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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悍刀行》第0125章 白髮三千丈【15爆】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

這是一張很驚悚的面容,甚至,從現在的模樣看過去,梁鴻完全就看不出她原來的模樣。

蒼老,層疊的皺紋堆積,使得那皮膚似乎是塑料一般耷拉著,最重要的是,由於過去兩三個月的時間裏,她一直面朝下趴著,面孔貼在了地上,於是自然而然地,整張臉都被擠壓成了平面,鼻子、嘴唇、甚至是額頭,全部都扭曲而縮入皮肉之中,這使得那臉孔,簡直不堪入目,若不是梁鴻前世的時候,見過很多類似的恐怖畫面,只怕此刻他會抑製不住地吐出來。

此外,她的軀體,也很輕,並不像梁鴻預想的那樣沉重,他將她抱在懷裏,那感覺就似乎她體內的血肉已經被抽空一般。

梁鴻知道,這是一種自然的風乾現象,其實這沒什麼稀奇的,整整兩個多月的時間了,外面雖然冰天雪地,但是岩洞裏卻是極為乾燥,所以,她身上的水分基本上都已經揮發殆盡了,所以她現在很輕,很輕,輕得彷彿沒有骨頭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梁鴻就那麼癡癡地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在山洞裏坐著,沒有思想,沒有歡喜,也沒有哀傷,唯一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清冷和寂寞。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天地也凝聚在這一剎,梁鴻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世界的盡頭,時間的盡頭。

「秀兒。你知道嗎?當時你問我,問我想要和你說什麼。其實那句話我沒有說完,」梁鴻靜靜地看著秀兒的臉。輕輕撫摸她的臉龐,喃喃自語道:「這是我們那個時代非常流行的一句話,流行到任何年輕人都會說,甚至,有時候我都覺得它有些低俗,有些煽情,但是,今天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對你說這句話。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在電影裡,至尊寶把這句話,前後一共說了兩次,他第一次是撒謊的,第二次卻是真的。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時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我會對那個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三個字後面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嗚嗚嗚。秀兒,你聽到了嗎?我也希望是一萬年——」梁鴻再次抱緊了那乾枯的軀體,淚水落在她的臉上。爾後他直直地看著那張面容,腦海裡浮現她往昔的一顰一笑。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她的可人,她的一切的一切,甚至是那天夜裏在山洞裏的呼喊。

難以磨滅的印記,刻骨銘心,梁鴻到了這個時候,終於明白這個詞語的意思了。

他難以控制自己,他也難以平復自己內心的痛處,他將額頭和她靠在一起,怔怔地哭著。

「相公,你答應要娶我,可是會反悔?」

不知不覺,耳邊仿似又響起那個聲音,梁鴻捧著秀兒的臉孔,哭得淚眼迷濛,不停地搖頭道:「不,不,相公不反悔,永遠也不反悔,秀兒,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梁鴻捶著自己的胸口,仰天長嘯,肝膽俱碎。

他一邊流著淚水,一邊再次捧起了秀兒的臉孔,爾後他毫不猶豫地俯首,吻著那已經扭曲而變形的嘴唇,深情依舊。

「秀兒——啊——」梁鴻尖叫著,最後終於是抑製不住自己的心傷,一陣劇烈的哭喊之後,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

兩日後的山谷之中,冰雪消融殆盡,和風旭日,到處都散發著泥土的芬芳,地上乾枯的草色,隱約之間,竟是已經透出了一些嫩黃的綠色。

草色遙看近卻無。

一座新墳,靜靜地坐落在一處山坡之上,那裏有一株巨大的合歡樹,亭亭如傘的樹冠,正好遮住了大半個墳頭。

梁鴻靜靜地坐在墳前的草地上,默默地看著那一片湖光山色。

「秀兒,這裏的景色很好,我很歡喜,」許久之後,梁鴻緩緩站起身來,默默地說了一句話,爾後他回身來到墳前,緩緩地跪了下去,深情地抱住了那石刻的墓碑,觸摸著上面的每一個字,那些字,都是他滴著血一個,一個雕刻出來的。

「愛妻白秀兒之墓。」

「秀兒,你放心吧,你不會孤單的,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我會每天來陪你說話,」梁鴻說話間,又站起身來,眼望著西沉的夕陽,禁不住皺了皺眉頭對白秀兒道:「秀兒,你看那夕陽多麼的漂亮?你知道嗎?其實太陽才是宇宙的中心,不對,確切說,是太陽系的中心……」

說到這裏,梁鴻又禁不住停下聲音,回身看著那一抔黃土,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道:「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告訴你這些的,對不起。」

