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許會死。」

心然將這種令人心生沉重的話輕描淡寫的就直接說出來，這令佟雅穎不由得肩膀微微一顫。雖然佟雅穎也搞不清楚是為什麼，但她也不是真心想要問出這種問題，更不希望聽到這種令人難過的答案。

「為什麼……」

她甚至低下頭不敢去看心然的雙眼。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的，一般這種時候為了不踩**最好就是敷衍一下然後就不了了之，誰都不提的話，就不會受傷了不是嗎！

可即便如此，佟雅穎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問下去。

如果可以就解決的方法的話……

不過，明明是說著如此嚴肅悶沉的話題，但心然的語氣依舊是若無其事一般的平靜。

「我的心臟很脆弱，而且體力也很欠乏。很快就要進行手術了，但失敗幾率卻比成功幾率高出一倍。我啊，是大概撐不過去了。」

即便是在述說這自己的死亡，但無論是言辭還是語氣都顯得平靜過頭了。

這女孩，已經做好了死亡的覺悟了嗎？

「……別這麼快就放棄啊，現在就認為自己死定了的話，不是還太早了嗎？」

說不出其他安慰的話來的佟雅穎，只能述說著明知道是毫無用處的撫慰。

心然搖了搖頭：

「我的身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佟雅穎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也是啊，人家的身體人家自己自然是清楚，自己一個外人在這裏插什麼話呢？

「那麼，學長他知道這件事嗎？」

心然接下來的反應卻遠遠超乎了佟雅穎的預料。

因為，剛剛那個不把死亡當做一回事的心然，她的臉上竟然冒出來驚恐的神情。

「這個，這個的話……」

心然屏息一口氣，無意識地看向地面。

「羽楓他，發現了，唔，沒發現，到底有沒有發現呢？」

「你……？」佟雅穎默默地看著正陷入小小的微妙恐慌之中的心然，心中暗自嘆氣。

「我，我想他應該已經發現了吧？不過，他這麼笨，怎麼可能會知道呢？我，我……這樣的話，他……好啦我不知道啦我放棄了！！」回答的斷斷續續最終直接不管的心然竟然失聲叫了出來，又很快低下頭表示抱歉，雙手捂著臉不敢看佟雅穎。

真是令人羨慕呀……佟雅穎心想。

學長的表現不是已經有夠明顯了嗎？就算是隨便找個陌生人過來看看，都能夠分辨出來的。像是個笨蛋一樣對你這麼無微不至地細心照顧，小心翼翼地生怕你有什麼事不是嗎？從那天以來，見到他的樣子都是時不時地發獃，而且還總是不自覺地露出泫然欲泣的沮喪臉。

最終，許羽楓學長他還是得強行擠出笑容。可是，那個笨蛋本來就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感情，於是笑容也表達的不夠，哭臉也扭成了一團，整個人蠢到了極點。真是有夠白癡有夠自私有夠愛哭的膽小鬼！

為什麼，獨佔學長的愛的你，竟然會不知道呢？

啊，等等，原來是這樣嗎……

看著心然低著頭的白皙後頸，答案忽然閃現在心頭，佟雅穎放開了握住的輪椅握把。

原來如此，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正因為心然是當事人之一，正因為她離學長太近了，所以才會不知道。而且，這個女孩也不希望學長知道她可能會死，但是，心底深處又在希望學長能夠知道，因為這樣學長就能更加在意她……

女生，真的是有夠複雜且矛盾的呢。

同樣身為女生的佟雅穎，對於自己所想的這些，她有自信是正確的。

不過如今的情況還真是有夠糟糕呢……

這個女孩，會死嗎？

死亡什麼的，既感覺非常遙遠，又感覺時不時地會貼近過來。真的是一個很莫名其妙的東西，莫名其妙的讓人很想要將它甩下後頭。

剎那間，佟雅穎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畫面。

一個女孩，倒在了一個像是在公園的地方。旁邊是斑駁散落在地的零件，大小不一的零件有著非常熟悉的顏色。就像是……原來是滑滑梯一樣的東西。而這畫面的盡頭，有著那麼一個小小的男孩子，渾身浴血地一瘸一拐的向著倒下的女孩方向走去……

