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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唐再續》第209章 出鎮河中(十二)
更新時間:2013-05-27

之所以說這封墨敕是個漂亮的花槍,是因為在如今的大唐,似一鎮節帥這般重要的任命,實際上並不只是皇帝一道製敕就能真正決定下來的。皇帝的製敕任命,效果只在法理上,而究竟能不能真正成為一方節帥,關鍵還是在於能不能實際控制該地。

君不見許多兵變上台的一方諸侯,一開始都是自稱節度留後,然後才命屬下聯名上疏,請皇帝「正名」?這般世道之下,所謂節帥,必是兵強馬壯者為之,這便是其中道理。

不過話雖如此,這封墨敕倒也不是全無作用。特別是李克用本身就是「兵強馬壯」之代表,這封墨敕能起作用的機會就大了。這封墨敕還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李曄本人仍是傾向於讓李克用掌握河中。至於他是從什麼方面考慮的,就很難說。也許是為了讓李克用保住河中,繼而足夠跟統一中原地區的朱溫繼續形成對峙,也許是為了酬謝李克用此番三入關中再解傾覆之危。總而言之,這墨敕總算一番好意,而如果李克用能處理好眼下的麻煩,好意就能實際變成好處。

而李曜必須考慮的第二個問題是,李克用看完之後為何將這封墨敕遞給了他。按照李曜自己的想法,李克用這時候最下意識地動作是將墨敕交給蓋寓,就如同朱溫有事情難以決斷,總會去問一問敬翔的想法。

李曜暗道:「只有兩種可能:其一,他覺得我這幾年的表現已經比蓋寓更出眾,下意識裡對我謀略的信任已經超過了蓋寓;其二,我此刻是軍中主將,這封墨敕的關鍵是拿下蒲州,他拿給我看,也就是告訴我:蒲州交給你了。」

李曜於是看了李克用一眼,欲言又止,李克用會意,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但說無妨。」

德王聞言,立刻笑著對李曜道:「正是,王兄有何見教,隻管但說無妨,小王洗耳恭聽。」

李曜心道:「這德王年紀比『我』還小,對答應酬卻是不錯,可惜此時的大唐病入膏肓,單憑王室,確實無力回天,這小德王回去之後不久,只怕就要被劉季述架在火上烤,生生被劉季述逼得登基為帝,結果後來李曄偏偏又複位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這兒子是被逼無奈,沒狠心來個大義滅親什麼的,要不然這小德王就冤死了。」

心中想著這些,李曜面上卻是一本正經,道:「大王與王相公此來宣諭,想必還要去一趟蒲州?」

德王道:「這是自然。」

李曜微微一笑:「大王以為,東平王可願聽命?」

德王面色微微一沉,反問道:「王兄以為呢?」

李曜呵呵笑道:「仆以為東平王必不奉詔。」

這純粹是當面打臉,德王的臉色更差了,王摶適時插話:「尚書言之鑿鑿,卻不知何以如此斷定?」

李曜跟王氏淵源較深,跟王摶也是有交情的,不好不給面子,便笑道:「東平王素來無利不早起,如今趁我河東大軍入關中勤王,其乾冒天下之大不韙出兵佔據蒲州,為的不就是兩池鹽利?如今我河東大軍被黃河所阻,難以對其形成打擊,他有恃無恐,焉能退兵?」

王摶微微挑眉:「他就不怕陛下以晉王為陝東道四面都統,合天下精兵伐之?」

李克用在一邊聽得眉頭一挑,李曜卻哈哈大笑,然後突然收起笑臉,正色道:「若陛下果有這般決斷,天下定矣。」

王摶忽然起身,朝李克用拱拱手,笑道:「既然如此,仆與德王殿下此番也就不作多留,便往蒲州一行了。」

李曜心中一動,原來王摶才是此行真正的決斷之人。不過,這也沒錯,德王年輕,李曄未必敢讓他來拿捏要事。再者,王摶又是他信任的宰輔重臣,他來決斷真正的大事,理所應當。

李克用沒料到王摶說走就要走,立刻出言挽留,李曜雖然之前說話看起來有點沖,但也竭力挽留。德王與王摶應酬片刻,總算在軍中暫住。

他二人一走,李克用就皺起眉頭,問李曜道:「正陽,朱溫必不奉詔,這一點我等都能料到,你又何必如此對德王說起?他再怎麼說,也只是個未經歷練的半大孩童,方才要不是王相公接過話去,只怕便要說僵在此,那又何苦來哉?」

