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楓握住心然的手，學著她露出笑容。可惜的是，正在忍耐著不流淚的他根本就笑不出來，於是那份笑容變成了一副意義不明的表情。

最終，許羽楓隻好再次低頭，將目光放在自己正緊握的小手中。

「心然……」

——你害怕嗎？這個問題雖然許羽楓想要問出來，但是他自己卻又更加恐懼。

如果心然說她很害怕的話，那我怎麼辦？我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心然安心點呢？又有什麼方法能夠哄心然開心，鼓勵她支持她陪伴她呢？根本就沒有其他的選項嘛……

畢竟許羽楓現在只能陪伴她三分鐘。三分鐘到了，泡麵沖好了，奧特曼的能量用完了，伴隨著「滴嘟滴嘟」的提示音，一切都該結束了。

「怎麼了嗎？」

依舊是那份溫柔的笑容。

猶豫了一下，許羽楓還是選擇了避開這個問題。

「想要吃布丁嗎？」

「當然想呀！」一說到布丁，心然看起來都變得有點精神了。

「那你要快點病好喔，之後呀，我帶你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布丁！」

「真的嗎，一言為定喔！」

柳心然的小手從許羽楓的手掌中抽了出來，並抬起一根小拇指。許羽楓會心的一笑，同樣伸出小拇指，和心然拉鈎鈎。

「嗯，一言為定。」

咳咳，正在此時，病房門外聽到了一聲刻意的咳嗽聲。

是洛綾綺姐姐。

三分鐘到了。

「時間到了呀……已經結束了呢。」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心然。

結束？

現在的這個時候我們連開始都還沒有喔，何來的結束。

「我知道了。」

我在幹什麼？

許羽楓抿著嘴點了點頭。

所以說，我在幹什麼？

別關顧著點頭啊！快點說些什麼啊我？不是才想著「連開始都還沒有」嗎？這一星期來不是想了很多逗心然開心的小故事嗎，不是還有著很多很多想要和心然聊天的話嗎，不是想要待在心然的身邊陪伴著她嗎！？別傻愣在這裏不動啦，快點，快點說些什麼——

「下次再見喔，羽楓。」

心然放開了許羽楓的小拇指，將手塞回了被窩之中。

「我知道了。」

「再不快一點的話，綾綺姐姐估計會被連累的喔，搞不好會被罵。」

「我知道了。」

搞什麼啊……到頭來，我除了「我知道了」以外就不會說其他的話了嗎。真是有夠沒用……明明還被吳玥瑤怒罵你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卻滿嘴自己了解的樣子。真諷刺。

咳咳咳咳——門口外，刻意的咳嗽聲愈加急促，看來是已經沒辦法再停留了。許羽楓轉過身子，將自己有如生鏽的齒輪製成運轉的雙腿抬起，邁開步伐。

等到許羽楓走到了門前，他終於再度開口擠出話來。

「心然。」

「嗯，我在。」

「我下次幫你帶地鐵那邊的那間甜品店的招牌焦糖布丁過來。」

「真的？」

「真的啦真的。」

「可是我現在還不能吃甜的喔，只能吃清淡的啦。」

充滿遺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能心然是真的很想吃吧。

許羽楓以輕鬆愜意的語氣哼哼說道：

「沒事沒事，我吃給你看不就行了嗎~」

本想著心然會不滿的發下脾氣，但許羽楓沒想到的是……

「這樣也好呀~」心然卻露出非常柔和的笑容，聲音也是柔弱弱的，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不僅如此，心然還似乎是想像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

「看著你吃就可以了。」

「這樣啊……嗯，那就這樣啦。下次見。」

許羽楓沒有轉過頭，雖然是很想要再看多一眼心然，但是他不可以。

他早就已經控制不住了情緒，在剛才轉過身子時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掉了出來。在氣溫偏寒的今天，形成強烈對比的滾熱淚水從臉上一直不停地就臉頰上淌下，沾在衣服上，沾在褲子上，沾在還未清掃的地面，沾在心裏。

剛拉開病房的門，就看到站在對面的洛綾綺姐姐非常緊張地東張西望。許羽楓反手將門輕輕的關上，當洛綾綺看到許羽楓從裏面出來後，她突然轉過頭看著窗外，嘴上還念念有詞的，貌似是在誇讚今天的天空真好看。

「姐……」

「羽楓，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轉過身子，像是發現了正路過此地的許羽楓，只是這演技真的是太差了。

