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只是見到佟雅穎的屍體，而這次不一樣了……當佟雅穎死在自己的面前時，許羽楓是感到這麼的疼痛。心彷彿被撕裂開來，認知裡一片緋紅。這種無力與懊悔將自己拉扯著，拖進絕望的深淵。

——為什麼啊……

在血液蔓延的瀝青路上刻下了焦黑的輪胎痕。車窗濺滿鮮血的卡車撞在了人行橫道旁的電線杠上，玻璃破碎的聲音清楚響亮，進一步的刺激著許羽楓。

——為什麼啊啊啊！！！！

許羽楓雙手緊緊抓著頭髮，雙眸睜大的望著佟雅穎，臉上露出了連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表情。他已經很努力了，他明明用盡全力跑過來了，也趕上了佟雅穎走向人行橫道前，可是就在這麼最後關頭裏……

佟雅穎，還是死了。

眼淚，又再一次不由自主的跑出來。

「啊……」

一聲細不可聞的低喃聲傳來，少女的嘴唇微微抖動。

「——！」

許羽楓一瞬間就衝到佟雅穎的身邊蹲下。眼前的少女鮮血淋漓，左臂上一片血肉模糊……他很想說什麼，但話到咽喉處就卡住不動了。

「啊……唔，.我這是……怎麼了？」

剛一開口，少女的嘴裏便有血液流了出來。讓人心痛。

稍微沉默一會後，許羽楓用盡全力控制臉部肌肉，他想要顯得輕鬆一點：「沒什麼……沒事的，你只不過是被車，稍微擦到，而已啊……不要害怕哦。」

「不要害怕哦……嗚庫。」

雖然許羽楓不想要讓佟雅穎在恐懼下死亡，但他還是做不到……面對傷痕纍纍的少女，又有誰能夠面帶微笑的跟她說「你不會死」的呢？

善意的謊言，終究也只不過是謊言罷了。

「咳咳，咳咳咳……別哭啊，學長……」

佟雅穎苦笑了一下，反倒是她安慰著正在流淚的許羽楓。

「我不怕哦……所以……學長也不要哭呢。」

明明知道自己快死了，但佟雅穎還是露出了個笑臉。

「抱歉……學長，我還是不小心……摔倒了呢。」

——別這樣。

「讓學長，這麼地難過，真是……對不起了……」

——別這麼溫柔好嗎。

「所以，嘻嘻。」即便是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佟雅穎的笑容還是那麼的溫暖，只不過……流淌下來的幾顆淚珠還是將少女的不安與恐懼暴露了出來。

「學長也請……笑一個，可以……嗎？」

什麼啊！這麼說著的你不也一樣是哭著的嗎？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啊笨蛋傢夥！不要無理取鬧了。這麼溫柔的你，只會讓我感覺自己很可悲啊魂淡！

「哈，哈咕。」

即便如此，許羽楓還是勉強的露出一個乾笑，雖然他現在笑起來比哭還要更加的難看。

「噗，好醜啊學長……」佟雅穎咬了咬嘴唇，「這樣就不帥了呢……我啊，先小睡一下……哦……然後，下次再，再去逛校園……吧。」

這麼說著的佟雅穎，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

「什麼啊……」

許羽楓輕輕摸了摸少女的頭，濕潤與柔順的感覺傳來，他不禁咬了咬牙。

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為什麼臨死之前的話語不是迷惑、不是責備、不是哭鬧，不是不甘呢。

你就不能稍微罵一下我嗎？如果不是我急急忙忙跑過來的話，你就不會死啊！

或者如果我早一步跑過來，你就不會死啊！！

……如果我一開始沒有和你見面的話，你就不會死啊！

我……為什麼一開始不老老實實的待在學校啊。

為什麼試煉的開始不是在放學的第一時間啊。

這樣的話，只要不見面就可以了吧？你也會因此在自動飲料機前繼續煩惱著，直到那卡車馳奔而過後，邁著失落的腳步回家吧？

但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如果，發生了的事不能再改變，能改變的只有下一秒發生的。

懊悔終究也只是懊悔，如果自責有用的話那這個世界不就輕鬆多了嗎？

……

「什麼啊，你這騙子。」

聲音是這麼的嘶啞，孱弱的笑容是這麼的無力。

「所謂的睡覺，是為了下一次睜開眼睛而在做的休息哦。」

許羽楓緩緩閉上了雙眼。

「我討厭愛撒謊的女孩，所以……」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睜開眼睛的許羽楓，不覺已再次進入了眩亂的世界。

「歡迎回來，感覺如何呢？」

黑羽楓嘲笑的聲音還是讓人感到厭惡，無法想像「歡迎回來」這個溫馨親切的詞語聽起來會那麼的刺耳。

「……」許羽楓沉默著，一語不發的盯著黑羽楓。

「喂喂，你那是什麼眼神？」黑羽楓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該不會認為這是我的錯吧？因為我沒有告訴你規則，所以你才在試煉開始時浪費了不少時間？」

「別開玩笑了！這就跟派遣士兵上戰場。士兵陣亡了後民眾紛紛表示對沒有告訴士兵們上戰場是會死亡的將軍表示憤怒而言有何區別？這種理所當然的事難不成還需要我一一告訴你嗎？好吧其實是我忘了沒有告訴你規則啦有話好好說咱們坐下來喝杯茶消消氣別激動……」

