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楓，我們走吧。這裏已經沒什麼可看的了。」

小律轉過身子，她的白色連衣裙輕輕飄動，這麼多年了，也沒有換過一件衣服。

——如果明天我還能夠活下去的話，那就找個時間帶小律去買衣服（童裝）吧。許羽楓心想，並向著她伸出手來，小律微微一愣，擺正眼色盯著許羽楓。

「姐姐我可沒有帶糖喔。而且這麼晚了，吃糖對牙齒不好！」

「誰說是要糖吃呀！我的意思是手啦，牽手的手啦，笨蛋！」

可能是因為被當成小孩子對待有些不爽，許羽楓強硬的抓住小律的手，牽著她的手離開奶茶店。走出門外時，許羽楓還不忘將門關上。唔，不過關上了也沒什麼用，畢竟鎖已經被小律給一腳踢壞——嘛，應該也沒什麼事吧？

就算是鎖被踢壞了，這空空如也的奶茶店裏面也沒有東西可以供小偷先生「參觀」。

可能是被許羽楓的強硬給嚇到，或許也有可能是因為，當初那個自己一直認為是孩子的許羽楓忽然變得高大起來，讓小律有些手無足措。

她獃獃的抬頭看著自己需要舉起來才能被許羽楓牽住的手，再回過頭看了一眼曾經的奶茶店。

啊……原來是這樣呀……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呀……

小律默默微笑，稍微用力的握緊了許羽楓的手心。

「羽楓，我想去一個地方。」

小律空閑的另外一隻手抬起，向著正前方不遠處指了指。

熟知地路的許羽楓朝她指的方向一眺，便清楚她要去哪裏了。所以，他也只能是無奈的撓了撓頭，道：「都已經這麼晚了……好好，依你依你，別擺出這種表情。好好好，不過等等去了之後就得回家睡覺。」

「知道了知道了。真囉嗦，我可是姐姐喔！」

「哎喲你是姐姐喔？哪有姐姐會帶著弟弟大半夜的到處瞎逛耶？還有，明明那天你在醫院時那麼乖巧的叫我哥哥咧——啊！要死要死！好痛好痛！我錯了啦我錯了！」

真想著調侃一下小律的許羽楓，卻沒有料到小律竟然會滿臉通紅的直接一腳踩在他的拖鞋上，要知道已經鞏固了靈體的小律，她可是能夠一腳踹爆鐵鎖。更何況是惱羞成怒的給許羽楓來上一腳呢。

「你你你，都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是那麼粗魯！」

「要你管喔！不服打我啊！」

小律吐舌反擊，「哼」的轉過頭去。

面露苦色的許羽楓張了張發紅的腳趾頭。嘛，雖然說是很痛沒錯啦，但其實也沒有痛到哪裏去。該怎麼說呢……小律應該沒有用儘力氣，如果是按照小時候的情形的話，估計自己現在就已經蹲在地上抱著腳滾來滾去了。

抱有著小小的報復心理，許羽楓稍微用力的握緊小律的手，邁大步伐。

被許羽楓意外的主動給弄得有些害羞的小律也底下愈加通紅的臉，老老實實地跟著走。

真沒想到，當初那個愛哭的小鬼頭，那個需要自己牽著手才敢出門的小鬼頭，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呀……真是的，也未免太快了吧，我還沒有當夠姐姐呢。不過，也差不多可以稍微試著去依賴他了。小律抿嘴微笑，跟上許羽楓的步驟。

「到了。」

許羽楓停下腳步，有些依依不捨的鬆開小律的手。寒冷的夜晚，手心握緊手心，不也是一種非常溫暖的幸福嗎？

小律想要來的這個地方，是一個連接著商店街與住宅區之間的一道小橋。

僅僅只是一條小橋而已，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又像是兩個世界的分界線。一面是死氣沉沉人煙縹緲的破舊商店街，另一面是有著百貨商場、大型遊樂園、高級物業管理等多媒體信息化的住宅區。這兩個地區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麼明顯。

小時候拿來當做遊玩的秘密基地，如今卻成為了通往「過去」與「未來」的橋樑。

這麼想的話，那麼此刻雙肘倚靠在橋欄桿的許羽楓與在許羽楓幫助下成功坐在欄桿上的小律，這兩人是否佇立於「現在」呢？

「真懷念呀。」

許羽楓稍微眯縫起睏倦的雙眼，身體放鬆的靠在欄桿上。可能是因為靠在離河岸近的緣故，迎面吹來的晚風也顯得濕潤許多，清清涼涼的，不會讓人感覺討厭。

「上次和律姐你來這裏的時候，是七年前吧……我們去郵局銀行的前一天傍晚。」

也是在那的第二天，小律就……死了。

「是啊……」小律輕聲低嚀。

許羽楓稍微轉過頭，將目光放在坐在欄桿上，雙手壓著裙子搖擺著雙腿的夏律。

啊啊，等等，這不是很糟糕嗎？風是迎面吹來的，而小律又是坐在欄桿上，正面吹過來的風，還有連衣裙……唔唔，不會感覺冷嗎？

想到這裏，許羽楓便從欄桿上撐起身子，將自己的外套脫掉，披在小律的肩膀上。

小律眨了眨眼，視線從河畔挪到許羽楓穿著的僅剩一件薄薄的病服身上，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用啦，我已經可以控制身體的溫度，不會覺得冷的。哼哼，厲害吧！」

