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你不就是舊院的一個搖姐嘛，要不是老爺看上你了，現在還不知道躺在誰的床上呢，男人的那玩意兒都見過一籮筐了吧，什麼喝花酒，打茶圍，群芳會，你最拿手了，男人看到你骨頭都酥了，要不怎麼就把咱們老爺給迷住了了，死狐狸精，死了之後下輩子還讓你當搖姐，我呸。」

「你你你，你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辱罵四太太呢，我要去告訴老爺！」

「哎呦我說這位姑娘，你是叫綠意吧，我看你跟在這個搖姐身邊，也要學壞了，嘖嘖嘖，你看著小身材，上面下面都這麼大，真是天生的一個賤丫頭，我看你在我們府上也沒什麼前途，趕緊去舊院下海吧，哈哈。」

「哇。」綠意被朱夫人氣的大聲哭了出來。

這會功夫錢孫愛正好和老爹錢謙益在房間裏面密謀，說到關鍵的時候，就聽到了爭吵聲，錢謙益的花白眉毛頓時就豎了起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你，你三娘不好，實在是不好，我們這樣的人家，容不下他，容不下他呀。」

錢孫愛一看錢謙益被氣的都要彈弦子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趕忙走出了屋子，只見就在書房不遠處，朱夫人正在單挑柳如是，還有一個哭的淚人般的綠意姐姐觀戰。

錢孫愛硬著頭皮走過去：「娘，娘，娘，別胡鬧了，趕緊回屋吧。」

朱夫人一看自己的親兒子，錢家的唯一傳人，當今南京府的知府大人來了，頓時氣焰就更加囂張了，大聲說：「寶貝兒子，你來得正好，趕快把這個搖姐給幹了，娘在這裏給你把風，還有那個小蹄子，也賞給你了。」

「豈有此理。」錢孫愛很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突然他看到那個孫老道和潘靈飛從遠處走過來，急忙喊道：「兩位道長，快來勸架，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

錢孫愛一溜煙的跑出了院子，可是剛一出院門就看到了熊安良，熊安良跟張方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正要進門，猛然就看到了錢孫愛。

「恭喜恭喜，恭喜錢少。」

錢孫愛心情正不美麗，暗想，這兩個王八蛋存心是來堵心我的，於是沒好氣的說：「恭喜個屁，你們倆吃錯藥啦，有什麼好恭喜的。」

「嗨，不對呀，我等昨日分明看到錢少與一美女邂逅，相交甚歡，想必今日必有納妾之喜，所以特來恭賀，我等莫非錯了？」熊安良拽文說道。

「邂逅，邂什麼逅，沒事兒趕緊滾蛋。」

「那咱倆白來了，我還給錢少買了好多補品，比如千斤墜、永不倒、戰一夜、滿園春，看來全都用不上了。」張方有點掃興的說。

「那倒也不是用不上。」熊安良看著錢孫愛嘿嘿的笑著說：「錢少，我看你現在是滿頭包，肯定是在家裏生氣呢，不如咱們去外面散散心，我聽說舊院的『傾城塢』今天晚上開『群芳宴』不如咱們去湊湊熱鬧。」

「請你了嗎？」錢孫愛立即來了興趣。可是他對傾城塢不熟悉，以前也沒去過，所以才呲著牙問道。

「請了，我有請帖。」

「我也有。」張方嘿嘿一笑：「熊少還有好幾張呢。」

「你們兩個不學無術的東西——趕緊給我來一張。」

「哈哈哈哈。」

於是熊安良就領著錢孫愛和張方來到了庫鈔街，臨走的時候，錢孫愛還跟他們打了個賭，說是古時候的風流才子，只要騎著白馬往花街柳巷一走，紅阿姑們都會寵著他招手，這就叫「白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咱們看看誰有這個魅力。

熊胖子肯定是沒有這個魅力，但是他覺得好玩，於是就在市場上買了三匹一點雜毛都沒有的白馬，一起奔著庫鈔街去了。

庫鈔街這裏乃是有名的『春風十裡秦淮路』，其實十裡都打不住，十公裡倒是差不多，一家挨著一家的全都是青樓。

他們三個騎著白馬往路中間一走，果然樓上立即伸出來好多彩色的衣袖，吃吃的笑著沖他們招手。隱約中還聽到有人說：「你們看那個死胖子旁邊的白馬上那個少年公子，多麼英俊瀟灑，好讓人心動啊。」

「那不叫心動，那就春心動，你個騷蹄子，是不是想跟人家上床啊？」

「廢話，你敢說你不想嘛！」

「那就把那個胖子給你。」

「去，白給都不要。」

熊安良聽了這話，臉都綠了，可是他肉爛嘴不爛：「那個錢少，其實你沒我帥，這邊的這些阿姑欣賞水平不行，一會兒到了傾城塢，我肯定比你強手，不相信的話咱們就試試，我在那裏可受歡迎了。」

錢孫愛連忙問：「這個傾城塢是誰的產業？」

「原先是漕幫的，現在也賣給了侯方域了，不都跟你說了嘛，侯方域現在瘋狂收購南京以及蘇杭一代的產業，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萬一李自成那個反賊要是殺過來，我看他可怎麼辦？」

