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朝廷最後商定的使團離京的日期是七月七日，據說因為這一天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所以江山也可以重聚。

錢孫愛從六月初開始就把手頭上所有的事兒都放下了，專心致志的和陳子龍一起籌備長江水師，他很成功的票擬了陳子龍的工部侍郎，對於此次他大刀闊斧的動用『相權』，朱由菘根本就沒過問。史可法想過問，但級別不夠。

為了搞錢，錢孫愛給朱由菘上了一道奏摺，主題就是反腐倡廉，他自己寫這種玩意不行，所以讓陳子龍執筆，陳子龍的八股文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講那些沒用的屁話套話最是拿手，所以這份奏摺不久之後就在朝野引起了轟動。

盧九德在金殿上大聲朗誦著：「當今之世，風俗陵夷，廉恥道喪，積弊之多，多如牛毛。若全面改變，則耗費時日，實不如以天雄、大黃之猛葯，治其根本。根本一清，枝節便不難改治。所謂根本，無非是正風俗，嚴綱紀，治貪官，除土豪。風俗正則積弊消，綱紀嚴，則君信立。其中用人之事，實為一切之關鍵，用不得其人，雖有良法美意，寸步難行，所以凡屍位素餐者，貪汙受賄者，該罷則罷，該殺則殺；凡商賈囤積居奇、圈地亂國、趁人之危者該抄則抄，該罰則罰，絕不寬宥。如此中興可指日而待也。」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吾皇當次亂世，當施仁政，不宜嚴刑峻法，以消民望，示意臣鬥膽上奏，對於貪官奸商者，情節嚴重的嚴之，情節緩者，可令其繳納善款，以恕其罪，以此彰顯皇恩浩蕩，則吾皇為當世堯舜也。」

「首輔大人說的太好了，朕非常贊成。」朱由菘帶頭鼓掌，其實他一句也沒聽懂。

對於史可法等人來說，聽是聽懂了，但並沒有理解這裏面的深意，陳子龍寫的比較含蓄，並沒有暴露出錢孫愛的狼子野心。所以這份奏章，很快就通過了。錢孫愛作為首輔大人，親自領導吏部和刑部展開反貪行動。

吏部給事中陳燕翼今天二十五歲，也是個標準的憤青，對於錢孫愛頒佈的『議罪銀』制度，他非常不贊成，但他贊成反腐。這幾天他無數次的跑到錢府，向錢孫愛獻計獻策，並力勸他廢除議罪銀制度。同時認為南明任官太爛，有十羊九牧的現象，提出精簡官吏，以此節省經費。

錢孫愛何嘗不知道南明任官太爛，十羊九牧，可是他沒有辦法。北京淪陷之後，很多官員都跑到了南方，南明成立，總不能不給人家官做，於是有的機關單位，一個職位出現了五六個甚至十幾個官員，更有甚者，光是不幹活，拿工資的二線人員就有上千人。國家有點負擔不起了。

「這些事兒我心裏清楚，但現在不能辦，只怕影響了士氣，所以還是緩一緩。」錢孫愛每次都這樣答覆他。

過了幾天，陳燕翼就擬定了一份有確鑿證據的貪官名單，首當其衝的的就是左良玉，差點沒把錢孫愛的鼻子給氣歪了，讓他重寫，他還強嘴：「首輔大人，為什麼要重寫，他是最壞的了，首惡不除，別人不服。」

「I服了YOU了行不行！」錢孫愛苦笑道：「你把他寫進去有什麼用？你能把他從武昌抓過來受審嘛？玩笑開大了吧。」

「我不同意您的話，我覺得這是有可能的。」陳燕翼梗著脖子說。

「我說你那個腦袋是不是進水了，怎麼他就有可能呢？」

「你看，左良玉最符合你說的條件了，貪汙受賄、擁兵自重，擅自任命官員，武昌一代都成了他的獨立王國了，那麼有錢，不收拾他收拾誰？」

「那你去把他抓來吧。」

「得令。」甩了甩袖子就往外走。

「陳先生，您開玩樂呢吧。」趕忙把他叫回來。

「這怎麼能是開玩樂呢，這是正經事兒。」

「被你打敗了。」錢孫愛坐在椅子上捂著臉說：「你去武昌他能跟你來嗎？」

「只要請到聖旨，不信他不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幼稚。」錢孫愛拍著桌子說：「左良玉早就想造反了，你這趟去除了送羊入虎口外，就是給他製造借口，還能幹什麼？」

「首輔大人膽子未免太小了，下官雖然不比藺相如吧，但也差不多，您就請好吧。」

「陳兄，陳先生，我怕了你了。」錢孫愛怎麼可能讓他去：「左良玉的事兒還是先緩一下吧。」

陳燕翼沉吟了一下：「也行，那就先從第二個巨貪開始。」

「這第二個，什麼，居然是我？」錢孫愛嗷嗷怪叫，跳刀椅子上說：「小陳，你的腦子真是大大的壞了。」

「你造船的錢從哪來的？這分明就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陳燕翼稜角分明的臉上充滿了憤恨的顏色，大眼睛瞪得溜圓。