她那不帶任何一絲惡意，甚至還帶有絲絲炫耀的話語顯得有些純真無邪，卻宛若一股寒針刺入許羽楓的胸膛。

畢竟，換句話來講……也證明了如今的小律不是個完整的人類。

如果當初許羽楓有好好的完成小律的指示的話，那麼一切是否都會變得不一樣呢？可惜的是，沒有如果。所以，許羽楓一直都是在愧疚中度過的。

「對不起說太多的話，就會失去其意義喔。」小律的這番話還繞在許羽楓的心頭，雖然小律是原諒他了沒錯，可他卻還是原諒不了自己。

啊啊……嗯，這會不會是因為我脫掉外套的，所以感覺變得更冷的原因？嗯，就是這樣，應該是這樣沒錯吧！雖然許羽楓想要敷衍的跳過這個話題，但胸口中的這份沉重卻絕對不是氣溫過低所引發的。

「這樣啊，可以控制自己的體溫耶！那不是超帥的嗎！」……只要這樣的爛話說出來，許羽楓就可以若無其事的將小律的話中帶來的那深層次含義給忽視。還可以順便將自己的外套穿回來，這樣就不會感覺太冷，簡直一舉兩得。

只是，許羽楓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做不到。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不僅僅只是自尊心而已，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切，你又不是蛇也不是青蛙，所以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給我乖乖的穿上衣服別著涼就是了，你要不穿，我就把衣服給扔到河裏去。」

說完，許羽楓甚至還做了一個將衣服丟下去的手勢。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那我就不客氣喔。」小律嬌嗔的瞪了一下許羽楓，不過也還是面露溫和笑意的套上許羽楓的外套。她雙手撚著外套的衣角，小小力的呼了口氣：

「反正笨蛋不會感冒，我也不用那麼擔心~」

「嗯？笨蛋不會感冒是什麼原理……喂！你說誰是笨蛋啊！」

「當然是在說，那個正穿著薄薄衣服站在迎風的橋面上，準備著第二天打噴嚏咳嗽吊點滴的笨蛋咯~不然還有誰呢？」

「你丫……撲哧，啊哈，哈哈哈……」雖然許羽楓想要繼續反駁，但是卻止不住的笑出聲來。

當然，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好笑，完全不好笑。可是，又有一種更甚笑意的溫暖讓許羽楓不由得笑出來。不知不覺，小律也跟著一起笑了。

可能，是因為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吧。

那個時候，在發生那個事件之前，兩人就是這麼度過的。

——是的，在那個事情發生之前。

漸漸地，兩人的笑聲消逝在晚風中，彼此靜靜的眺望河面。

明明已是深夜，卻依舊還是有著小船從兩人所在的橋下駛過，發出輕輕波聲的船隻將河面切成水波，船夫的木槳盪開波紋，在路燈光的照耀下，輕輕晃動著平靜的河面。

「羽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隨著平靜的河面被打算，小律冷不及防的提問。

許羽楓心中忐忑的晃動，唉，就知道，她肯定是要說這個的……之前莉歌打開門，發現了小律一直在門口偷聽後，他就被小律強硬的帶出門外散步。

「什麼什麼事。」

可即便如此，許羽楓還是決定裝瘋賣傻的回答。

他不希望小律會為他擔心，也不希望小律會因此而難過。他也說不出「沒事的，只是小事而已，畢竟之前無論有多少困難，不也一樣是挺過去了嘛。」這樣毫無意義的撫慰。

「這樣喔……好吧~不說也沒關係啦。」

可是出乎意料的，小律對此並沒有一直追究下去。

她臉上帶著笑容，向許羽楓伸出手來。

「要吃糖嗎？」

許羽楓輕笑，並接住那隻柔弱的小手，抱著她。

「等明天，不，是等後天之後再一起吃吧。我要吃蛋糕，芝士蛋糕喔。」面對許羽楓的玩笑，小律意外的認真回答。她抱著許羽楓的手臂，從欄桿上跳回了橋面，穩定腳步後並拍了拍連衣裙子上的外套。

「我們回家吧。」

說完，小律抬起手來牽著許羽楓的手。

許羽楓稍顯僵硬的臉龐也稍微化為柔和，他用力點了點頭。

「嗯，我們回家。」

兩人相互牽著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兩人回家的背影，漸漸地與七年前的影子重合起來。

只是，現在稍微變得有點不一樣了。當初依賴對方的人，稍微的，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