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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計》302:人情
若說君蘭院的狄姑姑……那可不是尋常的婦道人家可比,甚至不少人暗下將其稱為女子中的孔先生!

提到狄姑姑,故事便長了。

狄姑姑原名狄君蘭,狄家若追溯到百年前,本也是強盛一時的士族門閥,只是接連幾任家主無能,再加上天下局勢瞬息萬變,後又在諸王之爭中站錯了隊伍,便無可避免的逐漸地為朝代所更替掉。而到狄君蘭及笄之年,已是沒落不堪,但這卻並不妨礙世人得知狄家出了一名百年難得一見的才女。

狄君蘭十三歲那年便已名動京城,不光有著男子都所求不來的李杜之才,更長就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容姿,是真真正正的才貌雙全,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惹得無數女子艷羨妒恨。

然而最為值得一提的是,此女還生就了一副巾幗不讓鬚眉的剛烈性子,不光精通琴棋書畫,更是熟讀各路兵法,且自幼便跟其它士族女子不同,竟是鍾愛武術之道,其父大約是見家族沒落之勢已定,遂乾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多拘著這唯一的女兒,又想著習一身武至少日後嫁了人沒人敢輕易欺負,於是便極大程度的滿足了狄君蘭的要求。

狄君蘭及笄那年,嫁給了彼時僅為一方王侯,且大了她十歲的殷世銘。

而這樁當時並不被人看好的婚事,是她自己拿的主意。

殷世銘當時不過是亂世之中名不經傳的一個小侯爺,與其餘鼎立的幾大勢力相比全然不值一提,卻有著一副比天還要大的野心。

俗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更何況狄君蘭生性本就不是能安於內宅養花弄草的尋常女子。嫁給殷世銘之後,出謀劃策,甚至於征戰沙場皆成了家常便飯,奇思謀略敢論得上是頭一位。

就連當年拉攏晉家,也全是她一人的功勞。

嫁給殷世銘的第三年,久經調養的狄君蘭才懷上了身孕。

胎象穩妥至八月,卻因相救意外遭到敵人圍困的殷世銘而血濺當場。

殷世銘被救了回來。胎兒卻無緣出世。

且經診斷。狄君蘭至此後再無當母親的資格。

五年後,殷世銘登基稱帝,第一位皇子誕生。名為殷子羽,其母是勢力最為強盛的平南王嫡女殷元敏。

一月後,殷元敏被立為皇后。

又過一月,便傳出了狄君蘭留下了一張『合離書』。獨自出宮的消息。

按理來說,僅被封為了貴妃的狄君蘭斷無資格談合離二字。可滿朝群臣,卻無一人敢出言談駁此事。

殷世銘真正的結髮夫妻是誰,風國的大半江山是誰打下來的,其實不用任何人提醒。天下人都心知肚明。

此番事實證明,狄父當年那番叫女兒習了武日後嫁了人不會被輕易欺負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

而狄君蘭出宮之後並未回狄家。也未再改嫁,隻創立了一座君蘭院。以供女子讀書以及習禮儀之用,開創了風國第一間女子學堂,受人倚重。

約有十五六年的光景過去,宮中傳出了皇帝駕崩的悲訊。

據說殷世銘死前曾命人抬轎來過君蘭院,想求得狄君蘭一句原諒,然而至死,狄君蘭都不願再見他一面。

只是,自其入殮皇陵當日開始,狄姑姑便逐漸地將君蘭院中的一概事物交由了從宮中帶出來的心腹嬤嬤處理,自己則慢慢淡出了公眾的視線。

一晃足有二十年不曾在人前露面的狄姑姑,今日竟破了例,眾人焉能不驚!

