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絲絨托盤中，放置著一個徽章，一大塊白泥，還有一枚璽戒。

徽章上，原本佔據最中央位置的紫薔薇變成了一根樹立在中間的權杖，纏繞而上的薔薇藤繁複瑰麗；薔薇權杖上端有一座王冠，代表大公領是梅林的屬國——儘管主權不完全獨立，但大公可以與其他公國以及梅麗爾王國的統治者平起平坐，即使是梅林皇帝面前，正式場合下也要在皇帝的寶座下方給她安放一個大公寶座。

徽章邊緣是金色麥穗，如果仔細數，麥穗一共有23個分穗，這代表著大公領的23塊伯爵領（包括林安原先受封的三塊），除此之外，徽章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權杖下方的一大二小三顆星辰，分別代表林安因功封爵的一位魔族武神、一位血炎大祭司以及一位魔族武聖。

這個徽章還比較簡單，有不少留白，任何一個看過它的貴族，都會明白這是一個傳承不超過三代的領地。

白泥的含義則更為簡單，區別於受封伯爵領時的黑泥，代表這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璽戒上的紋章則與徽章完全相同。

這大公的身份象徵，比頭冠還要重要，作為大公之位傳承的信物，大公領的繼承人如果沒有這個璽戒，他的繼承權正統性將會受到質疑，甚至被推翻。

「……希望您遵奉王道之劍，為您的子民謀求福祉，讓紫薔薇成為梅林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我與我的子孫必恪守誓言，維護大陸之公理正義，庇護我之子民，成為梅林鷹翼下的風。將這個偉大的帝國托舉到大陸之巔……」

綬封大公的誓言內容比起受封伯爵時更簡單，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因為任何一個得到綬封的實力大公如果不是得到皇帝的充分信任，就是自身實力已經達到讓主君不得不妥協退讓的程度，而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和主君封臣又要複雜得多，大公領實際上除了面積外，已經相當於獨立小王國——這從正式場合中，大公緊隨梅麗爾國王身後。彼此尊稱陛下。差不多平起平坐就能看出來。

受封儀式上的誓詞相當重要，一般來說，從誓詞中可以看出開國大公對公國的定位和發展方向。這對公國很關鍵，將會影響許多皇室貴族對新成立的公國的態度。

而一個公國能不能在大陸上站穩腳跟，外界環境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林安的誓詞中規中矩，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這令許多不知內情的貴族異常迷惑。搞不清梅林皇室與這位突然崛起的女大公之間的真正關係。

他們用眼角餘光偷覷站在禮台下方近處觀禮的要臣貴族們，這些人老於場面。神情完全看不出什麼，或莊重嚴肅，或面含微笑，一絲不苟地觀看整個典禮進程。

林安說完誓詞後。穿著華貴皇帝冕袍的撒克遜拿起璽戒，親手為林安戴上，而後再將徽章和白泥親手交給她。

林安微微躬身。雙手接過來，然後才轉交到旁邊的禮官手中。

兩人相擁。貼面，撒克遜在禮官手中接過金獅權杖，握著林安的手，與她一同走向禮台前方，面向下方擠擠泱泱的臣民們，宣布：

「現在，在天空與大地的所有神明注視、梅林帝國所有先君與帝國臣民的見證下，我，梅林地九十七代君主，撒克遜.萊茵.桑德拉斯.亞伯拉罕.恩萊斯.梅林封賜原原紫薔薇伯爵安.琳，正式成為都東費羅郡之主，紫薔薇女大公！」

歡呼聲山呼海嘯般爆發，臣民們潛藏按捺已久的熱情終於可以發泄出來，一瞬間打破了之前的肅穆！

平凡的帝都子民們不知道上層的實情如何，也不管什麼政治權衡，對他們來說，有生之年能見證到一位女大公分土裂疆，建立起強大公國，並有幸參加她的封爵典禮，這已經是值得一輩子誇耀的經歷。

