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

許羽楓用力的咬緊臼齒，抱起心然的身軀想要跑，可是發軟的雙腿卻用不上多少力氣，就連抱著心然的胳膊也在不停地發顫。許羽楓隻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一層灰濛濛的薄霧所籠罩，心臟跳動的頻率遠比平時要慢很多，彷彿裏面流的不是血液，而是什麼酸溜溜的液體。

即便如此，也是要走快點才行。但心然的雙手與雙腿，無力地垂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時不時地撞在許羽楓的身上，讓他保持不了平衡。

深呼吸一口氣的許羽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倘若還像是現在這樣慌慌張張的只知道向前沖的話，若是兩個人一起跌倒就不得了了。嘴中漸漸蒙上一層鐵鏽的味道，許羽楓微微張口，牙齒疼得說不上話，但他還是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咬牙抱緊柳心然。

只是，行走的速度依舊不快。

為什麼……為什麼我在這個時候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他用力的甩頭。

我這些年來一直鍛煉的身體，究竟是為了什麼？不是說好了不會再讓自己重要的人受傷嗎？可是現在，時間正在一點一點地沒必要的流逝，心然的危險度也在一點點的增加。這個時候如果玖圳在的話，那麼這點小事根本就難不倒他，但是，為什麼偏偏我就是做不到啊！

一隻手顫抖不已的撐住心然，許羽楓將另外一隻手空出來拉開鐵門。明明在那之前被他加上了潤滑油之後非常好開的門，就連心然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推開，然後沖著他炫耀自滿的鐵門……許羽楓此時卻感覺無比沉重，竭盡全力才好不容易拉開。

身子頂著門，將推開門後有些發酸的手腕扭了扭，再抱回心然。在跨越門坎時，下半身沒來由得一陣強烈神經刺痛，讓許羽楓踉踉蹌蹌地向前一拐，在倒地之前他使勁的轉一個身子，讓自己先著地，避免心然撞到地面上。

「嘭咚！」

先是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說，心然的體重也直接壓在他的胸口上，使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不僅如此，心然的額頭也撞到了牆壁上，雖然沒有破皮，但是有微微發青。

啊啊啊！可惡啊！真是沒用！抱著心然的許羽楓更加用力的合緊下齒，濃鬱的鐵鏽味在他的口中瀰漫開來。他粗略了檢查一下，發現自己右腿小腿處正不停地發抖。

主要原因是當時心然倒下，他急急忙忙地蹲下身子時，由於太過著急而直接著地的膝蓋。竟然會比想像中的嚴重的多，此刻正發酸發痛，讓他無法在抱起一個人的情況下跑快。

不過在這不幸的萬幸是，這發痛是在許羽楓跨越天台的門坎時發作的，而不是在下樓梯時迸發。不然的話，兩人，尤其是心然就糟糕了。

咬緊痛到抽搐的牙關，狠下心來的許羽楓將心然放在了髒兮兮的，滿是灰塵的冰涼混凝土地面上。他忍住發熱的眼眶帶來的異樣感叫道：「心然你等一下，我這就去找人幫忙！！」

空中的唾沫帶著點點猩紅。

心然沒有一絲反應，闔上的眼簾沒有睜開的跡象。

許羽楓甚至連她有沒有聽到自己說話也不知道。

明明這個時候心然身邊是最需要人陪伴的才對。

可是沒有辦法啊！再這樣下去的話時間只會越來越急促！

膝蓋發作的疼痛讓他無法奔跑，許羽楓踉踉蹌蹌地爬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扶著樓梯扶手，抬高右腿左腳兩三個台階的往下腿，有好幾次都險些摔了下來，但又重重的放低右腿來保持平衡。這樣無疑是很痛，可這也是最快捷的方式了。

「可惡……可惡……豈可修！！！白癡啊！！」

一邊向著樓梯底下跳跑著，許羽楓發出了對自己的十二萬鄙視的怒吼。

在這一陣子心然的狀態一直很好，無論是身體發展趨勢還是心態方面上都很不錯。甚至就連洛威銘都獎勵了心然和許羽楓好多好多糖果，誇讚心然在的整體狀況都在朝著穩定的方向發展，要繼續保持著這樣樂觀的心態喔。

洛威銘還說，像是這種輕鬆快樂的心情對於身體的恢復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力，在手術前夕能夠這樣真的是太好了。手術成功的幾率又進了一步，真是了不起。

只是不知為何，洛威銘雖然在說的時候是笑容滿臉，但在他離開病房時許羽楓追上去想要還洛威銘過多的糖果，卻看到了洛威銘愁眉苦臉的模樣，真不知道他嘴裏叼著的是棒棒糖還是黃蓮。真的，很苦。