而狄姑姑身後一左一右的兩位婦人,竟也不是尋常人物。

一位是國子監大祭酒鍾林渺之妻阮氏,另一位是在君蘭院中教授書法,筆法自成一派的才女歐陽虞——三人之中歐陽虞年歲最小,且出了名的心高氣傲,今年已二十有八,於去年年初嫁給了當朝宰相高奉做續弦。且成親後一概不理後宅瑣事,依舊在君蘭院中做著女先生一職。

歐陽虞剛一踏入堂中,目光便落在了江櫻身上,瞧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倒是生的乖巧可愛,隨著狄姑姑匆忙趕這一趟,也不算太虧。」

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惹得江櫻一愣。

恕她孤陋寡聞,並不認識這三位年紀各異的夫人。雖感覺的到氣度不凡,但眼生的很。

「來,丫頭,給你介紹介紹……」孔弗愉悅地笑著說道:「這位是狄夫人,這位是鍾夫人,這位是高夫人……都是特意趕過來為你添笄的。

也虧得江櫻足夠孤陋寡聞,才能十分平靜地與三人行禮。

也很平靜的接受了三人的添笄。

「你這娃娃倒是難得。」

禮成後,狄姑姑臨走之前對孔弗說道。

「也還過得去……」孔先生比較『謙虛』,卻難掩眼底得色。

狄姑姑微一皺眉看了他一眼,邊往外走邊問道:「狄安今日沒隨你一同出來?」

「昨日似感了風寒,恐出門吹了風會加重病情,便留在館裡歇著了。」孔弗笑著答道。

狄姑姑便又一皺眉,片刻之後,一臉肅然地說道:「人都老成這樣了,還當是年輕那會子一般強健呢?竟也不知該小心注意些自己這幅身子骨。」

「是啊……」孔弗只是笑著點頭。

「你則更甚,怎臨老了卻又貪起嘴來了?」狄姑姑的眉皺的更深,一臉嫌棄地看著大腹便便的孔弗。

「呃……咳咳!」孔先生乾咳起來,繼而摸了摸自己的圓溜溜的肚子,一臉羞懺地嘆了口氣,卻並無『改過自新』的覺悟,隻無奈道:「沒辦法啊,我這孫女兒旁的沒有,卻有著一身的好手藝,自是不能辜負浪費的……」

「合著你收個孫女兒就是為了給你燒菜吃的?」

「話也不能這麼說……」孔弗哈哈的笑。

……

江櫻和梁文青跟著莊氏將宅子裡歸置收拾乾淨之後,便回了榆樹衚衕。

前腳剛開了鎖走進院子裡。後腳便瞧見剛忙完藥行裡的事情的宋春風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

「今個兒及笄禮上出什麼事情了,怎麼外頭都在談論櫻櫻?」

剛一跨進門檻兒,宋春風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別提了。」正打算去廚房做飯的莊氏一說起這個就來氣,忿然道:「有個不知是得了什麼瘋病的潑婦來鬧場子!不過現在已經被帶去官府問罪了,有你梁叔在,諒她也弄不出什麼么蛾子來!幾個月的牢飯是吃定了的!」

「啊?」宋春風聞言十分驚訝,表示了一番憤慨。又安慰了江櫻一通之後。卻是道:「可我在外頭聽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聽說的什麼?」

「我也沒聽太清楚,好像是說許多夫人都來給阿櫻添笄來了——」宋春風一臉不解,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傳的如此火熱的。

江櫻錯愕了一下。不料消息竟然傳的這樣快。

也是這時,她才忽然意識到,謝氏出席她的及笄禮,竟然會帶來如此之大的影響力——大到竟然蓋過了她的及笄禮遭人大鬧了一場的事實。

「……我就知道!」莊氏聞言立即興奮起來。一臉慶幸地拍了拍胸脯,又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道:「有這麼多位名聲響亮的夫人們過來捧場,鐵定是能將那潑婦鬧場的事情給壓過去的……謝天謝地,這回咱們可得好好謝謝晉夫人啊!可算是幫了大忙了!」

江櫻神色怔怔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從眼前的情況來看。謝氏確實是幫她解了一場圍。

雖然腦子不太好使的她,當時並沒有預料到這種結果。

但事實就是謝氏幫了她一回。

想到自己忽然欠下了謝氏這麼一個人情,江櫻頓覺心情複雜了起來。

……還不如就這樣被搞砸了呢。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頓時萎靡了下來。無不消極的想著,暗暗嘆了口氣。

這不是典型的剪不斷理還亂嗎?