「紫薔薇！」

「紫薔薇！」

巨大的歡呼聲久久不散，聲浪大到連禮台都能感到震動，林安感覺如同站在一座火山口上，腳下彷彿隨時有岩漿噴出。

「您果然深受愛戴。」

「準確的說，人們真正愛戴的是我所代表的那個希望——有了第一個奇跡，人人都會想成為第二個。」

林安與撒克遜彬彬有禮地相視一笑。

從旁人的角度看，他們的關係相當融洽。

等了好一會兒，歡呼聲仍舊沒有止歇的趨勢，撒克遜抬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做了個製止的手勢。

很快，歡呼浪潮開始退去，人們注目這位慷慨英明的年輕帝王，疑惑他要說什麼。

「這個典禮，是專門為紫薔薇女大公舉行的封爵大典，除了為女大公封爵正名之外，我還將宣布另一件事。」

朗然勃發的男聲通過擴音法術，傳遍了整個廣場。

廣場內外，最後一點喧雜都消失了，那些臣屬貴族們——無論事先知情或是不知情的，都神情一震，腰桿都挺直幾分，肅容看向上方的皇帝。

一些留意到皇帝與紫薔薇女大公的手並非分開的貴族，更是心中震撼，某個揣測呼之欲出。

撒克遜看了林安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看上去充滿默契的眼神，而後，撒克遜看向下方的臣民們，微笑著宣布：

「我與紫薔薇女大公即將訂立婚約，訂婚儀式，將在半個月後舉行！」

***

魔法公國，亞特蘭蒂斯。

一輛低調的馬車從平民區某個街區駛出，由於剛剛下過雨，車輪上佔滿了泥濘。

「……威廉姆.詹特，擁有四百五十年歷史的月金花詹特家族的最後血脈……四十七年前，月金花家族失去貴族議會最後一個席位，由此為起點。日益沒落，一直淪落到搬到平民區，貴族頭銜名存實亡……但根據魔法公國貴族議會公約內容，失去議員席位的家族在五十年有效期內，仍舊自動擁有競逐更替席的資格，不需要像那些新興家族一樣為獲得競逐資格而苦苦熬年頭資歷……」

優雅醇美的男聲在車廂中低低響起，詠嘆般的語調悠然道：

「……喔。又一個沒落的家族獲得命運的眷顧。奇跡般復生！這真是奇妙的構思！天才般的想法！我真是想撬開你的大腦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構造，竟然能想得出這樣的捷徑！——恭喜你。薩林，我親愛的朋友！算上月金花家族的這個席位，你在貴族下議會中能夠影響的席位數量已經達到三分之一，這是那群長老都不能忽視的力量——或許我以後應該將稱為下議會的幕後君王陛下了！」

青年男子說著。輕輕合掌。

在他的對面，暗金髮色的男人仰頭倚在靠背上。一隻手搭著額頭，聲音從手掌下淡淡傳出：

「幕後君王勢力再大，也只是幕後，永遠不能站到台前。」

「我的朋友。你怎麼了？」

伯倫終於感覺出不對頭，放平架在膝蓋上的右腿，以及手中關於月金花家族最後後裔的調查資料。驚訝道：

「鑒於你這幾天始終沒有振奮起來，作為朋友。我隻好冒昧打聽你的*了——是什麼讓一向意氣風發、野心勃勃的你如此心潮低落，連進展順暢的事業都無法令你振奮起來？女人，還是金錢？」

「不用再用這種油滑的花花腔調說話，伯倫。」

薩林終於把手放下來，富有魅力的成熟男性面容下露出一雙上挑的桃花眼。

這雙眼睛在交際場合，往往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曖昧感，令人誤以為這是個靠臉蛋吃飯的小白臉，伯倫還見過這雙眼睛在面對來襲的暗殺者時的冷漠嗜血，唯獨很少看到薩林面無表情，將臉上的面具都褪下的時候。

意識到薩林真的不是開玩笑，伯倫聳聳肩，「好吧，我的錯。」

他頓了頓，「所以，你到底在煩心什麼？」

「兩個壞消息。」薩林淡淡道，「你確定要我說嗎？」

伯倫徹底收起閑聊時的神色。

他定定注視薩林，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你是指魔族全面進攻和她訂婚的事，不用說，我已經知道了。」

