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擦——撻！」

甲板和岸邊之間的跳板被收起，水手在大副的指揮下起錨，船身一震，似乎輕輕碰了一下，開始緩緩離岸。

碼頭送行的貴族們列成一支色彩鮮艷的隊伍，貴婦少女們手持摺扇手帕，緩緩招手，碼頭邊上的樂手奏起了送別的樂聲。

克魯姆伸手一抓，一塊不知從哪個方向飛來的香帕被抓到手裡，他見眾人都在看他，嘿嘿一笑，拿起那塊絲帕放到鼻端一嗅，塞進懷裡。

海默等一些同伴發出怪叫，把得意洋洋的克魯姆包圍起來，眾人一陣哄鬧。

二層甲板的船舷邊，詹姆士俯視著這一幕，不忍睹目地掩面。

「受勛者的臉面都被這群傢夥給丟盡了！現在碼頭上那些人還看得見我們呢！」

弗裡茨靠在沙發上，伸長一條腿，姿勢慵懶：

「那有什麼關係，就算做得更失禮，恩基斯伯爵他們也只會視如不見，繼續在給陛下的信函中為我們唱讚歌的。」

恩基斯伯爵，即是夜火當晚被幕後策劃者相中的金沙薩本地的四個高等貴族之一，只是他更倒霉，他那個莊園的起火點就在居住區，前去救火的法師將他從火場裡救了出來。

「哼，貴族一向無利不起早，他為我們大唱讚歌，可不僅僅是為了那晚的救命之恩，對金沙薩港督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才是他拉著這麼多人隆重送別向我們示好的原因，」

詹姆士冷笑道，「他巴不得將倫貝特的無能宣揚得人盡皆知，對我們示好，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在陛下面前說句好話罷了！」

弗裡茨一挑眉，對詹姆士的話不予評述。貴族政治間的交換本來就是這樣心照不宣的。

恩基斯背後逐漸沒落的家族需要金薩沙港督這個位置，而他們這些受勛者需要地方貴族的讚揚稱頌，以遮掩這次針對受勛者而來的惡性襲擊，以及這次不甚完美的結局，營造英雄歸國受勛的熱烈氣氛，兩者不過各取所需，受勛者也說不上吃虧。

當然，意識到兩大帝國那些暗線們已經開始狗急跳牆後，提高警惕是必要的。

前晚碼頭火災中，受勛隊伍放假離開的士兵大多聚集在碼頭享樂。大火雖然沒有燒死多少人，卻有近兩百人被燒傷，不得不退出隊伍。幸運的是這些都只是普通士兵，沒有受勛者受傷。

即使如此，這次火災對受勛隊伍並非沒有影響，但弗裡茨在負面影響擴大以致打擊到隊伍士氣之前，便將傷者轉移出軍營。將原本陸路的行程路線臨時改換了一段水路，這樣便可以合理地精簡部分隨從士兵，並且轉移受勛者們在這件事上的注意力。

這些受勛者都是冰原前線驍勇善戰者中的佼佼者，身上殺性不小，如果被他們知道這是某些敵國勢力暗中策劃，難說不知會弄出什麼——要是在授勛儀式面見陛下時。大庭廣眾提出請戰要求，弗裡茨就要頭疼死了，陛下的一頓責罵是少不了的。

「倫貝特家那個老傢夥沒出現。是真的要不行了，還是在裝病？」窗舷邊，詹姆士背對弗裡茨，遠眺漸漸渺小的碼頭，頭也不回地問道。

「昨天和約翰姆的決鬥敗得那麼慘。明珠城堡丟了大臉，怎麼也要躲個十天半月。等風頭過了再出門。」弗裡茨說道。

當然，倫貝特伯爵身體虛弱無法出面，也是一個原因。

經過這次事件，倫貝特伯爵無法理事後，倫貝特家族的支柱算是倒塌了一半，暴露出了倫貝特家族後力不濟的虛弱，金薩沙本地貴族也因為總督之位待定的利益爭奪而出現裂痕，無法聯合起來。

否則要是倫貝特家族為首的金薩沙貴族聯合在一起，向帝都施壓，加上他們本身的人脈關係四處蹦躂，說不定還真會如幕後黑手所願，讓這次的惡性襲擊和刺殺，成為新興的受勛者勢力和傳統貴族們開戰的導火索。

有時事實就是這麼可笑，同樣一件事，人們口中的說法風向一個轉變，就能造成完全不同的結局，所幸現在及時搶佔輿論上風的是他們，而倫貝特家族則因為各種原因被落井下石，整件事的後遺症被減弱到最小。

當然，整場事件的前後經過是封鎖不住了，始終需要有人背黑鍋，而倫貝特家族無疑是最好人選，原本他們還有一搏之力，但在老伯爵無力主事後，倫貝特家族只能成為俎上肉。

弗裡茨懶得對一個註定要完蛋的家族分出太多注意力，失去金薩沙港督之職後，倫貝特已經折騰不出什麼東西，尤其得罪了林安為首受勛者，以後他們有無數折磨報復的機會。

弗裡茨卻忽地想起一件事。

「你是不是早就猜出琳的情況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口氣略帶質問。

這兩天需要分心的事情不少，直到現在，他才有機會來找詹姆士弄清情況。

詹姆士聳了聳肩，「你沒問，我為什麼要說？」

口氣平靜，實際無賴。

弗裡茨氣結，「你明知道我對琳……」

「那又怎麼樣，你以為你知道這一點，就能更有機會？」

詹姆士沒解釋自己也是經過林安刺殺時的反應，才確定林安失去施法能力——他也並不喜歡去解釋自己的動機和做法——他直接打斷了弗朗茨的話：

「我警告過你，琳並不簡單。事實上能在冰原前線那種地方殺戮出一個『紫薔薇』之名的女人，就不可能有簡單的——如果你去魔族那邊打聽，會知道他們更習慣叫她和她身邊那位同伴『血薔薇』——

