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守者們當然不會為他人作嫁衣裳。

他們雖然無法離開通天塔一步，但並非完全隔絕，不會不知道人族的大致格局。

梅林會打壓法師，也在他們預料之內，但他們依舊選擇扶植梅林帝國，就是為了等果實成熟，有朝一日讓他們選定的對象來攫取一切！

人族的復興。

法師的榮光。

這兩個目標，在監守者們心目中有多重的分量，林安無法衡量。

但為什麼監守者們隻提及前者，卻對後者隻字不提？

鑒於監守者們活躍的時代可以追溯到魔災時期，而監守者們對人族復興的執著又是如此的堅決，連長達幾千年的困守都不能令他們後悔，林安甚至無法遏製地有某種聯想。

「隱世傳承的第一任開創者，應該都是魔法王朝的遺族吧！」沉默片刻，林安忽然問道。

「不錯，四大傳承的第一任開創者，不但是魔法王朝遺族，而且還是王族以下最高貴的四大家族的嫡系。」

比尤萊大師流露出驚訝之色，而後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正因為背負著國讎家恨和復興希望，先祖才甘願發現如此之重的誓言，令後裔世世代代守護那個誓言，將復興魔法王朝的榮光當成世世代代追求的目標。」

這不是太難想通的邏輯。

考慮到連魔界都還有魔法王朝嫡系後裔留下，而在繆斯大陸。上古魔法王朝的遺脈反而沒有一支存活到現在，就能推測出這些遺族在魔災結束後的處境。

由此進一步推測，露露他們成為監守者，是自願，也可以說是在當時環境下，不得已的選擇。

而隱世傳承選擇在幕後操縱影響，卻以誓言約束，幾千年來不得出世的原因，也不難解釋了。

一個強大的組織隱逸千年，如果不是生性出世。就是有客觀因素迫使。

而能讓他們在這期間始終維持傳承。還不斷擴大，其中必然有共同的信念在支持。

「原來如此。」

林安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才道：

「雖然隱姓埋名，但魔法王朝的異族應該不止隱世傳承這麼點人。應該還有一些潛藏下來了吧。」

「您猜得沒錯。」

比尤萊大師點點頭。

「不過。隱世傳承的確是主幹。從一開始，就凝聚了魔法王朝遺留下來的絕大部分精英。那些被分散潛藏在世俗中的，都是相對資質普通的血脈。時移世易。相隔兩千多年，那些人被世俗所同化，早已忘記了前代的榮光，現在真正還記得這些的，也只有我們這些隱世傳承了。」

「這麼說，隱世傳承收取弟子的範圍，也應該是在那些這些血脈中遴選的吧，怪不得外人幾乎無法窺知你們遴選和傳承的內幕！」

林安輕輕一笑，似有諷刺：

「不愧是上古魔法王朝遺留的血脈，那些結束魔災的英雄的後裔，已經逐漸淪為平凡，只是誕生法師武者的幾率比平民高一些，但你們卻能代代產生強者，甚至開枝散葉，把原本的四大傳承擴大到現在的程度。」

「這是必然的！」

比尤萊大師彷彿看不到林安的譏諷之色，自傲道：

「我們擁有完整的傳承，自有提純血統的秘法，梅林皇室視之為珍寶的血脈提純秘法，也不過是我們流傳出去的，否則那些竊據上位的血脈，又怎麼能遺傳到現在，還沒沒落？」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各國皇室和傳承千年以上的大貴族世家，都擁有提純血脈的秘法，但秘法的效果顯然是不同的。

三國皇室明顯優於大貴族，梅林皇室似乎又比其他兩國要更高出一些，隱世傳承的秘法，則比他們都要好。

難道皇室的血脈如此之強，強到互相融合了幾千年，產出強者的頻率仍能明顯超出那些千年貴族？

當然不可能。

因此，血統提純秘法應該才是關鍵。

比尤萊大師既然自稱隱世傳承繼承了魔法王朝的傳承，那麼他們泄露的秘法能讓梅林皇室對其他兩大皇室保持優勢，進而造成現在問鼎大陸的局面，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而隱世傳承自身隱瞞這個秘密，是因為他們不是以家族維繫傳承，而是師徒傳承，因此即便他們代代出現強者，卻也並沒有引起太多懷疑。

不過……

「你們真的以為，世俗的統治者真的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他們當然知道，但他們已經無能為力。」

