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莉婭全身無力地癱軟在地，將背倚靠在坑裏的地牆邊緣，緩緩閉上了眼眸。

抱有殺死人的決心生存下來的人，本來就會秉持著被人殺死的覺悟。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試煉……成功了嗎？」

許羽楓將視線抬起來，雙目依舊無神地注視依然不變的皎潔月光。

穿越過倒下來的建築的風兒在呼嘯，忽高忽低，如泣似訴。

縱使這座城市在烈火之下蝕成斷石殘碑，縱使在非人的摧殘之中化為亂石衰草。

然而這座廢墟一般的城市，之所以會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無時不刻受到他人的讚美，是因其不變，無論是所謂的都市開發也好，還是受到非自然的災害也好。其根基也沒有任何動搖地保持延續，正因為其本質的部分，人們才會喜歡這座城市。

這也是像在證明：無論強迫的外力再怎樣的扭曲，萬物的本質都是無法改變的不是嗎？

那麼，人的本性應該也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不，是絕不會改變！是絕對不可能逐漸改變的，這無非是不變之物的佐證。

不改變地存在時常才是正確的——至少，芙莉婭的本心是這樣告訴許羽楓。

不知何時，手中這把藍銀色的長劍變得異樣沉重起來。其分量就宛如許羽楓現在不畏一切的本心一般，開始變得堅實而又鋒利，令人不禁油然而生出無限的勇氣。

「吶，帕妮詩。」

「嗯？天罰者，你現在還有什麼廢話要說的嗎？」

「……啊啊，是的。正因為我還有著很多很多的廢話，所以我需要找一個人來傾訴。而我的朋友並不多，所以我很珍惜他們，哪怕只是一個人，我都不願意失去。這也就是說——那傢夥現在還不能死啊！他……不，是她才對呢。總而言之，她要是死了的話，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許羽楓轉回身子，提起手中藍銀長劍對準帕妮詩。微微加重手心的力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了，即便是會迎來死亡，也要堅守自己的本心到最後。

誰能夠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那個誰嗎？

「誒……」

芙莉婭睜開雙眼，不知為何她感到自己眼眶變得有些濕潤起來。什麼啊，這個平時裡一直靠不住的白癡，現在也會說這種話了？真，真的是……太，太白癡了！

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在心中糅合成一團，芙莉婭感覺自己一時難以消化起來。所以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她，只是默默的注視著許羽楓的背影。淚水劃過她的面頰，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笑了起來。

「哦？天罰者，你現在的意思是，想要違逆我的指令囉？」

雖然沒有使用過長劍，並且也不知道該怎麼用。

「沒錯，畢竟對我而言那傢夥是不可分離的存在。啊，你提出的條件的確是很誘人。可以說的上是惡魔的誘惑，不，更應該形象的稱之為『神明大人的眷顧』吧？」

但許羽楓還是有樣學樣的擺出姿勢來，穩定下盤，雙手緊握劍柄擺出架勢。

聽到這裏，帕妮詩皺了皺眉：「既然如此，那你還……」

「……但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對我而言，那三個女孩可以說的是上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存在的證明。給了我存在的肯定，給予了我努力的動力。剛剛黑羽楓……嘖，好難改啊……芙莉婭她說了——她說我試煉成功了！」

「然後呢？這又能代表著什麼？」

帕妮詩表示理解不能。

「這也就是在證明……佟雅穎這個女孩絕對是將那個時候無力倒下的我，隻身一人奮力抬到27樓的她家去啊！就連她都沒有放棄，一直努力地堅持到了最後。憑什麼，憑什麼我要辜負她的心願！」

明明現在的許羽楓沒有之前注射了RAGEBURST藥劑，所獲得到的非人之力。

能夠與那些神明一般的存在相比的力量，現在的許羽楓根本就沒有。即便如此，許羽楓還是毅然而然的邁出腳步來，不帶任何一絲迷惘。

「你回答我，我要怎麼做才能去背叛她們！」

長劍揚手抬起，瞄向帕妮詩盔甲手肘部分上的間隙砍去，但心存的余絲不忍，讓許羽楓微微收起了全盛的力道。

沒有躲閃，沒有逃避，帕妮詩連眼睛甚至都沒有眨一下，看向許羽楓的眼神不知為何變得充滿憐憫，她微微動唇。

「太天真了，天罰者。」

「白癡……」就連深坑之中的芙莉婭也只是苦笑著微微搖頭，同時，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啊咧？終於察覺到不妙的許羽楓急急忙忙的停下腳步，但這股衝勁又豈是能隨意停勢？於是在下一刻後，他已經來到了帕妮詩的面前了。

帕妮詩抬起手來，輕撫著許羽楓的臉龐。

「再見了，天罰者。」

誒？怎麼回事……不僅僅只是帕妮詩的話語，許羽楓的腦海裡也於此刻，順應著傳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聲音。

那個聲音忽遠忽近，飄渺而不可及，而又清晰無比。

話音剛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洞穿了一樣的「噗滋」聲響徹在眩亂世界之中。而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貌似是在許羽楓的身體上發出來的。

許羽楓身體微微一顫，就連腳步也變得有些趔趄，似乎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樣。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他卻又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用什麼言語來表達這複雜的心情。

「啊……」

低下頭來的許羽楓直愣愣的盯著，那貫穿了自己胸膛的金屬製品，好不容易才回過神。

不是吧……我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麼一個帥氣的台詞，然後就，然後就便當了？？這……請快告訴我這是在開玩笑。

「……實在是有夠無趣……這樣一來就將死了。身為同體同命的你，無論再怎麼頑強，終究還是得面臨死亡吧？芙莉婭……你這個弱點也還是太明顯了。」

帕妮詩輕輕拍了拍許羽楓的臉，彷彿在誇耀他的勇氣一般。隨即又用那隻表揚許羽楓的手握住了劍柄，將那輕而易舉便刺入許羽楓的胸膛，從脆弱如紙的許羽楓貫穿至身後而出的染血長劍拔了出來。

令人看著不禁感到心疼的傷口，在此等舉動之下大量血液噴濺而出，灑在了帕妮詩的戰袍上，顯得有些惡戾。

汩汩而流的鮮血從許羽楓的傷口淌落，而他只是張開雙手環抱著自己，不停地在打顫。漸漸地，他開始推移著雙腿向後退去。與此同時，他的嘴中似乎不知在呢喃著什麼。

一步一步向後退，從手臂中滿溢出來的赤紅液體滴滴塔塔的掉在地上，在乾皺的地面上逐漸畫出了一條連綿不斷的刺眼血路。

但許羽楓對此卻依舊不以為然，嘴裏仍在咀嚼、嘀咕著不明所以的台詞。

然而在帕妮詩正面的凝視之下，帕妮詩意外的發現了許羽楓露出了絲絲詭異的神情。他貌似嘴角吊起了一個令人琢磨不透的角度，那感覺就彷彿像是在……微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