另外，隊伍裡關於那個路德維希和她之間的傳言，也並不只是傳言，但你可以看看他們現在形同陌路的狀況！」

詹姆士直視自己好友，「我並不是勸阻你什麼，但只希望你能看清楚這個女人，不要單為她的外表蒙蔽了。」

弗裡茨在聽到詹姆士提起路德維希的時候。臉色也變了變。

他不是沒有察覺路德維希和林安只見一些微妙的情況，在旁人看來，他們之間的陌生似乎證明那些傳言只是空穴來風，不過對於一個全心關注心儀之人並且防備所有靠近她的異性的男人，他還是能敏銳地察覺都某些端倪。

但神色短暫變化後，他反而笑了。

「她能接受一個情人，也能接受第二個——我原本沒有什麼把握，現在反而因為你的話更有信心了！」

他奇怪道，「詹姆士，你就是為了這個。和琳發生不快？」

冥頑不靈！

詹姆士翻了個白眼，薄唇迸出幾個字：

「與你無關！」

***

兩個男人正在討論的女子，也正站在窗舷旁邊。看著船隊經過一片蓄水湖。

蓄水湖上生著茂密的蘆葦，船隊經過，驚起無數棲息在其中的水鳥，黑白相間長脖細腿的水鷺，貼著水面劃過。長長的喙在水上一點，一條銀白的小魚落進嘴裡。

身後的房門嘎達一聲。

林安回頭，看見推門而出的西德尼，手裡拿著一個人偶娃娃，帶笑的鮮紅小嘴十分詭異。

「沒弄死吧！」她問。

「差一點……第一次，有些生疏。」西德尼少有地解釋道。

林安瞪大了眼。「在皇帝的旨意下達之前，倫貝特無論如何不能死，等旨意下達之後。他就必須儘快死，越早越好。」

「只是差點……現在大概會病重一點，不會死那麼快。」西德尼答道。

「嗯，」

林安點點頭，「為了能讓港口總督的位置空出。那些貴族應該也不會給他們翻身的機會的，等港督之位易主、老倫貝特死去之後。倫貝特家族哪怕再想復起，也沒有可能了。」

用替身娃娃救倫貝特伯爵？——她當然沒有那麼好心。

但倫貝特伯爵要是死得太早，甚至直接死在刺殺中，少不得要引起一些貴族的憐憫同情，加深他們對受勛者的抗拒心態，而皇帝固然不吃乞饒這套，但老倫貝特一旦死去，皇帝怎麼也得抬抬手，再加上一些貴族的某種唇亡齒寒心態和排外心理，說不定會讓倫貝特家族還有復起的機會。

對法師來說，最好的敵人就是死掉的敵人，林安在對待敵人的時候，向來沒有什麼心慈手軟之說。

其實將替身娃娃給詹姆士的時候，他未必猜不出林安的想法，反正林安在他面前也不需要掩飾什麼，而詹姆士在這個問題上是站在受勛者的立場的，即便猜到了林安的後手，也不會揭露出來。

唯一悲哀的是倫貝特伯爵，得罪了一個他以為已經沒有價值的女法師，對方雖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報復，但卻秉承了傳統法師對待敵人那種不死不休的精神，他的性命和家族命運，不知不覺中就被林安攥在手中。

這種暗算不大見得人，林安也是避過了約翰姆，讓西德尼悄悄動手的。

不過西德尼隻覺得麻煩，連一個法師都沒供奉有的地方貴族，隨便用什麼方式都能玩死對方，西德尼宴會當時不在場，簡直無法想象對方哪裡來那麼大膽子，居然敢得罪像他們這樣的白袍。

林安彷彿能看出他的想法，「有些手段可以用一次兩次，但不能用三次四次，假如自恃手段放縱殺戮，遲早有踢到鐵板的一天。」

每一個強者，都是踏著屍山血海踏上巔峰，但林安更清楚，在他們之下，有更多齊名甚至超出的卓越者倒在巔峰一步之前。

但西德尼顯然不是完全同意林安的意見，林安也懶得和他這種冥頑不靈的傢夥爭辯，站起來道：

「我去看看約翰姆。」

約翰姆在昨天的決鬥中大勝，但在倫貝特派出的那個武者家臣的臨死反擊下，也受了一點傷。

讓西德尼給自己施了個忽略術，她沿著船舷邊的過道走下舷梯，偶然往甲板投去一眼，卻驀地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熟悉身影，不禁瞠大雙目。

「——薩林？！」

（未完待續）

PS：某P坑爹地卡文了，好卡好卡……對著電腦半個小時腦子一片空白，明明清楚下面的大綱是什麼，但腦海裡的場景始終不出來，好坑爹！！！所以今天只有一更了…PS：看見標題很high地進來，結果發現被騙的人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