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潢色的大手從猝不及防的安格斯手中奪過水晶試管，往西德尼的方向飛去，安格斯絲毫未動，竟沒有做出反應。

但法師之手飛到半途，藍瑩瑩的水晶試管忽然放射出點點光斑，在試管下方形成一個繁複的魔法陣，放出蒼青色的光華，將試管籠罩在內——

試管嗡嗡地震動，發出低低的如塞壬歌聲般的迷離幻音，帳篷中眾人頓時幻象叢生。

西德尼精神力一震，竟發現自己失去了對法師之手的控制。

眼前場景一變，他瞬間置身虛空。

無數古怪詭異的聲音貫耳而入，有植物生長時近乎無聲的簌簌，有鷹隼劃過天際的振翅，更多的則是各種生靈狂喜、憤怒、哀哭、劇慟、嘶嚎、咒罵的聲音，如此多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卻每一種都那麼清晰，其中蘊含著豐富的感情，彷彿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只不過一瞬間，西德尼引以為傲、只在林安面前俯首過的精神力，竟已經抵禦不住幻音侵襲，幻音攻擊到精神海本源，無數平時被壓製住的怨氣惡念翻湧起來，令西德尼宛如置身煉獄！

正在此時，貫耳沖腦的無數聲音忽然消失，西德尼雙耳仍嗡嗡直響，卻好像從一個無數聲音徹響的地方忽然來到了絕對寂靜的所在，那種反差感令人難受欲嘔，饒是西德尼經過身體改造，一般生理現象已經降到最低，仍然感覺痛苦到極點。

不過，由於幻音的消失，西德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給自己施放了一個「死者心智」，將一切痛苦知覺屏蔽在外——這雖是一個死靈系法術。但卻因為應用廣泛而廣為人知，就如零級法術中的保存器官一樣，可以在人前施展。

西德尼睜開眼。

在他眼前，一個藍瑩瑩的物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之，便落到那個青年平攤的手中，猶如一個歸家的遊子，絲毫沒有剛才被西德尼搶奪時自動反抗的跡象。

青年面容平靜，嘴角習慣性地蘊著一絲溫和微笑，彷彿察覺了西德尼森霾的注視，他平靜地淡淡道：

「閣下好眼光。」

他先肯定了西德尼對這種靈魂秘葯的判斷。「這支『萬物之歌』是長輩所賜，由於它的珍貴，賜予我藥劑的那位長輩在上面做了些小預防。」

西德尼耳力恢復了一些。青年的解釋恰好被他聽到耳中。

他沒有說話。

現在他的狀況不太妙，雖然陷入幻音只有短暫的一個剎那，沒有讓他精神海中被壓製的惡念怨氣徹底造反，但也把他的精神海攪得一片混亂。

這種情況下，西德尼極力控制平復精神海。沒有時間和對方做口舌之爭。

西德尼不出聲，自然就得由約翰姆出面。

約翰姆心裏對西德尼之前的舉動有些不滿，但在外人面前，他不會把這種不滿表現出來，留意一下西德尼的狀態並不是吃了大虧後，他轉向安格斯。

「『萬物之歌』？這是這種藥劑的名稱？」

約翰姆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對法師這個職業有些了解，不過不是全知全能，並不知道這種藥劑的存在。但之前藥劑顯露出的異象，讓他有些相信這管藥劑或許真的可以緩解林安的靈魂創傷。