梁鴻重又在墳前坐了下來,沐浴著涼風,直到銀鈎高掛,月明星稀,他方才倒在草地上沉睡了過去。

一連七天的時間,梁鴻不吃不喝,一直就呆在墳堆前,說著話,看著天,他不想離開,也不忍離開。

七天的時間,已經是人體能夠堅持的極限,不吃東西,或許還可以,但是不喝水,卻是萬萬不能的,梁鴻也並非不是不渴,但是他並沒有去找水喝,那本意,其實就是想要絕食斷水而亡,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永遠留在這裏陪著秀兒了。

只是,梁鴻可能也沒想到自己的生命力竟是如此的強悍,居然整整堅持了七天,甚至到了第七天的時候,他居然依舊還可以從地上站起來。

「呵呵,可笑,求死竟然也如此的困難麽?」梁鴻自嘲地搖著頭。閉上眼睛,準備繼續等死。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也就在這個時候。體內卻是傳來了一陣劇痛,隨即他就感覺到胸口一陣的突突直跳,無形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想要頂破他的胸腔鑽出來一般。

這個狀況嚇了梁鴻一跳,隨即明白過來,知道那不是別的,正是寄生在自己體內的蠱王。想來那蠱王現在是因為感應到了梁鴻的求死之心,有些按捺不住了,所以它不自覺地掙扎了起來。

它這麼一掙扎。梁鴻立時哀嚎著在地上翻滾了起來,爾後他沿著山坡一路滾落下去,最後卻是正好落在了一處水泊之中,然後他抑製不住自己的乾渴,下意識地大口喝飲了起來。

「咕咚——咕咚——」

人的求生本能是極為強大的,這一喝水,他就沒能停下來,直到肚子都鼓了起來,他方才停了下來。然後他站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無力地向四周看去,隨即卻是見到一隻小野豬。正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翻拱著什麼。

梁鴻朝那小野豬走了過去,他要吃東西,他並不是怕死。他只是有些機械地逼迫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小野豬察覺到有人過來了,掉頭就跑。但是剛跑出沒幾步,一顆石子已經飛射過來。瞬間打在了它的腦袋上,於是它腦漿迸裂,死在了地上。

「內裡竟是增長了這麼多麼?」梁鴻看看自己的手,苦笑一聲,上前提起那隻小野豬,轉身朝水潭邊走去,想要把那小野豬洗一洗。

可是,讓梁鴻沒想到的是,當他來到水潭邊上,蹲下身之後,不經意間,眼見到水裏一個白色的倒影,那情狀倒是驚得他一個哆嗦,爾後他仔細一看,卻才發現那居然是他自己。

白,一片白,白色的長發,白色的鬍鬚,除了眼睛鼻子嘴唇之外,他甚至連皮膚和眉毛都有些白得可怕。

這,這真的是我麽?

梁鴻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倒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久之後,梁鴻方才是有些反應過來。是了,有人說:一夜愁白頭,何況自己在秀兒墳前呆了那麼久的時間,所以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倒也沒什麼稀奇的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膚色,為什麼也這麼詭異了,不光是自己的臉孔,而是自己全身上下,腿腳手臂、胸口,都是一樣的,皮層變得很薄,皮下的青筋都能夠看得很清楚。

自己這是病態了麽?

梁鴻心裏想著這些事情,也無心去清洗那小野豬了,直接將它提起來,吃了它的腦漿,爾後又喝了它的鮮血,接著卻是把它往水裏一扔,爾後他就轉身向著山林之中走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他漫無目的地遊盪著,最後不知不覺來到了秀兒藏身的那個山洞外頭,然後他看了看那山洞,不覺是飛身鑽了進去,想要進去睡一覺,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進去之後,卻是赫然見到了一個極為詭異的現象。

梁鴻本來覺得自己絕食七天都沒死,生命力已經是非常頑強了,沒想到,這山洞裏,卻是有人比他還要頑強。

是那條白蛇,那條被它砸成重傷,奄奄一息的白蛇,它還沒有死,非但沒有死,甚至身上的傷口竟然有些癒合了,然後它這個時候,覺察到有人進來了,居然還張開了眼睛。

「嘶——」

果不其然,那白蛇還記得梁鴻,所以當它見到梁鴻,禁不住是下意識地張開嘴巴,露出了獠牙。

見到這個狀況,梁鴻愣了一下,隨即卻是走到了那蛇的面前,爾後在它身前蹲了下來,然後朝那白蛇伸出了手去。

「蛇兄,對不起,那日是我太衝動了。這個事情本來和你無關,我不該遷怒於你,來,我今日便讓你報仇,你咬我吧,吃我的肉,儘管好好地活下去吧,」梁鴻把手指放到了白蛇的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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