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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語日常》第一百零八章 觸之即傷的記憶
不遠處,那些在其他滑滑梯遊玩而倖免其災的小孩們聚集在一起,朝向傷痕纍纍的男孩扔出石頭,木屑,甚至是鐵渣子之類的東西。隨即,又是一塊石頭順著一道拋物線的軌跡砸中男孩的頭部。

「這個傢夥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看我不消滅你!」

——喂,那個誰,你是要消滅魔鬼,還是要消滅我啊?

男孩微微怎舌,抬起手來擋住這些往自己身上飛來的雜物。

唯一可惜的是,即便這些實質的物體男孩可以用雙手擋住,但男孩卻無法阻擋這無形而佈滿荊棘的精神暴力。

隨即更加惡毒的語言從這些祖國的花朵們;從這些未來的棟樑們的嘴中流露……不,直接一點是噴泄而出。

「哈哈哈~好好玩~」

「惡魔,快滾開這裏!」

「惡靈退散!死吧死吧死吧!」

「活該……這種人就是該死!」

「要你連累我家小孩受傷,真是有夠噁心的。拜託身為【瘟神】的你,考慮下別人的感受好嗎?」

——那你丫倒是考慮下我的感受啊,我就不是人了?……男孩吞咽了一口血沫,匍匐在地。

在大人的辱罵聲中,這些不了解情況的高年級熊孩子們就像是找到了新的樂趣,以十分嫌惡的詞語再加上從地上隨便亂撿的東西毫不留情的用力砸在男孩身上。

而那些所謂的成熟人士、為人父母們見到男孩身上的傷非但沒有同情與阻止,反而還在嘲笑著,好似在向小孩子們催促,為什麼不讓他傷勢更重一點?

任憑著石塊重重砸在自己身上,男孩硬是一聲不吭。

從地上好不容易的爬起來的他,在了解現實的情況後隻感到可悲。

其實,這些圍觀者只是害怕罷了。

這些人們與受傷的狼群、亦或者是因孩子受傷而不知所措的母貓一樣……都只是在下意識威懾著自己罷了。

所以,男孩不生氣,也不感到惱火。

因為這些也許都只是自己的過錯。

畢竟……或許、也許、大概、可能、應該、有一定幾率……

滑滑梯的崩塌,與自己的不幸有著很大關係吧?

可男孩從來都沒有怪罪任何人過,也不曾推卸過責任。

你若知道?所謂的不幸,既是自己的災厄。也就是佔卜師在為自己進行佔卜後,翻出三張象徵厄運的庫洛牌。骷髏、死神、與一張黑卡。

回想起當初那個佔卜師被嚇得把牌撕掉的模樣,男孩卻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了。

話說回來,令人沒想到的是男孩就這麼一個微妙的小動作,竟然讓那些圍觀的大人被嚇得肩膀一抖。

隨即後知後覺,不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的大人們,在屈辱的憤慨感之下,便對著男孩報以更加肆虐的言語暴力。企圖將男孩的精神徹底摧毀,隻為保全自己大人該有的尊嚴與堅強。

於是,男孩只能將罪讓自己身上攬,肩負著辱罵、毆打、壓力,痛苦……奮力挺起身子,一步一步向著廢墟附近走著。

「佟……姐姐……你在……哪?」

男孩用力的拖動著被鐵渣劃傷的左腿,雖然全身上下已經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安然無恙。並且在大人汙穢的言語暴力與小孩憎恨的不屑唾棄下的,這脆弱的心靈早已遍體鱗傷……但找尋那名短髮女孩的信念,讓男孩努力穩住顫動的雙腿。

即使他身體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他也還是用盡全力咬著皮開肉綻的下唇,憑著自己的意志力用力向前踏出了一步。

即使成功找到女孩的幾率渺茫。

他也還是不能隨隨便便地就輕易放棄啊!

一旦放棄了的話,那麼自己豈不是又一次的犯錯了?

要知道之前那個離開自己的女孩,就是因為男孩的決心不夠強烈,男孩的內心過於孱弱,在最關鍵的時候竟然掉鏈子,在那個女孩最需要他的時候……落荒而逃。

所以,男孩這一次說什麼都不會再放手了。

他用盡身上的力氣,緊緊攥著手中的染紅的水晶吊墜。

之前短髮女孩用自己的發繩穿過吊墜孔,變成的簡易「手環」,現在又變回了吊墜了。

原因無二,因為在之前危急時刻他條件反射的抬起手來,抓住迎面而來的扭曲成矛的鍍鋅鋼管,因此發繩被鋒利的尖端劃破。

雖然男孩成功的抓住了鍍鋅鋼管,但無奈的是他的力量太微弱了,唯一幸運的是令鍍鋅鋼管的角度偏移,從頭部位置移到了胸口,即便如此也還是造成了大量失血。

不過最重要的是,在場的沒有任何一人願意打電話給救護車。就算不過來搶救一下也就罷了,還在那裏落進下石,各種言語暴力與行為暴力……你們還是人嗎!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所謂的和諧社會呢?所謂的每天晚上七點準時播出的「走在幸福陽光的大道上」呢!?

