她面前藏起了獠牙，但林安無法忘記其真實本質中的冷酷和殘忍。

以十幾位大-法師的生命，作為奠定撒克遜皇座的最堅固基石，這種事，皇帝可不見得做不出。

但林安的想法和皇帝完全不同。

她身上負擔的壓力太大，以至於吝惜人族的任何一分力量，何況按照她的習慣，石頭都要榨出油來，何況是賴斯這群無法被忽視的力量。

法師是最理智、最清楚自己需要什麼的一群人，在五芒星成功晉陞之後，人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五芒星秘法上，再有傳奇強者的壓力，林安只要動動嘴巴，那些大師們就會自動自覺做出抉擇。

林安很清楚，統治貴族和平民那一套政治手腕，在法師中行不通。

這是一群真正的自由主義者，不自由，毋寧死——越是鎮壓，越會反叛。

傳奇的力量能威懾一時，卻無法令他們言聽計從，令行禁止。

「……賴斯等人也明白他們的處境，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眼下時機最好——佩雷和神聖帝國正為五芒星晉陞而惴惴不安，十七位大-法師送上門，不管朱庇特皇帝信不信，他都必須掃榻以待。」

林安對水晶球中的皇帝說：

「您現在準備得再多，也隻限於梅林，難道您真想等那兩國潰敗之後，讓梅林獨自直面魔族，當人族的最後屏障？」

關鍵是，向另外兩國伸手，早就在林安計劃中，就算沒有這件事，按照計劃，下一步也該開展起來了。

獨木難支，雖然林安和監守者們選擇了梅林，但他們並不認為梅林能獨自抗衡魔族。

但原本的計劃，遠沒有現在的好——十七位大-法師，必要時甚至能把持丹東，強迫佩雷皇帝和貴族服從。

前提是——

「賴斯他們會聽話？」皇帝反問。

「我暫時想不出他們不順從大局的理由。」

林安很淡定，這個問題她早就考慮過了：

「如果他們真能加快佩雷的配合，立下足夠大的功勞，秘法給他們也沒關係。」

林安明白，皇帝萬萬不希望出現與梅林皇室關係不和的新晉傳奇，問題是——

「就算我不給，其他冕下難道就會無視他們的功績？——要讓驢幹活，總得給他們吃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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