李曜微微笑道:「經兒方才一說,德王再去朱溫面前宣諭,招拒之後,怨氣必然更盛許多。而且,兒也是故意激他一激,明日他在朱溫處,說話的語氣就必然會更重一點。」

「嗯?」李克用有些犯糊塗:「那又如何?」

李曜摸出一封卷著的薄薄信紙,展開遞給李克用,道:「德王來時,兒正收到國寶飛報,陝虢已下,開山軍正連夜向洛陽進發。按時間來算,他今日午時便應該已經趕到洛陽,如今只看是否成功拿下洛陽城了。」

此言一出,帥帳中諸將均是精神一振,李克用也是喜上眉梢。按照李曜之前的定計,陝虢丟掉之後,雖然肯定有信報傳往蒲州,但王珙與朱溫畢竟還不是一家,這信報的速度必然有些延誤,而開山軍只要迅速攻克洛陽,則洛陽的報訊必然比陝虢要快,這樣很有可能朱溫會在幾乎同一時間接到陝虢、東都丟失的消息。如果說陝虢丟了他還不是很心疼,洛陽丟掉就足夠他肉疼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洛陽一丟,汴州就直面開山軍兵鋒。此時汴州精銳大軍盡出,一旦開山軍玩個破釜沉舟的大把戲,汴梁城就是岌岌可危之局。

汴梁乃是朱溫根基,縱然河中再怎麼重要,拿下蒲州的好處也比不得汴梁丟失的壞處大,因此朱溫只能壯士斷腕,立刻放棄蒲州,南下救援汴梁。而以李曜用兵之環環相扣,朱溫此後的行動,他也早有預計,後續的安排已然展開,就等朱溫按照自己的設計而動了。

李克用飛快的掃完傳信,雖然這種由沙陀部人訓練的信隼傳信很快,但信隼雖然很難招到攔截,安全性較高,可它們性子高傲,不大喜歡腿上被纏東西,這信紙寫得很少,只有寥寥幾句。李克用自然很快看完,然後仰天大笑:「好,好,好,正陽出得妙計,國寶出得死力!那韓建果然不敢阻攔開山軍東去,任國寶徑直過了潼關,國寶走時,他居然還『奉酒為祝』,哈哈哈哈!那王珙果然也是個不頂事的廢物,陝虢防備鬆弛,開山軍一鼓而下!好!好得很!傳令,為國寶記下頭功!」

諸將聞言,大多面現艷羨,再往李曜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了,看那熱切的模樣,隻恨自己不是開山軍中之將,攤不上這樣的大好事。領著開山軍那樣裝備精良的鐵騎,奉命嚇唬一下被打得驚弓之鳥一般的韓建,然後隨便揮揮手拿下只剩一點老弱病殘的陝虢,居然就拿到了這一戰的頭功!直娘賊,當年怎麼沒看出來正陽這般厲害,早知如此,一早就該請命進了飛騰軍的!

李克用顧盼之間全是喜色,又問李曜:「如今事態發展皆如正陽所料,接下來我晉軍又該如何應對?」

李曜道:「眼下最關鍵的是時間的掌握。但這裏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國寶那邊是不是能順利拿下洛陽,特別是什麼時候可以拿下。若是今天他能拿下洛陽,那麼我等留德王一夜,讓他們明日去見朱溫。洛陽一旦丟失,汴軍定是飛鴿傳書與驛馬飛報同時發出,用最短的時間報之朱溫,那麼他明日下午或者晚間便有可能收到消息……」

李克用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如此則你打算如何安排?」

李曜道:「可以如此這般……」

李克用聽完,笑逐顏開,揮手道:「甚妙,便是這般定了!」

當夜,李克用在帳中飲酒,蓋寓悄然進來,李克用瞥了一眼,沒說話。

蓋寓也不客氣,自己徑直在下首坐了,拿起面前橫案上的銅樽,小飲一口。

李克用問道:「寄之今夜來得晚了些,某這酒啊,都喝了一半了。」

蓋寓微微一笑,卻不回答這句,反道:「半個時辰前,王相公換了儒士常服,到正陽帳中去了。」

李克用瞥了他一眼,點頭道:「王氏愛才,正陽曆來為他家重視,這也理所當然。」

蓋寓點點頭,道:「不錯,所以他二人談了半晌,盡說些子乎者也,派出的夜鷹讀書不多,未曾聽得明白,隻說他們似乎在談周易,而且二人有些觀點還有些相悖。」

李克用微微驚訝:「是麽?嗯,這也不奇怪,正陽很多時候有些……怪異的想法,的確很是出人意料。」然後微微一頓:「你便是為此耽誤了?」

蓋寓搖頭:「王相公特意換了常服,似是故意表明這是文人之間的見面,沒有它意,仆縱然關心,也不會為此耽誤。」

「哦?」李克用微微笑道:「那又是為何事耽誤?」

蓋寓微微蹙眉,道:「正陽在代州本家的那位三兄,說是行商至此,方才前去拜訪了他。」

李克用獨目忽然精光一閃,凝神道:「不是說他那本家三兄當年對正陽極其苛刻,正是他與他那大兄合謀,害得正陽隻身離家出族的麽?他來找正陽?正陽前年便將一大筆賞賜轉送代州,他與代州李家早已兩清,這李……三郎,還來找他作甚?」他本想直呼姓名,一時忘了李晡的名字,這才以三郎相稱。

