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開封城內的巡撫高名衡是個守城的能手，所以就算是沒有孫傳庭的這一支援軍，起義軍想要攻克開封也並不容易。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圍城幾個月了，因為城內兵精糧足，不缺給養，所以先前一直不順利。

後來李自成掘開了黃河，等於直接切斷了開封城和外界的聯繫，順便也截斷了他的糧道。開封城內就出現了糧荒的現象，但如果高名衡一味的死守，只怕還要遷延時日，而朝廷會不會又會想出什麼別的辦法不得而知。農民軍內部也存在著許多的不安定因素，一旦爆發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早日破城才是王道。

因為這個原因，李自成採納宋獻策的建議，命令李來亨的火器營製造了兩門大炮。這種大炮是仿造西洋人的紅衣大炮製造的，但李自成自家知道自家事兒，仿造品除了外形和紅衣大炮差不多，無論是射程，還是爆炸力，都不能同日而語，但也只能這樣了，他實在沒辦法搞到真的紅衣大炮。

錢孫愛緊緊的跟在小女孩蘭芝的身後，一會兒就被蘭芝給發現了，她生氣的嘟起小嘴，叉著腰質問道：「你這個姦細跟著我幹嘛？」

錢孫愛挺好笑的說：「你這個小丫頭，怎麼信口胡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姦細，姦細怎麼可能在這裏大搖大擺的走路。」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你老跟著我幹嘛？」

「那你去幹嘛？」

「我去看我來亨哥哥放紅衣大炮，我還沒見過大炮呢！」小姑娘很天真的說。

「那我也是去看大炮的。」

「你……」小姑娘叉著腰走過來打量了他一下，羞羞臉，說：「我才不信呢，來亨哥哥說紅衣大炮是咱們攻打開封的殺手鐧，是軍事機密，除了有限的幾個人知道之外，其他都不知道，你是誰呀？」

「那你又是誰？」

小姑娘此刻也看出錢孫愛並不是什麼姦細，於是他靠近他一點，笑嘻嘻的說：「你猜猜看啊！」

「我猜你是李闖王的養女！」

小姑娘頓時愣住了：「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哈哈，我剛才聽到你管李慧梅叫姐姐，李慧梅是李闖王的養女，那麼你當然也是他的養女沒錯吧。」

「哈哈，這你可就真的猜錯了，我可不是什麼養女，我是李闖王的獨生女，我叫李蘭芝，這裏的人都知道我。」

錢孫愛頓時恍然，原來這個小女孩居然是李自成和高桂英的親生女兒，怪不得連自私冷傲的李慧梅也對她「有點」客氣呢。

「那我是你父親請來的神醫，你聽說了吧。」

「哦，我知道我知道，原來是你呀，那，那，那好吧，我就帶你去火器營看看我們的紅衣大炮吧。」小姑娘跳起來拍了拍手，然後拉著錢孫愛就往前面走，在軍營裏面，七扭八歪的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一塊大的空地上，前面正圍著一群人，議論紛紛。

在這群人的後面，錢孫愛赫然見到兩門土炮。說他是土炮一點也不誇張，炮筒漆黑，又短又粗，一看就是本地的工匠，照葫蘆畫瓢製造出來的。他的心裏不禁有些好笑。

讓他感覺更加好笑的是，走得近了就看到每尊大炮前都擺好一張供桌，上面還有紅紙寫成的牌位，上面寫著「太上老急急如律令」的字樣。

此外那兩張乾淨的供桌上，還擺著一隻香爐以及豬頭美酒，看樣子就差一對童男童女了。隨後他就發現原來宋獻策也在這裏，身邊還有一個穿著鎧甲的英俊小將，兩人正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給大炮磕頭呢。

錢孫愛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義和團玩的那套「刀槍不入」的把戲，差點沒笑出聲來，幸虧最後給憋回去了。李蘭芝卻看的聚精會神，小小年紀眼神裡竟然露出一種對神一般的崇拜，差點也跟著跪地膜拜起來。

太愚昧了，錢孫愛心想，這種大炮，如果遇到紅衣大炮立即就會變成炮灰。不過他又想，如果開封城沒有炮，那麼也是有些用處的。

宋獻策先是念了幾句禱詞，然後和李來亨一起虔誠的上了三炷香，然後直起身子，把一杯烈酒灑在地上，跟著就命令士兵們準備試發射。錢孫愛害怕大炮爆鏜殃及池魚，想拉著李蘭芝往後退，沒想到李蘭芝反而一臉神往的走的更近了。為了保護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不受傷害，他也隻好跟了過去。

這時候，起義軍的炮手們開始裝葯，一個人先從炮口裝進幾斤火藥，另一炮手用長桿將火藥捅進炮膛底部。

跟著他們往炮膛內裝入炮彈，用最笨拙的辦法放了一根引信進去，類似於現代社會的炮仗一樣。

宋獻策讓所有的人全都倒退到二十丈之外，然後雙手捂著耳朵也退了回來，隻留下李來亨，在原地愣了半天，突然將手中小旗一揮，說聲：「開炮！」隨後火線發出一陣哧哧的聲音，

突然，炮眼紅光一閃，緊接著炮口噴出火光，轟然兩聲，腳下土地一跳，群山震動，霎時間大炮前一片硝煙。在大炮響時，所有在附近看試新炮的人們都本能地將腰身一貓，躲在大石或大樹後邊；四名炮手也往下猛一蹲，同時大喊：「成了，成了！」

