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望山跑死馬」。

雖然之前在魏家小院的時候，魏來指著的那座山看著並不遠，但真要到那山上卻實在不近，即使是騎著馬也要跑上許久。

大抵是因為這兩日連著下了幾場雪，雖然看著那些雪花並沒能積起來，但這天氣也是實打實的冷了。今早魏來能在房簷上看見冰凌，此刻的地面上自然也少不得結了些冰，行走之間更添難度，便是連魏來的馬走起來也是小心翼翼的，一路幾乎都只是小跑。

迎面有寒風呼呼的吹著，魏來倒是不怎麼覺得冷，畢竟是連北州的嚴寒都熬過來的人，這南方的一點兒寒風在魏來眼裏還真算不得什麼。直到她感覺到環在腰間的手，微微縮了縮。

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何芷自然沒有魏來那樣抗凍。一路走來，魏來雖然有意的替她擋了風，但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她暴露在外面的一雙手還是早早的就凍僵了。開始她還忍著，但時間稍稍一長，還是免不了下意識的往回縮了縮手。

何芷的動作並不大，但魏來本就是個敏銳的人，再加上此刻她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身後的何芷身上，這點兒小動作自然沒能瞞過她的眼睛——何芷一動，她便也猜到了原因。

魏來低頭一看，便發現何芷原本白皙漂亮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凍得通紅。這一貫嬌養的手再被這寒風吹下去，恐怕就的凍傷了。

心頭不自覺的一疼，魏來也沒有多想，便將拉著韁繩的手鬆開一隻握了上去。兩隻手一碰上，便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涼傳來，感覺並不比直接摸到冰上來得好。這讓魏來微微皺了眉，埋怨道：「都凍成這樣了，你怎麼不說呢？！」

魏來一邊說著，一邊握著何芷的手幫她取暖，等了片刻卻覺得沒什麼效果。何芷依舊冰涼的手讓她眉間的皺痕再次加深了些，想了想索性便拽著何芷的手往前一拉，然後將她的手直接揣到懷裏去了。

「誒……」何芷被魏來突如其來的動作扯得整個人向前一撲，原本努力保持的些微距離瞬間蕩然無存，她整個人毫無防備的便撲在了魏來的背上。

何芷其實有些小倔強，所以之前魏來皺著眉抱怨時，她也只是咬了咬唇，並沒有回話。之後魏來拿手替她取暖，她也是想要拒絕的，只是當冰冷得快要失去知覺的手觸碰到那片溫暖時，她卻又捨不得掙脫，捨不得拒絕了。只是沒想到……

在這寒冷的冬天裏，魏來整個人就像是個小火爐一樣，渾身的熱量似乎永遠也散發不盡。她牽著韁繩暴露在寒風中的手尚且溫暖，那厚厚棉衣捂著的懷裏，自然更加溫熱，取暖再好不過。只是在她將何芷那冰涼的手塞到懷裏去的那一刻，何小姐卻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何芷不得不承認，魏來的懷裏很暖和。溫度從手上傳來，甚至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不僅僅是手，包括她不由自主緊緊環抱著的那具身體也在散發著熱度，那熱度甚至驅散了周遭所有的嚴寒，讓她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可是即便如此，何芷還是覺得尷尬。她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拋卻了心中那隱約的不舍，略微掙扎了起來。想要將手從魏來的懷裏拿出來，想要再次坐直了身子，和身前這人保持一些哪怕微小的距離。

魏來自然感覺到了，於是乾脆拿出一隻手捂在了衣服外面，將何芷的手牢牢地按在了懷裏：「別鬧了，這外面冷得很，別回頭出來玩一趟又生病了，那可就是我的過錯了。」

「你……你放手！」貼在魏來的背上，何芷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了。

因為魏來按壓的動作，何芷的手不可避免的觸碰到了魏來的腰腹。這人仗著身體好不怕冷，這大冷天穿得也不算多，外面雖然裹了一層厚厚的棉衣，但裏面其實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何芷的手剛被她塞到懷裏的時候，便已經察覺到了，所以才會這般尷尬。

而此時此刻，何芷的手正隔著那一層薄薄的布料緊緊的貼在魏來的腰腹上。魏來身上的溫度隔著那一層布料源源不斷的傳到何芷的手上，不過片刻功夫，她冰涼的手便暖和了起來。而恢復了知覺的手掌下，觸感也再次恢復了敏銳。

魏來的腰腹平坦，腰間的肌肉緊緻有力，和一般女子的柔軟纖弱全然不同。即使只是靜靜地覆在上面，何芷似乎也能感覺到那其中蘊含著的力量——這是從戰爭的洗禮中走出來的人，和她們這些生長在閨閣中的女子真的不同。

何芷的臉不知不覺間已經漲得通紅，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尷尬成這樣。魏來是女子，她早知道這一點，所以並不存在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而這樣將手放入對方懷裏取暖雖然有些失禮，但女子之間關係好的話也並不算什麼出格的事兒。若今天這麼做的是馮語晴，她不但不會客氣，反而還能跟著笑鬧上幾句，可換做是魏來……