蓋寓面色陰沉,一字一頓道:「此人來勸正陽,殺大王而自立!」

李克用霍然抬頭,獨目中殺機一閃,森然道:「他勸正陽……殺我?」

蓋寓依舊虎著臉,一動不動看著李克用,微微點頭:「不錯,而且,他是受朱溫所託而來。」

李克用冷笑道:「我待正陽,視如己出,連大軍都能交他統領,可謂恩寵無雙!他豈能受此蠱惑!」

蓋寓面色不變,沉沉地道:「壞就壞在大王將大軍交由正陽統領,如今魚符(唐代避李虎的虎字,虎符改稱魚符。)握於他手,萬一他以此為恃,行那不忍言之舉,大王又當如何?」

李克用臉色微變,但沉吟片刻之後,卻仍然搖頭:「旁人面對這等誘惑,或許動心,但正陽絕非這等卑鄙齷齪之輩,我便安坐帳中,看他是否要來取我李克用項上人頭。」

「大王果真不信?」蓋寓的語氣更重了三分。

李克用憤而將酒樽往橫岸上用力一砸,怒道:「不……信!」

蓋寓輕嘆一聲,搖頭道:「某亦不願相信,只是據夜鷹回報,正陽語氣之中,似有猶豫之意。」

李克用身軀一晃,右手用力將銅樽握緊,用牙關裡擠出三個字:「我不信!」

蓋寓見了,心中也有些悲苦,長嘆道:「無論信與不信,大王都該早作準備了。」

李克用霍然起身,卻偏偏仍在猶豫,快速踱步片刻,忽然道:「召集……」

就在此時,外間忽然傳來牙兵的聲音:「大王!副都統正陽郎君求見。」

李克用渾身一震,蓋寓也是霍然坐直身子,兩人對視一眼,目光都極其嚴肅起來。

外面牙兵聽李克用沒有回答,又說了一聲:「大王,副都統求見!」

李克用深吸一口氣,盡量將聲音壓得平靜,問道:「來了多少人?」

那牙兵似乎愣了一愣,下意識道:「就副都統一人。」

蓋寓忽然插話,問:「可曾帶了兵器?」

牙兵道:「呃……有橫刀一把。」

蓋寓面色一緊,李克用卻皺眉道:「他是軍中將領,又受命統領大軍,那橫刀乃是儀刀,自然隨身帶著。無妨,傳他進來。」

李克用此時不過四十多歲,從個人武力上來說,只是較巔峰期略微下降,他這大帳之中甲胄兵刃齊全,自然不畏李曜身上配了一把橫刀。因為據他了解,李曜雖然據說練武十分刻苦,但其個人武藝在河東諸將之中,也仍然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別說比李存孝差了不知幾條街,就算李嗣昭等人,武藝也是超過李曜的。李曜之所以有今日之成就,可不是如別的將領一樣憑蠻力打出來的。因此既然只是李曜一人前來,身上也只有一把橫刀,他李克用多年勇冠沙陀,豈能將李曜這點武力當做威脅?

李克用的話吩咐下去,蓋寓忽然壓低聲音道:「大王且先裝作不知此事,看正陽如何回答!」

李克用微微皺眉,但卻點了點頭。

很快,李曜便掀開帳門而入,他身上一身戎裝,不僅穿著冷鍛精甲,甚至將冷鍛精鋼製成的兜鍪也戴在頭上,被殺甚至披上了戰陣之上才需要的紅底黑披風。雖然未曾攜帶長兵,腰間的橫刀卻是戰刀,根本不是儀刀形製。

李曜歷來就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將他刻意散發的氣質最大化,讓身邊的人對他身上表露出的氣質感覺極其直觀。他如今也是久經戰陣,此時一身戎裝,面色冷然,一股肅殺之意頓時瀰漫開來。

李克用瞥了一眼自己側後處擺著的一柄橫刀,沉聲問:「正陽一身戎裝,可是欲行殺伐之事?」

李曜傲然一笑:「大王所言甚是,兒正欲今夜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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