比尤萊大師冷笑一聲：

「魔法王朝遺留的人何其之多，他們能壓製得一時，卻不可能永遠打壓下去。」

「為此，我們先祖讓大部分遺族隱於世俗，就算大部分遺族已經遺忘先祖的歷史，但同樣的，我們也已經徹底融入世俗之中，和各個階層產生聯繫，無法再被斬草除根。」

「事實上，這多此一舉，真正令那些竊權者無法繼續打壓魔法王朝遺族的，正是他們自己！」

「你是說……」

林安何等敏銳，比尤萊大師一說，她立即有所聯想，神色一動。

「呵，那些卑賤的血脈，不過是粗鄙的暴發戶，根基淺薄，血統不純，才傳承了一兩代，便已經顯現出衰頹之勢！他們明面上打壓魔法王朝遺脈，暗地裡，包括皇室在內，個個都在搜尋魔法王朝遺脈，使魔法王朝的血脈與他們融合，才傳承得下去！」

「如果他們祖上不是有高貴血統的融入，現存那些千年貴族，根本無法傳承至今！」

「否則。您以為那些提純血統的秘法，是怎麼流傳到皇室貴族手中的？」

比尤萊大師神色既諷刺又悲涼。

「……呃。」

儘管林安知道，這已經是上千年前的舊事，比尤萊大師現在真情流露，大部分只是為了打動她，但林安還是微微動容。

一句成王敗寇，不知融入了多少人的血淚仇恨。

隱世傳承執著於復辟，並不只是遺老遺少對過往榮光的追思，更是因為先祖的血仇。

這是林安所不知的另一面歷史，雖然沒有佐證。但林安相信。這大部分應該都是真的。

提及這段歷史，比尤萊大師神色冰冷。

她嘶聲道：

「魔法王朝遺脈遭受的迫害，是您無法想象的，那些竊權者不但篡奪了正統。還令高貴的血脈淪落至此。先輩正是預見到這樣的未來。才定下了隱世潛伏，暗中布置，等待復興的計劃……」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沒想到。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兩千多年，才讓我們等到您。」

比尤萊大師沒有繼續說下去，清楚林安自有判斷力，更多的煽情只會顯得虛假，弄巧成拙。

她看向林安。

林安閉上眼，無法面對這樣的目光。

她不想去看那目光中的祈求、希望和執著，好一會兒，才淡淡一笑道：

「您或許不知道，在之前好幾個月裡，我每一次進宮，都懷疑我一踏進皇宮，就會被幾千個弓箭手指著，禁製掛墜突然失效，成千上萬的宮廷侍衛從牆裡跳出來，把我剁成肉餡？」

這自然只是個笑話，但卻並不好笑。

弓箭手和跳牆什麼的，只是「五百刀斧手」的變種，林安所說的那種防備，卻是真正存在的。

那段時間裡，林安每一次進宮之前，都讓蒂蒂做好準備接應，提起了十二萬分防備。

「……我有不得不面見那老頭子的理由，那老頭子也有不得不接受我的理由，但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很緊繃，像走在一根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會崩斷！」

「這一切，直到五芒星晉陞成功，才結束。」

比尤萊大師聽到這裡，嘴唇微蠕。

林安沒有給她機會，徑自繼續道：

「……那時候我還沒有得到盟誓，蒙在鼓裡，但現在回過頭來，我才真的感到驚訝，那老頭子殺伐決斷，有那麼多次機會，為什麼一次沒對我下手？」

「想來想去，我只找到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因為血緣。」

林安平靜而緩慢地問：

「比尤萊大師，您既然那麼了解梅林皇室，那你知不知道，我身上流有梅林皇室的血？」

對面沉默了。

她當然知道。

不但知道，而且，這還是重要的一環。

要讓林安順利上位，將現在的梅林皇室取而代之，她身上的血脈不可或缺，是對付輿-論的道義武器。

有了林安體內的血統，她的上位會變得更加名正言順，遭遇的阻礙會少很多。

對於這點，比尤萊早就找好了理由，這正是她之前一五一十說了那麼多的原因：

梅林皇室的血脈中，同樣混有魔法王朝的血脈，而且還很不低，因此林安不用擔心血統的問題——至於忠誠，盟約早就為她準備好了，只要林安想，她隨時能再次令他們認主。

可是這些理由，比尤萊大師現在都無法說出口。

林安的態度，早已明確表現出來，而且也有充分的理由：

她此前一直被蒙在鼓裡，根本不知情，而且儘管她不承認梅林皇室血統，但也不想利用這個血統做什麼。

如果比尤萊再強辯下去，等於違背林安的意願，迫使她去做不想做的事，這和把她當成傀儡有什麼區別？

如此，林安就更有理由不去做她本就不想做的事了。

——這是林安的一貫手法，無論怎麼選，她出的選擇題，都會讓人不得不按照她的意願去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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