他們成了，錢孫愛可緊張了，實在沒想到農民軍自主研發的大炮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射程居然超過了十五丈，而且爆炸力也不小，這要是轟在開封城的城門上，若是彈藥充足，估計沒幾天就給崩塌了。

不過當他看到壘砌在大炮下面的土製炮台的時候，忍不住又是一陣唏噓，看來他們的物理知識還是很有限，連在下面裝個輪子都想不到。這種炮台，雖然威力不小，但是因為不能移動，造成打擊面太小，守城的時候作用大，攻城的時候，也就只能對付城牆和城牆上的士兵，若是遇到反應快速的騎兵團，肯定全都給俘虜了。

他有心傳授李自成一手，可是又一想，李自成是正是邪，歷史上也沒有定論，他坐天下就一定好嘛？自己這麼亂攪合，沒準會影響歷史發展，所以還是算了吧。安安靜靜的當個觀眾多省心。

這時候，宋獻策等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李來亨開始甚至有些生氣，但宋獻策在他的耳朵邊上嘀咕了幾句之後，他瞪了錢孫愛一眼，就沒有走過來。

跟著李來亨下令，「兄弟們，咱們第一次成了，不過這還不算成，需要多試幾次，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才行。」

宋獻策摩拳擦掌的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只要有這樣的二十門火炮，咱們就可以把開封城夷為平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有敢反抗的格殺勿論，哈哈。」

於是那些士兵又開始往炮膛裡填火藥，然後把炮彈滾進去，最後點燃引信——連著這麼三次，效果都非常理想。可是到了第四次的時候，引信燒完了，炮彈卻沒有發射出去，大家面面相覷，又不敢過去檢查，全都僵在當場。

錢孫愛一把拉住李蘭芝，展開輕功向後退了二十多丈，迅速的躲在了一塊巨石後面，只聽前面發出一聲超過前幾次的悶響，其中還夾雜著無數的慘叫聲，大炮因為炮管太熱，整個炮身都炸裂了，一時間彈片橫飛，向四面八方呼嘯而去，衝擊波把附近的兩顆大樹都給推倒了。

「好險，好險！」

錢孫愛拉著李蘭芝站起來一看，剛才負責開炮的幾個士兵全都被炸得血肉模糊已經活不成了，李來亨仗著輕功卓越，保護著宋獻策僥倖逃過一命，其他沒受到波及的人，一個個都面如死灰。

這時候李蘭芝說了一句話差點把錢孫愛給氣死：「大哥哥，你怎麼知道大炮會突然爆炸呢？你會算命嗎？」

老奸巨猾的宋獻策耳朵也特別尖，立即就跑了過來，問道：「沒想到錢公子對紅衣大炮也有研究，可否指點一二。」

本來錢孫愛想告訴他，那大炮炮筒太短而且太粗，承受不住火藥的壓力，所以才會爆裂。可是話到嘴邊，他忽然想起宋獻策剛剛說過的話，「要把開封城夷為平地」，那不是連老百姓都要遭殃。這跟蒙古大軍有什麼區別。

所以錢孫愛趕忙搖了搖頭：「我只是膽子小，怕死，所以才帶著蘭芝小姐躲起來的，什麼紅衣大炮，我一竅不通。」

宋獻策表現的有些失望，沉這臉轉過頭去，把那十幾名負責製造火炮的工匠找來，厲聲喝道：「你們不是保證這次一定能成功嗎？差點連老夫的命都給搭上了，實在是豈有此理，李將軍，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他們？」

「殺了！」李來亨一揚手，立即有幾個親兵走過來，把十幾個工匠按在地上，揮動手中戰刀，哢嚓幾聲響，腦袋西瓜般滾了一地。

錢孫愛心裏一陣嘆息，看來歷史書裡寫的也並不全是假的，這年頭起義軍也好，正規軍也好，都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慾打天下，沒有人真正為老百姓著想的。然後他又想，其實要說製造火炮，還真有一個人能夠幫得上忙，那就是湯若望。

李蘭芝雖然天天在軍營裡，可是小小年紀從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頓時嚇得哭了起來，錢孫愛急忙把他抱起來，往軍營裏面走。

「沒想到來亨哥哥那麼可怕，惠梅姐姐也很可怕。」小蘭芝一邊哭一邊說。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錢孫愛就趁機問道：「那你的意思，惠梅姐姐也會濫殺無辜，也是李來亨這樣的人？」

「不，不是這樣的，惠梅姐姐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她和來亨哥哥不一樣，她殺小喜鵲的時候，我是很生氣，可是一想到她的身世，我立即又原諒他了。對了大哥哥，你把我放下來吧，咱們到了。」

錢孫愛一看，又回到了長平的帳篷門前，於是就趕緊把她放了下來。這時候只聽，遠處的大樹下，有個幽幽的聲音說道：「喜鵲媽媽，別怪我心狠，這樣你們一家人就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好過留在這個世上提心弔膽的過日子，哎，我當年要是隨了爹娘弟弟一起去了，現在也就不用再受這麼多的苦、看這麼多的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