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無際的冬日藍天上，孤孤單單的一群征雁，排成人字，向南飛去。藍天下，群山中，崎嶇坎坷的羊腸小路上，隊伍在行進中。

錢孫愛此時已經率軍出了山西，進入了河南地界，前面不遠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彰德。彰德以前是大順軍的地盤，但是清軍入關之後，知府桑開第和參將丁啟光一起造反，一會兒聲稱歸降南明，一會兒又向清廷拋媚眼，實在有些蛇鼠兩端。

錢孫愛於是根本就不相信這兩個傢夥能對大明朝有什麼忠心，所以他也不打算跟他們談判，以免過早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既然是不打算談判就肯定要打，至少白旺和黑虎是這麼認為的。到了這裏錢孫愛才知道白旺是個什麼人，原來此人竟然是袁時中小袁營的餘孽。

這就是李自成的不對了，他不相信自己，居然相信袁時中的手下。據他所知，袁時中在自己走後不久，就因為求婚李慧梅不成而拉著隊伍單幹了。對於李自成來說這就是謀反，所以毫不猶豫的把他收拾掉。

袁時中被殺之後，白旺作為小袁營的大將被李自成收編。但是根據錢孫愛的觀察，此人非常不穩，目光閃爍，心懷鬼胎，很有對李自成不滿的意思。那個黑虎星就更加的不要說，整個一個糊塗蛋，滿嘴裏只會說大話，於行軍打仗一竅不通。

白旺是主帥，帶領的又是自己的嫡系部隊，所以錢孫愛說話根本沒什麼用。他只希望這小子不叛變，關鍵的時候能夠聽自己的話，或許這場仗還有些勝算。另外就是谷英那一路能夠順利抵達，這樣就可以對白旺形成牽製。

其實錢孫愛的心裏希望王四能夠與他同行。此人和羅虎號稱李自成帳下新生代將領中最強的猛將，有勇有謀，也有忠心。錢孫愛對他非常的佩服，可是李自成只求自保，決不讓重要的將領離開自己身邊，所以王四只能作為一支後援待在固關。

走著走著，天氣轉陰，暗雲低垂，似乎要下雪的樣兒。不知道走了多遠，人困馬乏，轉眼間已是黃昏。

白旺觀察了地形，覺得這裏很安全，就下令安營紮寨，埋鍋造飯。明天天不亮啟程，直達彰德城下，準備攻城。

錢孫愛告訴他，像丁啟光和桑開第這樣的人，本沒有什麼骨氣。依仗的只是清廷的援兵，如今葉臣正在去懷慶的路上，又知道我軍逼近，絕對不會派出援兵，所以若是我們行動迅速，突然出現在彰德城外，丁啟光很可能打開城門逃跑。彰德將會不攻自破。

可是白旺聽了李自成的話認為錢孫愛是紙上談兵的趙括，譏笑他不懂軍事，對他的建議一點也不採納。

錢孫愛心裏罵道，我他娘的不懂軍事，就你懂軍事，才放下鋤頭把子幾天，就成了軍事家了，說穿了還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民，我呸。

士兵們倒是非常擁護白旺的英明決定，因為他們的確是累了。剛剛離開馬鞍，有的士兵就倒在草地上睡著了。白旺找了一些精神頭充足的戰士，割草喂馬，搭帳篷，又砍了很多的樹木生火做飯，一時之間營地裡熱鬧非凡。

臨睡覺的時候，錢孫愛告訴自己手下的親兵，戰馬全都不能卸鞍，甲胄也不能離體，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士兵們心裏都在譏笑他書生氣膽小鬼，但也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只是這樣睡覺很難受，他們心裏都在腹誹。

錢孫愛可是不敢睡，他覺得在這地方紮營非常的不對勁兒，離敵人的城池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而且到處都是乾柴，一遇到烈火，所有的人立即就會完蛋。但凡丁啟光有一點膽量，大順軍就會全軍覆沒。所以他不停地在夜色中巡視營寨。

白旺聽說錢孫愛膽小到這種地步，在被窩裏笑的縮成一團。在親兵面前稱呼錢孫愛是個徒有虛名的傻子，膽小的好像婦女一樣。

「我看這小子應該塗脂抹粉穿裙子，還說是什麼大順朝的勇士，太可笑了。」

荒山寂靜，夜幕沉沉，只有枯草敗葉的瑟瑟聲和戰馬咀嚼乾草的聲音，此外就是帳篷裡此起彼伏的鼾聲。越是這樣寂寞，錢孫愛就越是感覺到莫名的不安。就在這沉寂而黑暗的午夜裏，幾百名叛軍從城裏摸出來，悄無聲息的接近了荒山，一點點的向大順軍的營寨接近。

白旺也不是個純粹的白癡，畢竟打仗很多年，他知道在這種地方生火容易引起火災，而且冒煙會暴露目標，所以營寨裡的火堆早就熄滅了。除了錢孫愛意外，負責巡邏的也就二十幾個士兵，而且還弔兒郎當，沒多大會兒功夫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聊天喝酒去了。

叛軍的行動很順利，在路上沒有一個明哨暗哨阻擋他們，所以他們根據早就測定的距離，很快的找到了大順軍的軍營鎖在。

午夜的荒山中冷風呼嘯，陣陣迴音，好似鬼哭狼嚎，冰冷刺骨。就算是有馬蹄聲，也被當成了山裏的松濤聲忽略了。所以就算是以錢孫愛的耳力，也沒有感覺到這隻幾百人的騎兵隊接近。