「……試煉。」

「嗯？」黑羽楓皺了皺眉。

「還沒有結束吧，試煉。」

「不不不，你已經輸了。輸的不能再輸了，這個時候你應該是乖乖的將身體的所有權交出來，然後像那個女孩一樣安心的睡一覺。」黑羽楓擺了擺手，「最後再也別醒來，不，是再也醒不來才對呢。」

「我說……試煉，還沒有結束吧。」

許羽楓的眼神堅定，雙手用力地掐自己的脖子。

黑羽楓捂著脖子，瞪圓了眼睛，盯著許羽楓說：「喂……你耍賴啊……唔！」

將這個眩亂的世界的信息統一起來，會發現有幾個的雖微不足道，卻又可以派上用處的線索。

許羽楓等於黑羽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所以，許羽楓所受到的傷，黑羽楓也會承受。

既然如此，許羽楓若是死了……黑羽楓也會死沒錯吧？

那麼，許羽楓又何不利用這一點呢。

許羽楓鬆開手道：「這算耍賴嗎？既然你沒有告訴我規則，那麼規則就由我來定不可以嗎？在我救到佟雅穎之前，這個試煉會一直下去，不然……」

「就一起死！！」說完，他再一次掐住自己脖子。

許羽楓已經掌握了他的弱點，那麼接下來當然是先發製人。只要是能夠救活佟雅穎的，許羽楓可以不擇手段，用盡一切辦法。

規則的漏洞，就如同遊戲裡的BUG一樣，雖然許羽楓一直很鄙視著利用這一點的人，覺得這些人都是一些走邪門歪道的社會不適應者。但是現在……

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膽小鬼，開始反抗。

黑羽楓淚流滿面。

哎喲我擦，果然許羽楓才是壞人啊！賴皮不賴皮啊，試煉失敗了就說規則沒定好。雖然的確是因為黑羽楓一開始沒說規則啦，不過不帶許羽楓這麼玩的啊！？

按照一般正常的角度來說，人是很難掐自己脖子掐到死的。這不僅需要足夠的勇氣，還需要極為強大的執念。寧肯死也不會放手，在痛苦中與缺氧中保持手部的力量的集中……多少人能夠做到呢？

但黑羽楓不敢賭，因為許羽楓是另一個他，而他自己又恰恰好能夠做到這種事，所以許羽楓應該也可以做到。

若是許羽楓成功了，那麼黑羽楓也會死。

——死，是黑羽楓為數不多所懼怕的事。

脖子上的疼痛感與窒息感傳來，黑羽楓不由得一慌。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啊！快給我鬆手啊！……白癡！」

好不容易才喊出聲來的黑羽楓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許羽楓了。好不容易擺出來的架勢，冷酷的形象都毀了。（不不不，早就已經毀了）

許羽楓冷冷道：「規則，制定。」

「咳咳，好吧……那麼現在，我把規則說一下吧。明明你都已經輸了……唔，好好好，當我沒說，當我沒說！」看著再次掐住自己脖子的許羽楓，黑羽楓老老實實的低頭道歉認錯。

「試煉的內容是將『佟雅穎』從『事故』中拯救出來。事故內容不定，時間限制不限，限制次數不定……失敗條件設置為『許羽楓』主動認輸。這樣就沒問題了吧？話說回來你該適可而止了！這麼大了還揪著自己頭髮玩幹嘛，很痛的啊！」

許羽楓鬆開揪著自己頭髮的手，淡淡道：「……幫幫你提提神。」

「提神你妹啊！？」

「疑問。限制次數不定……是事故的次數還是拯救次數？」

「……是事故次數……啊啊痛痛痛，別這樣別這樣。」

許羽楓惡狠狠的往自己的手臂咬了一口，疼痛的神經戰慄與血沫的味道傳達到口中，更一步提高他的惡性。

事故次數……如果許羽楓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的話，那麼在他同意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輸了。無限事故下，即便是許羽楓再怎麼拚命也不可能救的了她。而且拯救機會也變成了只有一次機會。

「我說過……別跟我玩文字遊戲！」

只要是為了能夠拯救佟雅穎的……他會不擇手段，用盡一切方法。

「你想要怎樣啊！？失敗了就能重來，你當這是遊戲啊？就算是遊戲也需要一些代價來使遊戲重新開始啊，怎麼？你是有人民幣還是有復活幣？別太瞧不起人了！要是再逼我的話就大家抱在一起死吧。這個討厭的世界，給我爆炸吧！！我不玩了！」

憤怒點已經突破臨界狀態的黑羽楓忍不住發飆，對於許羽楓的無理取鬧，他決定不忍了！誰忍誰就是孫子啊！

許羽楓抬起左手，同時右手指甲用力一抓。在手腕大動脈處一瞬間泛紅，僅存一層皮下的血液鼓躍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迸發出來。

「啊啊啊！——你瘋了啊！？」

受到同等傷害的黑羽楓氣勢瞬間全無，如果許羽楓一心想死的話，他根本就救不了。畢竟……身體的主控權在許羽楓那。

——提問：膽小鬼要怎麼樣才能變得勇敢呢？

「會害怕死的是你，而不是我。所以……」

——回答：將膽小的自己「殺」了便可以了。

許羽楓緩緩抬頭，目光鋒利如刃，灰瞳陰沉如蛇。

「規則，由我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