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喧天廝殺中，被巨木撞擊得不堪承受的城門終於緩緩敞開。

魔族發出高昂歡呼，一時幾乎將城頭的廝殺壓下，人族士兵絕望地看著城下魔族如同潮水般湧入，雙眼愈發血紅，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與魔族同歸於盡。

「來吧！」

正在與人族戰鬥的魔族發出狂呼咆哮，胸口的獸魂圖騰彷彿活了過來，雙方忘記了一切，眼中只剩下對手，在這慘烈的戰場環境中，滿心只有殺殺殺！

舉城之殤。

慘叫驚呼聲從城中各處響起，數以萬計的人族家園破滅，遭受屠戮，城池上空，一絲絲一縷縷凡人肉眼無法看到力量在緩緩聚集起來，飄向城外。

「這甜美的靈魂芬芳！」

與城池相距不到一裡的人頭祭壇下，一位身著血袍的血炎大祭司張開雙臂，深深呼吸，眼中帶著深深嗜血，狂熱道：

「我能感受到，吾主非常愉悅！他對我們獻上的祭品非常滿意！」

「恭喜大祭司！」

「您蒙受吾主眷愛，真是令我等羨慕！」

「大祭司想必不日就要更進一步了！」

血炎大祭司下方的眾祭司紛紛道。

血炎大祭司心情極好，即使這些奉承太明顯，仍是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問一位心腹祭司，「這是第幾座城了？我和格蘭多尼那老傢夥誰贏了？」

「回大祭司，您攻下的是第五座城。」

陡然被問到，心腹祭司冒出汗，支吾幾聲，卻知道自己無法在大祭司眼皮下隱瞞，不得不說出剛剛得到的消息，「……格、格蘭多尼大祭司破城，隻比您早了、早了半刻……」

話還沒說完，這個魔族祭司忽然平地飛出數丈，倒地不起。

血炎大祭司臉色已經陰沉下來，臉黑如墨，寒厲目光在噤若驚蟬的眾祭司身上一掃而過，怒斥：

「沒用的東西！」

「竟然令我輸給了格蘭多尼那個老瘋子！」

「怪不得吾主並沒有額外獎賞我更多力量！」

「你們這些廢物，還不快加緊攻城！我要在格蘭多尼之前屠滅這座城池！如果做不到，你們就去死吧！」

眾祭司幾乎被大祭司狂暴的威壓嚇瘋，逃得一劫，如蒙大赦地回到前線，立即換上一副冷厲狂躁的神情，暴怒地甩出一條火焰長鞭，狠狠抽打麾下的督軍官和魔族精英：

「快！馬上調集隊伍，把所有能用的兵力投進去！給我加快速度！」

「要是不能令大祭司滿意，我就先讓你們陪葬！」

***

當王都被攻破後的第七座城池被屠城的消息傳來，神聖諾切王太子和勝利之鷹奧斯頓-蓋文在西嵐侯爵領豎起王旗，號召所有神聖諾切王國貴族集結兵力、抵抗魔族，神聖諾切王國的戰局似乎出現了轉機。

消息傳來，龐培眾人鬆了口氣。

「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林安對撒克遜道，「神聖諾切王國至少還能抵擋至少半個月。」

「你確定？到現在為止，魔族強者還沒有投入戰場。」撒克遜道。

「他們不會進入普通攻城戰。」

林安篤定道：

「戰場上的激烈廝殺和仇恨，能最大限度刺激出人族和魔族的靈魂之力，他們在戰場上建築祭壇，就是為了大規模收集靈魂之力，供給『那位』。」

撒克遜悚然，「這麼說，魔族特意用普通魔族一座座屠城，就是為了靈魂之力。」

「對，在強烈情緒中激發出來的靈魂之力最為精純，如果用強者滅城，那些死者只是突遭橫死，靈魂之力還沒能被驚恐絕望的情緒徹底壓榨出來，效果百倍低於現在。」

經過神聖帝國方面頻傳的戰情，林安已經確定了魔族的目的。

「在戰場上死亡的，除了人族之外，還有魔族吧！」

「靈魂之力是不分種族的，你以為魔界常年動亂戰爭的原因是什麼？尤其『那位』還有混亂殺戮神職，最適合吸收從戰場汲取的靈魂之力。」

撒克遜臉色難看，「那麼靈魂之力被吸收之後，那些亡魂怎麼辦，也會泯滅嗎？」

「那倒不會，那些亡魂依舊會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重新轉生，否則那位神明就是破壞了多元宇宙的循環，會引起眾怒。」