錢孫愛心想，那就是說，侯方域肯定李自成是殺不過來的，那麼導致他信心那麼強大的原因是什麼，難道他已經和滿清搭上了。

三人來到傾城塢的門口的時候，發現這裏果然是車水馬龍，摩肩接踵，盛況空前。前來給「群芳宴」捧場的達官貴人的確不少，當然也有一些熊安良口中的『擦油』和『蒼蠅』，就是市井無賴，沒錢找=小姐，就在阿姑身上東一下西一下的摸。

熊安良的臉果然是夠大的，三人剛剛走進去，迎面就有五六個阿姑，三四個龜==公走了過來，阿姑們忙著親嘴照相，龜==公們忙著鎮茶倒水安排位置。錢孫愛的眼睛裏面，全都是花紅柳綠婀娜妖嬈，美不勝收了。

雖然說錢孫愛是舊院的常客，但是參加『群芳宴』這還是頭一遭，他知道所謂的『群芳宴』其實就是舊院坑人的一種把戲，事先他們把舊院裏面很多的紅阿姑全都聚集在一起，然後讓他們約一些打的火熱的又有實力的客人來捧場，這些客人也要邀請朋友們來助興，等到開始的時候，先買門票，然後開始點一些曲子，或者戲曲，當然這都是要花錢的，最後哪個阿姑要是得到的錢最多，就是今天晚上的「花魁」了，花魁的價值不菲，有時候一夜要百兩銀子那麼多。

當然花魁若是看中了某位坐在下面的小白臉，也可以主動示愛，分文不取和他共度春宵，這對於公子哥們來說也是一種殊榮，日後說起來，在朋友們面前也是很有面子的。幾乎就在錢孫愛剛剛坐下的時候，他那鋒利的眼神就看到今天晚上，所謂的復社四公子，全都到了。他們是冒襄、陳貞慧、方以智、侯方域。

此外還有很多復社的人來捧場，但錢孫愛都不怎麼認得，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沒有在這種場合看到黃宗羲。暗想，這位未來的大思想家，現在恐怕還在為崇禎感到傷心呢。

堂會開始之後，有一個老鴇吃吃的笑著走到台前，很無恥的賣萌說：「各位客官，咱們今天先來聽一段琵琶吧，彈琵琶的這位姐兒，咱們大家都認識，不過她今天改名了，叫『琵琶公主』，嘿嘿，好了，老身就不囉嗦了，免得打擾了各位公子的雅興，聽曲吧。」

老鴇子剛剛下去，台下就爆發出一陣霹雷般的掌聲，一位穿著西域長裙，戴著銀色面具，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攜一把琵琶，姍姍的走到了台前，先是沖著大家來了一個萬福，然後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把琵琶橫放在膝上，縴手輕輕一揮。

只聽「錚」的一聲，妙音驟起，頓時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彈到盡興的時候，那女子站起來翩翩起舞，猶抱琵琶，半掩玉面，猶如碟飛燕旋，聲音更好像珠落玉盤，天地之間隻聞琵琶之聲，再也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

錢孫愛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奇怪，這女子的舞姿雖然獨到，琵琶彈得也是極好，但這都不是讓他奇怪的原因，導致他有這種反應的是因為女子彈奏的這首曲子，居然和他的『孽海潮聲曲』，似乎存在著某種若有若無的關聯。就好像是現代社會的樂隊，兩隻曲子若是組合在一起，彷彿才是完整的。

也不知道他是著了魔還是怎麼的，就在『琵琶公主』，紅袖善舞，妙音不斷地時候，他突然從懷裏掏出笛子，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一開始那笛聲輕柔散漫，彷彿一個美麗少婦正在輕輕地向人訴說自己的心事，可是隨著琵琶的柔弱，卻變得剛勁了起來。也就是說，他吹奏的時候，總是和琵琶的聲音唱反調，琵琶高亢，他就柔弱，琵琶柔弱，他就開始剛勁，就好像兩個人在打對台，但是仔細聽起來，卻又是一種完美無缺的互補，久而久之，這兩首曲子，就好像兩條蛇扭纏在一起，鋼種幽若，柔中帶剛，美妙無窮。

錢孫愛也不知道自己吹了有多長時間，總之他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切，忘記了饑渴，只知道跟著那個琵琶公主的旋律，盡量的配合，爭取讓樂曲達到一種好似天人合一的地步，到底有什麼效果，有什麼後果，他是全都不知道的。

直到琵琶公主的琵琶噹啷一下落在地上，她的整個人也吐出一口鮮血委頓在地上，錢孫愛才猛然的醒了過來：我這是在幹什麼？

「不好了，香君受傷了。」這時候錢孫愛聽到有人高喊，而且還感受到來自不同角度的一道道可以殺人的目光。

他急忙向台上看去，只見那個琵琶公主已經被人扶了起來，她正獃獃的看著自己，眼神之中向外透出一種非常複雜的神色，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憤恨。錢孫愛心裏頓時有些歉疚，暗想，我到底幹什麼什麼，她怎麼會吐血呢？

就在這個時候，青樓裡忽然衝出一班打手，晃著膀子，罵罵咧咧的奔著錢孫愛來了：「麻痹的，誰在這裏搗亂，把李香君小姐給氣的吐血了，今天非把你狗日的打斷雙腿不可，我草，兄弟們給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