「那是我自己的銀子，是我們家祖傳的，還有我從孫家繼承來的，是我老婆的，你個大笨蛋。」

「這個不能聽你一面之詞。」

「那就是沒證據了。」錢孫愛氣道。

「沒有。」

「往下說。」他仔細往下一看，後面的就是馬士英和阮大鋮、李沾、江北四鎮還有自己的老丈人了，這些人自然也不能動，他越過去，然後大筆一揮，把跟自己沒關係的那些人全都圈在裏面，有些甚至是二品以上的大員，「這些人限期三天捉拿歸案，沒錢的一律問斬，你去辦吧。」

「那你的這些走狗呢？」

「小陳啊，我看你是在考驗我的耐心是吧，我把所有的財產都拿出來捐獻給朝廷你就一點也不敢動嘛，你的心是鐵做的啊？」錢孫愛不怕他跟自己交辦，在南明這一畝三分地沒人能扳倒他，有證據都不行。

「這是兩碼事兒，這就是我做事兒的風格。」

錢孫愛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復社的人吧。你們那個冒起忠和候恂你查過了嗎？他們有沒有劣跡。」

「此二人賦閑在家，能有什麼劣跡。」

「那他們的兒子呢？」錢孫愛說：「不是讓你們順便去查一下奸商土豪的問題嘛，查了沒有？」

陳燕翼說：「這事兒是章正宸負責的，下官不知道詳情。」

「嗯，這樣吧。」錢孫愛說：「我的事兒你暫時別管了，你去抓人吧，東廠方面我打了招呼，韓大人會配合你，至於我的問題，你可以給皇上上奏摺，我隨時恭候，清者自清嘛。」

「這個——」陳燕翼嘆道：「不是下官非要跟大人過不去，只因為大人的劣跡實在也是太多了，前幾天保國公還率領三千太學生彈劾你呢。」

「朱國弼！」錢孫愛突然有點明悟，按理說這個朱國弼才應該是第一貪汙要犯啊，聽說他富可敵國呀。

「你先下去，把章正宸叫進來。」錢孫愛說道。

「那我這就去拿人。」

「不必審問，直接扔進東廠大牢，不信廠衛撬不開他們的嘴。」錢孫愛不會幹李自成那樣的傻事兒，他看到單子上的人並不多，只有二十多個，估計不會造成人心惶惶，他也是抱著搞到錢就收手的宗旨來辦的。

章正宸比陳燕翼打了五六歲，為人還算老成持重，同樣也是吏部給事中。他說話比陳燕翼可謹慎多了。不過錢孫愛聽說這也是個幹吏，做人有原則，辦事有章程，所以才讓他挑起這副擔子。

根據章正宸的報告，江南範圍內違法亂紀的大地主和姦商還真是不少，比如如皋首富冒氏家族，靖江縣的大地主郭舉人，淮南鹽行的四大鹽商，號稱孟、王、朱、李四大家族，每一家的財產至少都有幾千萬兩。此外還有南京城的候恂父子，蘇州的翟式呂、常熟二馬，馬氏兄弟，還有杭州徐太僕，徐世泰家族，都是三吳地區數一數二的首富，至於兩廣地區，當首推鄭氏家族了。

看出章正宸欲言又止，他心裏暗笑，其實在江南地區的富戶，錢家肯定是排的上號，但是他怎麼敢說，怎麼好意思說。他心想，這些大富豪，只要有一家犯在他的手裏，那造船的錢不就有了嘛。

「依你看，這些人裏面誰家最猖狂，犯的王法最多。」

章正宸說道：「下官仔細調查過，當屬翟式呂和徐太僕家最為猖狂，此外就是侯方域侯公子了。淮南的四大鹽商，也不老實，他們勾結漕幫作姦犯科，打死人命，公開鬥毆，這種事情太多太多，無法列舉。」

「翟式呂和徐太僕有什麼罪狀？」

「大人的家鄉也在常熟，難道就沒有聽說過『三吳二美』嘛。」

「美女呀！」錢孫愛呲著牙壞笑。

「大人，那個，誤會了——」章正宸有些臉紅，他都替首輔大人臊得慌，早就聽說過此人喜好美色了。

「哦，我瞎猜的，瞎猜的。」錢孫愛差點找地縫鑽進去。心裏暗恨章正宸，你大爺的誰讓你不給老子說清楚了。

「所謂的『三吳二美』說的是『徐家戲子翟家園』，徐家多得是戲子姬妾，據不完全統計，有四五百人之多，而且還在搜羅，聽說徐太僕的兒子徐齋，有小妾五十多名，堪比皇帝的后宮，多是巧取豪奪而來，前幾天還為此逼死人命。翟家的老爺們喜歡蓋房子，蘇州一帶的園林多被霸佔，曾經有一次為了擴建私宅，強拆民房數百間，有五六人為此喪命，但是翟式呂這人不好惹——」

「我呸，本大人乃是當世包青天，有什麼不好惹的。」

「大人，我，我不敢說。」章正宸吞吞吐吐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