撒克遜面色才微微鬆弛。

作為一個並未擁有超脫凡俗力量的凡世君主，林安所說的確會引起他內心最深的恐懼。

沒有人希望自己成為神明的食糧。

「不過，靈魂之力被壓榨之後，靈魂的轉生肯定會受到影響，轉生後的潛力肯定會大減。」

「比如說。生前黑鐵劍聖的靈魂轉生後，原本應該有可能有突破黃金劍聖的機會，被壓榨了靈魂之力後，也許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能孕養出鬥氣就不錯了。」

說道這裏，林安聲音一頓，突然聯想到什麼，攝人心魄的容顏上忽然露出一抹恍然，轉而變成驚怒。

「所以，這就是每一個元素潮汐低潮點時，兩個位面都要發生戰爭的原因！」

「諸神是為了藉助戰爭，榨取人族和魔族的靈魂之力！」

「是了，肯定是這樣！」

她腦海中迅速聯想到了從通天塔從獲得的有關諸神創造青銅人族的傳說，以及第一次見到黑曜石巨龍時，巨龍的無心之語。

「怪不得黑曜石巨龍說我是白銀人族，卻沒有白銀人族應有的天賦和能力！」

「我原以為是位面元素潮汐太低的緣故。但細想起來，即便是元素濃度太低，也不該令傳聞中大部分都能施法或孕養鬥氣的白銀人族，變成現在連傳奇強者都寥寥無幾的程度！」

「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所謂『青銅人族』的真相！」

「難怪自然女神要將克瑞爾位面封閉起來！」

「我還以為她是為了避免諸神干擾她的佈局，但如果祂當時擁有封閉兩個位面、甚至撥動命運之線影響到幾十萬年後的力量，其實未必會隕落，大可以放棄這兩個位面，到諸神涉及不到的位面去慢慢積蓄力量，東山再起。」

「可是這樣的話，恐怕不用一兩千年，白銀種族們就會徹底忘記自己曾經的光輝，成為第三代神明的玩偶，就像魔族一樣！」

「卑鄙！」

「無恥！」

「醜惡！」

「這些卑劣無恥的第三代神明！」

林安終於明白了。

難怪同樣是神明，她對光明神等第三代神明和自然女神，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

雖然總是在心裏提醒自己，神明都是高高在上、藐視凡人的，但自然女神的力量卻每每給林安親切感，不管林安理智多麼忌憚，但遭遇危險時仍舊會使用自然神術，彷彿潛意識中覺得自然神力不會對她有害。

再聯想到神聖教廷的所作所為，由此顯現出背後那位「至高神」的不擇手段，再對比自然女神為人族留下的遺澤，哪一位是真正眷顧人族的神明，已經不需要再分辨！

一想到這幾十萬年來，諸神一邊在人族和魔族中間宣揚教義，假惺惺地降下神跡恩眷，實際上卻通過一次次人魔兩族的自相殘殺，使得原本是白銀種族的兩族變成現在的模樣，林安頓時生出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

與此同時，繆斯大陸位於露天室外的人們突然感到天空忽然亮了一點。

他們疑惑地抬頭，卻沒發現任何異常。

只有極少的個別人，能夠通過特殊能力看到天幕上一顆星辰突然發出明亮的光芒，光天化日下，這顆星辰竟在天幕上隱隱現出了痕跡，閃耀了大約一刻鐘，才慢慢隱去。

「白日星現！」

瑞恩公國，瘋瘋癲癲的佔星師忽然停下，兩隻渾濁的眼珠一左一右想兩邊撇開，詭異地露出大片眼白，連站在一丈外服侍的學徒呢無法聽到他耳語般的嘟囔：

「……不是代表災難的惑星……」

「……那個位置……好像是啟明……」

「……好龐大的命運力量！在西面……」

「……是哪個先知或聖賢覺醒了嗎？……嗬嗬……嗬嗬……」

佔星師渾身一抖，兩個眼珠倏地回到原位，發羊癲般口吐白沫，喉嚨中發出咯咯嗬嗬的聲音，口水噴湧般滴滴答答地流出，從下巴到脖子，很快漫到衣服上。

「大師，您又發作了！」學徒習以為常，連忙扶住他，將佔星師送回房間。

……

就在白日星現的時候，斯圖亞特郡都的橡樹神殿中，被修女抱出花園的聖女忽然咯咯笑起來。

小女嬰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指向天空的東邊，明亮清澈的眼眸彷彿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笑得極為開心，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噥。