「嗚咕……」

佟雅穎捂著暗自發痛的腦袋，向後退了幾步，不小心左腳絆到了右腳，直接坐倒在地上。

「那，是，什麼……」

明明說不上來，明明自己至今以來都不曾有過這些記憶啊？

為什麼一提到了「死」，就會想到那個呢……？

「那個！你，你沒事吧？！」

被砰然巨響給嚇了一跳的柳心然抬起頭來，轉過頭去一望，原先的那一對巨^乳，不對，是那個女生竟然不見了。再探過頭一看，發現那個女生正倒在地上捂著頭。

心然直接從輪椅上跳了下來，急促促的衝上前扶起佟雅穎的身子。

「我，我好多了……」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佟雅穎才緩緩地恢復過來。她甩了甩頭，像是想要將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面和記憶全都甩開一樣。話說回來，這個女孩原來能夠獨自行走……佟雅穎剛才差點就條件反殺的伸出雙手扶住心然的腰。

見到佟雅穎沒事之後，鬆了一口氣的心然坐回在輪椅上。佟雅穎也順應自然的再次擔當起了推輪椅的重任，一步步的推著輪椅向前走。

「那個，你是羽楓的學妹對吧？」

「啊，是的。」佟雅穎點了點頭回答。

「這樣啊……羽楓在學校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那個……其實，在今天之前，我都沒有和學長在學校見面過。」

明明答應了要和我一起去參觀學校的，結果都過了一個半月！如今雖然是一起來參觀學校，但卻不是為了我一個人，主要還是為了這個女孩……真可惡。腳踏兩條船的大壞蛋！

心然有些吃驚的看了一眼佟雅穎，然後再悄悄地轉過頭去。

「這樣啊，那你和羽楓是怎麼認識的呢？」

佟雅穎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回憶就這樣竄過她的腦海中：「沒什麼特別的，很普通就是了。當時是開學第一天，我在體育課結束之後走在回家的路上口渴了，於是想要買瓶水喝。結果呢，我卻在自助售賣機前不小心把硬幣掉在了地上，掉在那個自助售賣機底下。」

「這樣啊……羽楓他剛剛好路過嗎？」

心然將身子往輪椅裡再縮了縮，這讓原本就身軀嬌小的她看起來更加的嬌弱。

佟雅穎再度點頭回應：「是啊，於是多管閑事的學長就走過來跟我搭話，還趴在地面上幫我找硬幣。雖然他以為我不知道，不過我還是發現了他偷偷的將自己的錢夾在手中，然後騙我說這是我的。學長啊，真的是很溫柔呢。」

「那個笨蛋的優點也就只有這麼一點。」

聽起來非常驕傲開心的聲音。

柳心然笑容滿臉，像是在炫耀著自己的禮物一樣的女孩。

「誒~學長的優點就這麼一個嗎？」

「這，這個嘛……」

「就沒有其他的嗎~？」

還有，還有，這種事我幹嘛要全部知道。心然慌慌張張地轉過臉去。一直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的佟雅穎淡淡一笑，這個女生只要將重點放在學長身上，整個人的感覺便會截然不同。有種從女王變成女孩的錯位感，根本就是戀愛中的少女。學長知道這件事嗎？

應該不知道。不，是一定不知道。不為什麼，畢竟學長可是遲鈍到了一種駭人如斯的境界，要不然也該早察覺到了我對他的感情吧……就算不是我，也應該能夠隱隱約約的發現朝潮對他的……唉，大笨蛋。

佟雅穎以及沒有心情繼續說下去了。

為什麼呢？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稍微略帶氣憤的眼神望向前方，然而心然卻也還是在甜蜜的笑著。

「這有什麼好笑的？」

「嗯~」

意外地，這個女孩非常坦率的點了點頭。

「很像羽楓會做的事情呀。」

幸福洋溢的笑容，在心然的臉上綻放著。

望著如此幸福滿足的笑容，佟雅穎也怎麼都笑不起來。彷彿身體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同時，在心底深處也有什麼東西不見了。頓時之間佟雅穎便感覺像是跑了八百米一樣的累，筋疲力盡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將嘴唇緊緊閉著，繼續默默地推著輪椅。佟雅穎心中一邊向著要是再快點到就好了，可是卻又有另外一個自己在按住她的雙手，對她搖了搖頭，不想那麼快到。不想這兩人那麼快就見面。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了，只有心然還在傻笑。

這個對自己的狀況非常了解，做好了死亡覺悟的女生，更是許羽楓學長所喜歡的女生。

我們之間到底是誰比較幸福多一點呢？佟雅穎覺得是自己。不管怎麼說，自己都還有著明天，還有著未來。雖然不知道未來會是如何，但是至少還是可以繼續踏上旅途的。而這個女孩不同，她的未來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掠奪。

可是，佟雅穎也沒辦法笑得像心然那樣，也沒辦法露出這麼幸福的表情。

如果，如果……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如果當初學長是送她回家，而不是送我的話。那麼學長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堅持下去，直到送她到家為止才會倒下吧？這種可能性，完全排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