他們在發現軍營之後立即下馬，每人嘴裏叼著一根草棍，背上背著桐油，狸貓一樣飛速的向軍營接近。再接近一點就可以放火了。

錢孫愛騎著他心愛的雪獅子，帶著十幾個親兵，在軍營附近一圈圈的轉悠。忽然雪獅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兩隻尖尖的耳朵豎傾聽了起來，回頭看了錢孫愛一樣，仰頭嘶鳴，不停地刨著地面，噴著響鼻，似乎是要提醒他什麼。

錢孫愛知道雪獅子是一匹訓練有素的寶馬，它的這種反常舉動絕不是無的放矢的。所以腦海裡立即就想到可能有敵軍摸上來了。於是他趕忙將真氣沖入耳鼓穴，立即就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了過來，人數還不少哩。

「快，分散，吹號！」

他知道白旺疏於防範，一旦出事兒也許都來不及通知他。所以出來的時候，別出心裁的每人帶了一把號角，他想如果這麼多的號角一起吹響，不但白旺會立即驚醒，敵人也會感覺到自己中了埋伏，會被嚇跑。

「嗚嗚嗚嗚！」親兵們雖然對錢孫愛沒什麼信心，但還是奉命吹響了號角。一時之間，號角齊名，群山迴音，加上怒吼的風聲，好似有千軍萬馬埋伏在四周圍。白旺立即就被驚醒，提著褲子跑到外面，擦著眼睛喊道：「什麼事兒，出了什麼事兒？」

轅門處忽然塵土飛揚，一騎飛來，馬上小校打馬揚鞭，到他身邊還不減速，只是大聲喊道：「報將軍，有人偷營。」

白旺大驚失色，認得是錢孫愛的親兵，於是趕忙命令各營舉火，慌亂中組織了一百人的騎兵，殺出轅門和錢孫愛會和。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偷營的叛軍聽到號角從不同的方向傳來，認定自己進入了大順軍的埋伏圈，所以顧不上放火倉皇逃跑。錢孫愛提前和親兵約定，如果賊人逃跑，就慢慢地收縮圈子，繼續吹號，往前追。但是不能追上。

所以白旺趕到的時候，錢孫愛已經把叛軍趕出去五裡之外了。

「白將軍，敵人偷襲，不可讓他們逃了，必須趕盡殺絕，這樣才能讓丁啟光害怕。殺，殺呀。」錢孫愛喊了一聲，手持一桿長槍，催動雪獅子，揮舞之下，三名敵軍被點中咽喉，一命嗚呼。

說來也奇怪，那咽喉的地方只出現一個紅點，卻不流血，分明是被人點了死穴。就好像中原一點紅似的。

白旺和騎兵殺到，也加入混戰，手持刀槍劍戟狼牙棒照著敵軍的人馬亂打一通，雖說沒有章法，但仍然把已經嚇破了膽的叛軍殺死了一多半。剩下一部分，不是跪在地上投降，就是縱馬狂奔，嗚呼哀哉。

錢孫愛收了長槍，舉起那把三十五個力的弓箭，嗖嗖的連續五箭，射殺五名叛軍，每一箭都是從後腦射入，眉心出來，手法準確到令人無法置信的地步。尤其是那匹雪獅子，就像他的兩條腿一樣，說停就來個急剎車，說跑毫無加速運動，簡直違反了物理規律，看的在場眾人都傻眼了。白旺更是連吞唾沫，心裏大叫有鬼。

因為大順軍的士兵不斷地湧入戰場，兩個時辰之後，所有來偷襲的叛軍全都被一網打盡。一共兩百五十名，無論生死，按照錢孫愛的意思一律割下人頭，派人拿到彰德城下，擺一個小點的京觀，嚇唬嚇唬丁啟光。

丁啟光見到人頭堆起來的京觀果然害怕，下令讓桑開第清點城內的士兵數目，隻得兩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是步兵。各種守城工具稀缺，根本不足以抵擋大順軍。

他組織軍民上城樓聯合抗敵，可是錢孫愛在城外豎起『萬家生佛』的大旗，百姓們立即跑了個精光。

丁啟光和桑開第一看無法抵擋，又知道投降之後沒好果子吃，所以打開城門逃之夭夭了。他們走後，老百姓打開城門，敲鑼打鼓的迎接『萬家生佛』進城，主動地提供糧草，民房給他們歇腳。

經過這兩次的戰鬥，白旺算是完完全全的佩服了錢孫愛。他知道，無論是文的還是武的，自己比錢孫愛都要差了十萬八千裡。

本來他是懷有二心的，可是現在他覺得有錢孫愛在，也許大順朝還有希望，所以目前為止算是真心情願的跟他合作了。

白旺徵求錢孫愛的意見說：「錢兄弟，你看咱們下一步怎麼辦？是休息兩天，還是繼續前進。我覺得咱們這次功勞不小，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錢孫愛心想，狗日的沒好心眼，肯定想要在城內搶劫，我還是趕緊把他弄走吧。而且兵貴神速，懷慶也等不起。

他想，經過彰德的事情，清廷一定會有所耳聞，也是多爾袞改變戰略，全面西征的時候了。

南京又可以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