育養修女迷惑地看向她指的方向，一朵潔白的雲朵正好飄過。

修女高興地笑了，溫柔慈愛地低聲輕哄起來。

***

「……照你這麼說，魔族這麼做還能將冕下他們逼出來。」

「冕下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魔族屠城，用人族靈魂供給『那位』，如果時間拖得太久，會讓『那位』成長到無法抵禦的地步，那對我們是滅頂之災。」

撒克遜來回踱步，忽然重重停下，忽然發現林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你在聽我說話嗎？」

「我要馬上進入地下遺跡。」林安卻突然說道。

「你要做什麼？」

「我要和冕下他們聯繫。」

「地下遺跡中根本無法與冕下聯繫。」撒克遜忽然明悟，「你要離開？」

林安點頭。

地下遺跡禁製非常強大，但當然可以傳訊和傳送，建造它的人就相當於建造一個死地——但前提是，要獲得遺跡許可權者的許可。

然而帝都禁製大陣實際上就是以傳奇強者為假想敵，地下遺跡在是梅林皇族的最後底牌和庇護所，除了五芒星之外，沒有一個傳奇擁有地下遺跡的許可權。

世俗統治者和傳奇強者關係，就是這樣既有合作又相互防備。林安和撒克遜沒料到五芒星會隕落得這麼快，以至於有地下遺跡這個絕對安全之所，龐培與傳奇強者們卻處於失聯狀態。

「不行！你說過，空森之子肯定在一直監視你。雖然他的監視無法進入地下遺跡，但能預言出你的位置，你一離開，他們就會知道你準備聯繫諸位冕下。」

「我已經有辦法隔絕空森之子的監視。」

「什麼辦法？」

林安搖搖頭，「總之，我不會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這麼長久的相處，撒克遜已經了解林安臉上一旦出現這種表情，便意味著她已經下定決心。

他深知自己無法改變她的主意，隻好退一步，「好吧。但你什麼時候回來。」

雖然不知道林安有什麼辦法隔絕監視，但既然她有能力擺脫空森之子的威脅，肯定不會只是出去一趟而已。

林安啞然。

「我會儘快，但不確定時間，可能會有所耽誤。」

雅典娜蘇醒後，這一行是林安早就計劃好的，只是戰火荼毒，無法脫身，直到確定魔族的計劃之後，林安才能夠離開。

……

站在地下遺跡的空地中，熟悉的空間牽引力傳來，轉眼之間，林安回到的天空之城的祭天台。

魂契的傳送只能傳送一個人，蒂蒂和威廉不能一同過來，林安有點不習慣。

「雅典娜！」

白雅典娜應聲出現在祭天台，她閉目片刻，對林安點點頭，聲音清脆，「沒有監視。」

儘管早預料到這個結果，林安還是露出一絲笑容。

天空之城實際上是個獨立的半位面，在這裏，林安和雅典娜就是主人。

其實光明之山也是差不多性質的半位面。

但空森之子知道光明之山在存在，他的背叛太過突然，林安雖然不知內情，但也能從中嗅出一絲陰謀的氣息，神聖教廷和空森之子是將人族戰局變得不可收拾的禍首，她現在已經不能確定光明之山還是安全的。

終於能夠聯繫到深藍法神他們了。

***

紅河高原。

宛若少年般清雅的人族傳奇皺了皺眉，「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幾十裏外，黑霧中的魔族傳奇問道。

空森之子不答，他抬手劃出一面水鏡，但水鏡朦朦朧朧，裏面的霧氣混沌了許久，始終無法聚集成畫面。

正準備動用法則之力，空森之子忽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並不存在於空間，卻驟然令直覺中生出深深的危機感。

「命運之力……」

空森之子幾不可聞地自語。

他揮散水鏡，淡若無事地對那位魔族傳奇道：「她進入地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