……

江櫻在此種情緒中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乾脆房門一關,跑到空間菜園裡逗白霄解悶去了。

約申時左右,梁平從縣衙裡回來了。

「事情簡單明了,她自個兒也沒有說什麼狡辯之言,實際上老早就處理好了……」梁平一進門兒便笑著對等在堂屋裡的莊氏說道:「都怪晌午季知縣非拉著我留下來吃飯,任我如何推拒也不肯放我走,這才耽擱到了現在……」末了還不忘一臉諂媚的說道:「要我說,他府裡的那廚子,比你的手藝可當真差的太遠了!」

梁平一臉的紅光滿面,顯然是吃了酒。

莊氏迎上來皺著眉頭嗔道:「吃飯便罷了,怎麼還喝上了?你吃醉酒以之後是什麼德行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好在沒有在季大人跟前丟人現眼!」

梁平笑著連聲稱是,並道自己是個有分寸的人,哪怕是吃醉酒向來也是很挑場合的。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莊氏塞過一盞溫熱的茶水過去,邊看著梁平吃下邊問道:「那瘋女人在公堂上怎麼說的?她究竟為什麼要來櫻姐兒的及笄禮上撒潑滋事?」

梁平搖了搖頭,「隻道自己是看不慣櫻姐兒的規矩舉止,在添笄之時拿桃核手串落櫻姐兒的臉面,也是臨時起意。至於後來在眾人面前出言羞辱櫻姐兒,她則是說是因文青率先出言不遜,她氣的惱了,這才將之前從別人那處聽來的什麼櫻姐兒坑害江世品之類的傳言抖了出來——」

「看不慣櫻姐兒的規矩舉止?在場那麼多夫人就數她一個人眼神好使?我呸,她也不照照鏡子瞅瞅自己又是個什麼德行——」說到此處莊氏狠一皺眉,話風忽然一改猜測道:「難不成真是個瘋的?」

梁平在椅上坐了下來,一臉笑的說道:「她就住在咱們院子後頭,榆樹衚衕最西邊靠河岸的小院子裡,還是你去請的她前來觀禮,她瘋不瘋你瞧不出來?」

莊氏一噎,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榆樹衚衕裡的街坊們我是一家家去拜訪的,都說女兒家的及笄禮上來的女賓越多越好,我這麼做不也是為防到時候冷了場嗎?我若料想的到會鬧出這樣一場糟心事,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再去請這些半生不熟的人過來觀禮,事到如今你倒好,還反過來說這些讓人懊悔的話來戳我的心……?」

梁平見她委屈鬱悶起來,不由失笑著嘆了口氣,無奈地提醒道:「我記得你出去派帖的當日外頭剛巧下了雨,回來的時候你不是說路太滑就沒往西河岸那邊兒去嗎?」

當日一來是雨大路滑,二來便是西河岸那邊因常年潮濕,幾座宅子幾乎常年都是空著的,沒什麼住戶,這位婦人大約是剛搬進去不久,一日晨早梁平外出辦事之時才偶然得見過一次。

莊氏聞言愣了愣,「啊」了一聲過後,一拍腦門兒恍然道:「對啊!當日我手上的帖子剩的也不多了,又想著後頭也沒住幾戶人……見雨下的又大,乾脆就直接回來了!我根本……就不曾給她送過帖啊!」

「記起來了?」

「嗯……不對啊!那既然我都沒請她,她卻主動過來觀禮……添笄的時候又那樣落櫻姐兒的面子,不是擺明了一早就盯上櫻姐兒了嗎!還說什麼臨時起意,分明是掩飾之詞!」莊氏驚醒過來——這是一樁早有預謀的砸場子案件!

「那你在公堂上就沒說出來?」莊氏忙又問梁平。

「我又沒證據。」梁平答的理所當然。

莊氏一臉無語地斥道:「那你……還不快去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

「放心吧,用不著咱們來操心。」梁平語帶安撫地笑著說道:「肯定有人比咱們還上心呢,這會子說不準已經查的明明白白了。」

……

戌時初,外間的天色已成淺墨色,約莫再有半盞茶的功夫,天地間便要為濃重的夜色所籠罩。

江櫻房中點著明亮的紗燈,橙黃色的燈光映在竹篾紙糊著的雕花窗上,看起來暖融融的。

男子欣長的身影無聲地闖入了寂靜的院落中。

步伐不緊不慢地來到門前,男子伸手輕叩房門。

「進來吧——」江櫻的聲音自房內傳出,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

男子便推門而入。

門一經被推開,房內房外的兩個人四目相對間,卻是齊齊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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