附帶上……無論怎樣都好的,已經差不多可以的,最最重要的……

是那些討人厭的不入流的傢夥們,都是在為了自己家的小孩而生氣。

那麼,我的爸爸呢?我的媽媽呢?這個時候,他們在那裏呢?還在上班……嗎?什麼啊,該不會已經忘記了他們一起曾合夥生下來的我吧?現在難不成在某個地方度蜜月……?喂喂,你家孩子要死了哦。

嗯,沒錯,這次……真的要死了呢……

男孩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輕輕觸碰著胸前的傷口。

「噫!!!」

急遽而來的刺痛感令他差點重新跪倒在地,那令人發麻的觸感讓他想哭。

但眼淚早就流幹了,若是再努力擠的話,估計出來的會是血吧?

哪怕只是以前被搶劫犯入室搶劫,背部被砍了一刀的這種慘事……都感覺沒有這次危機的一半嚴重。

此時,在男孩接近於顛倒的模糊視界裏,在眼前不遠處的地方,忽然間晃過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留著墨色短髮、眼角處泛起一絲紫色光彩,身材嬌小的女孩。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又或者是男孩的臆想。但男孩還是露出了極為耀眼的笑容,如果可以此時拿照相機將他的表情拍下來,發在「本日最贊の顏藝」裡,一定會有很多人點贊吧?

「佟……姐姐!!」

但可悲的是……那些所謂的大人們不但沒有看出他的祈願,而是對此感到更加的恐懼。

「好,好噁心!」

「好討厭的笑容!」

「他,他是在準備做什麼嗎?」

「不要!好,好難受,我呼吸不過來了。救救我呀!!」

喂,這是你的心理作用好嗎!不對,請你不要自顧自的停止呼吸可以嗎?這很煩耶,不關我事哦!還有不要隨隨便便就把黑鍋扔給我啊!那邊那個,你這是什麼眼神?好咯,怪我咯。

因為失血的原因,男孩已經快要分不清周圍的事物樣貌了。即便如此,那些人們可惡的嘴臉還是扭曲成模模糊糊的黑影,不停的在隨著怒罵而搖曳。

女孩的人影不知不覺已消失不見,宛若陽炎般若隱若現,即刻又藏了起來,讓人琢磨不透。

「……」

但不可思議的是,男孩貌似懂了些什麼。

啊,是這樣啊……

嗯,我知道了……

奮力的將腰板豎直的像是竹子一樣,無畏傷口上的皮膚組織破解,男孩保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開口嘲笑。

「呵呵,真可悲。」

但這又是在嘲笑著誰呢?或許,他只不過是在嗤鼻自嘲自嘆而已罷了。

然而人們在恐懼中只會有兩種結果,一、沉默。二、崩潰。

此時此刻。一個看起來二三十的染著黃髮的非主流青年,從男孩背後衝上來並繞到他的正面,手中揮舞擺弄著一根鍍鋅鋼管。這大概是從滑滑梯殘骸那裏撿起來的呢。畢竟現在這種玩意灑在地上到處都是,宛如落葉一般隻手便能拾起。

「嘿,【瘟神】。給我去死吧!」

「……」

男孩的聽覺中已經是一陣耳鳴,他抬起頭,想望著前方的事物辨認何物時……

男孩的視野裡已經是一片模糊,他伸出手,想觸摸眼前的存在辨認現實時……

前端扭曲變形的鍍鋅鋼管,在黃髮非主流的用力揮臂下,殘忍的敲中男孩的眉心!隨即,類似水果破裂的悶響從男孩頭部位置悲鳴。

小孩們的驚愕聲與哭聲。大人們的歡呼聲與笑聲。某些於心不忍,想要出手製止,但又只能順應群體的偽善者的嘆息……這些聲響,都伴隨著風兒流入耳內。

並且,包括著一道熟悉的、而又感到陌生的,嘶啞呼喚。

吶,這道聲音的主人是……

男孩在最後殘留的意識,在倒地昏迷前嘴唇微微顫動著。

「佟姐姐……?」

他發出這麼一句無聲的呢喃。

直到最後一刻,男孩還是惦念著明明只見面了一小時,在普通人眼裏不值一談的朋友。但對於他而言,那是希望,也是陽光,更是春露。

就在男孩的意識消失之際,男孩眼前的那副、先前一閃而過的人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但是意外的,他卻念出了另外一個名字。

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絕對不能遺忘的名字。

「不,不是,是……夏……律……?」

緊握水滴狀墜子的手隨著意識的徹底消散而鬆開,墜子從男孩手中跌落下來,摔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面上濺起……

這彷彿就像是男孩一直忍耐不哭的眼淚般,在微弱的陽光下散發出瑩藍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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