「不知道這管藥劑，有沒有損傷？」不等安格斯回答，約翰姆又接著問。

他現在最關心這點。

要是明明有解藥出現，卻因為西德尼的莽撞行事而錯失。那才叫可惜——天知道西德尼突然出手的時候，他有多心驚膽戰。

安格斯笑笑。收回攤開的手，阻斷了約翰姆看向「萬物之歌」的視線，答道：

「這種靈魂秘葯，在賜予我藥劑的那位長輩手中也極其稀有，為了保證藥效和安全性，盛裝它的材料並不是普通水晶。」

正如他所說，青年手中的那支小小的試管仍藍瑩瑩地散發著光輝，無數如小世界般的氣泡此起彼伏，看起來完全沒有受之前那一次短暫的交手和異象的影響。

「那就好！」

約翰姆鬆口氣，才記起要對安格斯道歉，「埃爾維斯法師心急大人的傷勢，失禮了。」他欠身道。

安格斯仍是那種平靜的笑容，「可以理解。」

西德尼將兩人對話聽在耳中，沒有反駁。

約翰姆對青年的態度不像對待普通遊歷學者，他也已經察覺青年有些來歷手段，之前順利搶到試管，恐怕是青年有意為之——

但又能怎麼樣呢？

無論對方用什麼手段，技不如人，他還不至於輸不起。

那邊，約翰姆和安格斯的對話，已經進入到向安格斯求取藥劑的步驟。

約翰姆已經看出，藥劑是無論如何搶奪不過來了，何況他也沒想過要強行奪取。

這種藥劑如此特殊，看之前的異象，這似乎是青年的某位來頭甚大的長輩的獨屬藥劑，不說搶奪的後果，恐怕連服用的方式，可能都有特殊講究，需要青年的幫助。

出乎約翰姆意料，青年似乎真的沒把剛才西德尼那個舉動放在心上，沒有留難，點點頭同意了。

「我也正有此意。」青年道。

事實上他在血繭消失後，西德尼現場初步查看林安傷勢時，就把自己有靈魂秘葯的事告知約翰姆，只是沒有當場拿出來。

那個場合不是合適的地點，加上只是對傷勢的初步檢查，因此他們將林安轉移會住處進一步查看傷勢。

青年的回答不出約翰姆的意料，但答應得這樣利落，絲毫沒有討價還價和條件交換，約翰姆反而有些猶豫了。

沒有條件，就意味著要有更大的條件，這是在放諸大部分階層都通行的規則。

不過和林安生命比起來，任何條件都重不過前者，以約翰姆的決斷力。還不至於為這點而躊躇猶豫，耽誤林安的治療。

但這支藥劑出現的巧合程度，再聯繫起林安受傷的突如其來，以及現場恰好只有這個青年在場的巧合，約翰姆很難不生起更壞的聯想。

尤其因為林安曾經交代過的緣故，約翰姆留意過青年的來歷，雖然不確定，但有很大可能，這個以梅麗爾公國戶籍通關的遊歷學者，真正來歷應該是另外兩大帝國。

如果青年擁有與他拿出的「萬物之歌」匹配的地位身份。那麼他就完全有對林安這個千年一遇的新一代親梅林法師天才下手的動機和理由。

至少在約翰姆看來，哪怕是拿一個大貴族嫡系子弟和林安陪葬，這樣的買賣。對另外兩大帝國而言，大可做得！

然而約翰姆的猶豫在於，這一切，還僅僅是他的懷疑。

靈魂創傷可大可小，假如林安因為自己的拖延懷疑。而錯失治療的最佳時機，使得一代千年難遇的天賦夭折，那自己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但——

天賦再重要，總比不過性命。

真正的百戰血染者，很少不善於決斷，因為刀鋒加身那一刻。如果有猶豫，那麼你已經死了。在生死間遊走過的戰士，更知道生命的可貴。在他們看來，生命比絕大部分東西都要可貴。

約翰姆看一眼彷彿安詳陷入沉眠的林安，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安格斯閣下，非常感謝您的慷慨，在下和琳法師。一定會把你的幫助銘記在心！

只是，不知道這種靈魂秘葯的服用方式是否安全。如果有危險的話，我們或許有必要再請一位法師來幫助。」

約翰姆委婉提出了他的想法。

一方面因為青年的態度太過坦然，他身上彷彿有種天生令人信任的氣質，即便約翰姆心裏有無數懷疑，在沒有確定之前，也難以惡意相向；

一方面則是一次試探青年的態度，如果他心懷鬼胎，他的建議可能使對方露出馬腳，哪怕他極度善於偽飾，但只看他是否反對，已足以幫助約翰姆下判斷；

而如果青年同意，那當然再好不過，雖然會使自己的追隨對象的虛弱情形暴露，之前的一番掩飾完全白費，但事關藥劑的安全性，有與追隨對象交好的幾位法師的鑒定，安全性總會更有保障——

至於之後消息可能會泄露，使得更多有心人對林安這位千年一遇的天才女法師覬覦之心更重，約翰姆此時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約翰姆話音剛落，帳篷中便靜了下來。

青年一怔，眼底閃過微光，平靜如湖的灰藍眼眸對上正盯著他的約翰姆，嘴角浮起一抹笑，彷彿洞察了他的想法。

約翰姆心裏一凜，青年那種坦然洞悉的眼光，竟讓他有種難以直視的心虛感，彷彿自己所為是極大的惡意和誤解。

卻在此時，一直沉默的西德尼忽然出聲。

「這支藥劑，我可以確定是『萬物之歌』無疑，這種靈魂秘葯製作很特殊，不可能融入多一分材料，更別說毒素——」

西德尼不解人情地直接攤開來說，他剛才一時失態，現在也意識到林安傷勢不能拖延，這支「萬物之歌」就算搶過來，也得給林安使用，於是他打算速戰速決，趁機還能觀察林安的服用效果。

「至於服用方式，有我在，也基本足夠……」

沒等西德尼說完，青年卻突然插口。

「我覺得，約翰姆閣下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我毫不懷疑埃爾維斯法師的能力，但為了琳法師的安全，如果能有多一分保障，應該更好！」

他平和對約翰姆點點頭，「畢竟我也並不是法師，即使知道服用方式，但並沒有真正試用過。」

約翰姆心裏想什麼並不反應在臉上，他打定主意要保證藥劑的安全性，轉頭詢問西德尼，「埃爾維斯法師，你看呢？」

西德尼不是沒發覺約翰姆因他此前舉動而產生的不滿和不信任，只是他並不在意約翰姆的想法，見他詢問，失焦的銀白眼眸看了約翰姆一眼，注意到後者眼中的堅持，眉峰微動，小到難以分辨這是不是一個皺眉的東西。

約翰姆只聽他漠然道：「找人。」

這時，安格斯溫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關於尋求幫忙的人選，約翰姆閣下心中已有目標了嗎？」

約翰姆當然已有，他心目中信任度最高的人選，自然非曾經有共同患難經歷生死的克魯姆莫屬。

「克魯姆法師，無疑是很好的人選，」

聽過約翰姆的人選後，安格斯緩緩開口，「不過，據我所知，『萬物之歌』治療靈魂創傷，有一個幾率性出現的後遺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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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碼字總是超得厲害，這章多了差不多五百，那什麼，我沒有灌水，竭力壓縮情節了……

話說這章某滲黑水的傢夥在埋釘子了，而且一次不是埋一枚……話說親們看得出來麽？

果然找一個靠得住的追隨者，是有必要的，否則都像西德尼這貨這樣，未免略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