那個時候的許羽楓甚至完全沒有考慮過，「手術成功幾率增加」這一說法。

如果是不需要增加幾率的普通手術的話，那麼無論是心態如何都沒問題吧。

自認為那個時候是因為自己的努力才讓心然開心起來的許羽楓，還抱著得意洋洋的情緒，就連和吳玥瑤醫生說話時的語氣也有了底氣。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微微的放鬆了心情，心中某個像是枷鎖一樣的部位也因此卸下。

許羽楓就這樣鬆懈了，說不定，心然也是一樣。

甚至，許羽楓還在幻想著和心然一起去私奔，或是心然病好之後要去做什麼。帶心然去上學，心然不是很喜歡學校的氣氛嗎？這樣的話，心然也會很開心吧！而且心然的頭腦非常好，只是入學考試的話根本就難不倒她——

於是，許羽楓忽略一件事——他每次所幻想出來的美好未來，最終都會如同泡沫一般，甚至還不需要去戳，時間一到便會溶解。

現在，時間到了，許羽楓被名為「現實」的這一條繩索狠狠地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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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情況危急！」

「心臟瓣膜肥大化，需要動緊急手術！」

「將空餘的手術室準備好！快！還愣在這裏幹嘛啊！」

周圍大人們的怒吼聲明明就在身邊，但卻彷彿是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回蕩在許羽楓的耳旁。被擔架抬著的心然正在被送往緊急手術室中，躺在手術台上的心然，那雙明亮的雙眸至始至終都未曾睜開。

滿身髒兮兮的許羽楓傻傻的站在原地，他的病服破了，右胳膊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刮破了皮膚，鮮血正順著手臂流過指尖向著地面上滴答滴答地滴落……但是周圍的人們都沒有功夫去理會他，比起他這個皮外傷，足以影響生死的病情發作的心然更需要被照顧。

真沒想到，都到了那種危急關頭了，不幸命運還是不肯饒過他。在不小心左腳跳空，右腳踩到了左腳腳踝，重心朝下的他直接順著樓梯滾下，險些便失去意識。如果只是這樣還好，但他的右手臂卻壓到了不知為何出現的玻璃塊。

被灼熱的傷痛刺激了意識的他清醒了過來，從這一點來說，他反而要感謝這份不幸。

可只不過是下個樓梯而已，卻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的這一點真的是讓人笑不出。

比起不幸的原因，更多是他自己不小心的原因：不小心的讓心然陷入這種狀況，不小心的讓心然受傷，不小心的讓心然變得現在這麼痛苦……等等，才不是不小心。

之前的心然一直都很好，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部都是因為——許羽楓雙手顫顫發抖的抬起來，捂著了自己扭曲猙獰的表情。

「是因為我一時氣憤，拉著心然跑的原因……嗎。」

一直高懸在半空中的心一瞬間便垂落下來。

不是因為安心，而是因為無比恐怖的絕望感所吞噬。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意識恍惚之間的許羽楓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本就是勉強站穩的身子瞬間跌在一旁的地上，想要爬起來，但是卻彷彿有另外一個自己在輕輕地述說：「乾脆就這樣一直倒在地上，動也不要動吧」。

將現實什麼的，都逃避開來。

「給我滾出去！」

是吳醫生。

「別在這裏給我礙事！」

她的聲音充斥著恨意。

她的眼裏滿是憎惡與後悔。

這樣啊……當初把心然交給我這種人，結果卻變成這樣了。現在讓心然變成這樣，的的確確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許羽楓低下眼簾，想哭，但淚水卻擠不出，只能流在心裏。

「羽楓。」

有一隻渾厚溫暖的大手，拍了拍他的頭。

甜膩的糖果味道從那隻手上傳來，許羽楓無神地抬頭。

洛威銘低下身子握住許羽楓的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並拍拍他的後背。

「你先到外面坐一會吧，或是讓綾綺幫你包紮一下。」

「……」

「如果有什麼意外事情的話，我們會通知你的。」

許羽楓身體驟然一顫，他驚慌失措的想要說話，但是卻組織不了語言，口中乾巴巴了幾聲，相互咬合的牙齒疼的讓他視野一陣發白……

「會有……什麼……意外？」

忍著鑽心之痛，許羽楓斷斷續續的問出來。

洛威銘沉默了，只是無言地從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顆檸檬糖，輕輕地放在許羽楓的手裏，以他的細長的手指將許羽楓的手給包裹住，握緊那塊糖果。

「意外……事情是……什麼？」

洛威銘仍舊沒有回答，只是在包裹著許羽楓手的手掌上微微施加力氣，讓他還能夠站穩。

許羽楓直直地抬頭望著他，隨後在追上來的護士小姐從後面邊扶著邊推之後，許羽楓被趕出了緊急急救室。有些老舊的發白的門扉就這樣「啪嗒」的關上，上面的LED顯示燈亮起「手術中」的紅色字眼。

那扇門裏面的世界，不是他一個天罰者所能踏入的。

在空蕩蕩的走廊之中，許羽楓獨自一人的被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