薩林並不意外，「什麼時候。」

「四天前，比你開始悒悒不樂的那天還晚一天——多麼令人感嘆的友情，她心裡還是有你的不是嗎？」

「看上去你並不怎麼被觸動，我以為你和我關係這麼近，至少有一半原因在她身上。」薩林道。

伯倫表情微僵，湖綠的眼底閃過一絲怒火。

「好吧，我相信你是真的感到傷心了，否則你不會做出這麼無謂的挑釁。」

伯倫很快恢復理智，淡笑道：

「好吧，我承認，聽到後一個消息的時候，我的確不怎麼舒服——但也只是如此而已，相比起來，我想魔族全面進攻更切關我們的利益未來。」

「所以，恢復正常吧，為了所謂的愛情傻乎乎地心情低落上兩三天已經夠了，再久可不像你會做的事，薩林。」

「我就不能有真心追求的愛情嗎？」

薩林佯怒，但果然坐正了上身，掛上一貫漫不經心地微笑，哂然：

「我一直在等魔災全面爆發——如果提前準備了這麼久，在這一切到來的時候，我還會驚慌失措，那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捲起鋪蓋，去厚顏投奔我那兩位大公老友。」

「我最佩服你這種精神，雖然不知道你的最後底牌是什麼，但我想那一定出乎我的意料。」伯倫微笑說，「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隨身帶著一個史前遺跡，否則怎麼能這麼有底氣。」

「過獎。看在你今天安慰的面上，如果我有，一定會給你留個免費避難的席位。」薩林面不改色，無法讓人看出虛實。

兩個合作融洽的利益朋友在虛虛實實的試探中又交鋒了一個回合，伯倫扯回原本的話題：「所以，你對幕後君王不感興趣的原因，是因為紅河高原的消息？」

「是的，時間比預料的提前了，我想計劃或許該改變一下……」

薩林假笑著，慢慢低聲說起來。

***

遜金河上，一隻數以百計、掛滿各色旗幟的龐大船隊緩緩行駛在河面上。

鎧甲整齊的士兵整齊地站在船舷邊守衛，船頭甲板上，蘭斯特身著胸甲，胸甲光滑的表面反射出遜金河上魚鱗般的金輝，年輕的大公負著手，凝望河水出神。

「安那一次回來受勛，也曾經走過這段河流吧……」

「陛下，」侍從小聲在三步外提醒，「郡都那邊的訊鷹已經到了，有夫人的親筆函，您是否回艙房？」

「……好，我馬上回艙。」

思緒如同躍出水面的魚，短短放縱的自由之後，又要回到現實之中。

蘭斯特回神，最後看一眼河魚落入水後，搭在船舷上的右手鬆開，掌中一團褶皺成球的紙箋隨風落入水中。

河面泛起的輕淺漣漪，那紙箋舒展開來，上面娟秀的字體逐漸洇濕，模糊，隱隱約約「……近日……訂婚……」的墨跡化入水中。

***

奧林匹斯聖山。

大日當空的正午，天空忽然陰暗下來，一個巨大的火球出現在原本太陽所在的位置上。

巨大的火球擁有焚融一切的高溫，它分化出第二個火球，而後是第三個、第四個……聖山彷彿被星夜降臨，無數顆火球星羅棋布地布滿天空。

「誰！是誰竟然進犯聖山！」

憤怒的牧師修士們衝出來，驚怒地大聲祈禱，施放神術，陣陣白光如同煙花亮起，七八個紅袍*師飛上空中，尋找敵人的蹤跡……

高空之上，深藍法神的鏡像分身站在雲層中，低頭看下方遠比預計中稀疏的牧師，低聲自語：

「果然跑了。」

袖袍前方，手指在空中劃出複雜流暢的手勢，鏡像分身一片漠然，雙手下壓，成百上千的火球劃出令空氣扭曲的軌跡，如同從天而降的流星雨，砸入恢弘龐大的神殿群！

這並不是結束。

一刻鐘之後，從地殼深處傳出的波動終於來到地面上。

沒有人逃脫。

一天之後，高山化為平地，大帝開裂深谷，將廢墟般的神殿群埋入地殼深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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