「走吧。」

許羽楓轉過身子，向著自己的病房走去。洛綾綺也趕緊著跟著他一起走。

一前一後的，兩人同時邁著步子，以相同沉重的步伐走在寂寥的走廊上。

「謝謝你。」

許羽楓邊說著，邊低著頭繼續走。

「誒，我什麼都沒有做喔，只是去沖了杯泡麵而已。」

「謝謝你。」

「唔~好吧~不客氣。」

洛綾綺以真拿你沒辦法的語氣細聲嚀喃，並伸了個懶腰。

「謝謝……」許羽楓還是繼續念叨著感謝。

在回到病房的這段走廊的路，許羽楓一直都是保持著抵頭看自己的拖鞋，以非常彆扭的同手同腳的步伐走著。從眼眶中漏出來的東西，一直滴在拖鞋上。

————————————————————————————————————————————————————————

許羽楓回到了病房，準備反手將房門給關上，但卻被擋住了。

回過頭一看，洛綾綺的手擋在門扉那裏。

「還有什麼事嗎？」

許羽楓禮貌性的問了一下，只不過他現在其實最想要的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洛綾綺能夠離開。

但洛綾綺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跨出一步踏入許羽楓的病房裏，並將許羽楓的門關上。大步越過許羽楓，從他身旁走過，拉出一張摺疊椅攤開坐下。

那熟視無睹的強悍模樣讓許羽楓傻眼了，但是這種程度還不足以讓許羽楓露出膛目結舌的表情，但偏偏他現在就是露出一副被徹底震驚得連剛才還哭喪著的臉都張大嘴巴的傻樣。

只見洛綾綺姐姐一屁股坐在摺疊椅上，手往護士製服口袋裏翻了翻，拿出了一個紙盒子。那是煙盒沒錯吧？是煙盒吧？洛綾綺將紙盒子在旁邊的櫃子上敲了敲，一根紙煙的煙頭位置便被反作用力給彈了起來。低頭吊出一根煙，洛綾綺將煙點燃。

完全沒有想到。

真的，完全沒有想到。

許羽楓雖然不是對洛綾綺姐姐非常了解，但是這些年來他這還是第一次發現洛綾綺竟然會抽煙！而且無論是那取煙的方式還是點煙時的自然模樣，都像是個患有二十年煙癮的大叔！

觀察了一下正保持著獃滯傻眼的許羽楓，洛綾綺像是了解了什麼，指了指自己的香煙。

「小學的時候染上的，大學時雖然戒了，不過現在又犯了。抱歉。」

「啊……沒關係沒關係……但是，這裏是醫院喔？身為護士小姐的你，會不會……」

「但就是身為護士小姐的我，在剛才犯下了比在醫院抽煙還要更加嚴重的錯誤喔？」

無疑，洛綾綺指的是自己偷偷讓許羽楓去看望柳心然的這件事。

按理來說，無論是她偷偷讓許羽楓去看心然，還是自己在抽煙這兩件事，只要被發現的話她可是會被炒魷魚的。可是現在的她也不管那麼多了，煩心事太多，讓她最近重拾回了抽煙的這個習慣。

明明在之前勵志成為護士時她就下定決心戒煙，改變一切不良行為。可是當了護士後她才發現，這樣的她過的越來越不像她自己，和一開始自己所想的大有不同。

越是和許羽楓接觸，她就越來越有這種想法和念頭。漸漸地，她開始重拾回自己以前的一些習慣，也真是因為如此，才會在之前的相親上把男方給嚇得「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明明自己也都……歲了，再不結婚的估計就得陪哥哥一輩子。

「那個，對不起。」許羽楓微微鞠躬，雖然他知道洛綾綺不希望這樣文縐縐的，但是出於禮貌許羽楓還是道歉：「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不會。」

果然，洛綾綺皺起眉頭並搖了搖手。看來真的是討厭這種禮儀了。

只是接下來洛綾綺的反應，讓許羽楓摸不著頭腦。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

洛綾綺緩緩吐出一口煙，慢悠悠地說。

嗯？完全搞不懂現狀的許羽楓只是獃獃地看著她。

「為什麼你要道歉？」

「這是因為……那個，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洛綾綺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臉來，吸了口煙呼出，她以自暴自棄的語氣大喊：「那個啦那個！照片啦照片，我偷偷拿了一張。」

「什麼照片？」許羽楓不明覺厲。

「我之前不是送你去你家嗎？我在那個時候偷偷拿了你一張照片，就趁你去買飲料的時候拿的。沒有經過你的允許，真是對不起。」

不得不說，洛綾綺道歉的時候還是有模有樣的。像是被老師罰寫檢討的初中生一樣……啊，等等，重點不在這裏啦！

不過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自己去買飲料時還遇到了幾件不幸小事件，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了家裏，想要偷拿照片的話幾乎是有餘到還可以看兩集電視劇……

不過，為什麼綾綺姐會想要我的照片呢？許羽楓扶著下巴心想，我的照片什麼的……對別人來說，啊不，就算是對我而言，都沒有什麼用。

畢竟，總不可能會有人拿我的照片去做壞事吧？

——遠處，某位掌控緣分之力的神明大人，大大的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