何芷再次嘗試著掙脫，可力量的差距在這種時候提現得淋漓盡致。魏來不放手，她壓根就抽不出手來，最後也只能一再的重複著「你放手」這幾個字。

魏來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何芷的尷尬，任由對方掙扎不休，她的心情卻是不錯。她沒有出聲回應，更沒有回頭去看何芷窘迫的現狀，嘴角卻是一路無聲的高揚，手上更是堅定的不曾放鬆。就連身下的馬兒似乎也察覺到了主人的好心情，邁開輕快的步子「噠噠」的跑得起勁。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一些時候，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何芷的額頭上甚至浸出了些許薄汗。然後突然的，兩個人的動作都是一僵，周遭除了那「噠噠」的馬蹄聲再無其他聲響，就連耳邊的寒風呼嘯和兩人呼吸的聲音，似乎也在這一刻停頓了。

魏來僵著張臉低下了頭，然後漸漸地，從脖子開始，整張臉漲得通紅……

隔著厚厚的棉衣，雖不明顯，但隱約的也可以看得出，原本被魏來揣在懷裏的那雙手位置已經發生了變化。棉衣上的隆起微微向上移了半尺，於是本該覆在腰腹間的手，因為何芷的掙扎不休和魏來的一時大意，正正的落在了胸口的位置。

掌心之下，那柔軟的觸感與腰間的緊實截然不同，何芷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地方？白皙的臉頰迅速染上紅暈，手下意識的再次往回抽——這一次因為魏來的失神，何芷終於成功的將手收了回來，可是尷尬的感覺確實不減反增。

沉默的尷尬之中，何芷將手攏回了自己的狐裘披風裏，甚至連魏來的衣角也沒有再去拉。微微別開了眼，腦袋裏亂糟糟的一片，讓她有些害怕魏來突然回頭，而在那無人可見的披風之下，一雙纖纖玉手卻是早已經糾結得緊握在了一起。

魏來並沒有回頭，哪怕她的挺直的脊背已經僵硬得不成樣子，哪怕她暴露在何芷眼前的耳根已經紅得快要滴血，她也依舊沒有回頭。

對於魏來這樣的反應，何芷也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更加尷尬忐忑。直到許久之後，魏來突然開口：「把手伸出來抓緊，我們要上山了。」

魏來的聲音很平靜，帶著種莫名的安撫力量，讓何芷慌亂的心也漸漸地平復了下來。她聽話的將手從狐裘披風裏拿出來，略一猶豫之後，還是抓住了魏來的一片衣角。

感覺到衣擺被人扯住，魏來低頭看了一眼，卻是暗自嘆了口氣，接著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身下的馬兒就已經開始邁步上山了。她的馬是跟了她四五年的戰馬，早習慣了在冰天雪地裡爬山涉水，平日裏也走得平穩，但上山的時候依然免不了顛簸。

「啊……」何芷坐在馬背上，沒堤防就是一個後仰，差點兒就直接從馬背上摔下去了。好在魏來見她隻牽著自己衣角的時候就早有防備，及時的伸手攔住了，這才免了一場意外。

手臂微微用力，將身後的人重新拉住坐好，魏來開口便道：「都說了衣服拉不住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腰上一緊，不用看也知道，何小姐定然還是嚇著了。

魏來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身子還是不自覺的僵硬了一瞬。然後在何芷察覺和反應過來尷尬之前，又強自的放鬆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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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睿，到了。」魏來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何芷還有些恍惚。

魏來也沒有催促，坐在馬背上等了兩息，何芷才反應過來鬆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深吸口氣後，魏來毫不猶豫的翻身下了馬，再回過頭來伸手去接何芷。

何芷並沒有急著下馬，反而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盯著魏來看了半晌——小魏將軍的臉色早就已經恢復如常了，便是神色間也再找不出半分異樣，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等著扶自己下馬，彷彿之前的意外壓根不曾發生。

魏來伸著手等了片刻，何小姐卻不知為何走了神，時間稍稍一長，她便也有了兩分不自在。心中暗自泛起了嘀咕：莫非之前的事兒她不放在心上了，何小姐反倒在意了？！

這個想法讓魏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何小姐的反應再一次的證明了她並非心如止水，可是那又如何呢？這人依然死倔著不肯承認，而她，也不知道還要等上多久。

念及此，魏來微微低下了頭，嘴角勾起了一個略顯苦澀的弧度。然而就在她低下頭毫無防備的下一秒，高坐在馬背上的何芷卻是選了這個時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何芷沒有去扶魏來遞過來的手，自顧自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說來就算魏來的馬長得高大神駿，這馬背也高不到哪兒去，何芷即便再柔弱，這點兒高度跳下去也不會有什麼事，平時下個馬車都要人扶也不過是因為姿態問題罷了。奈何近日天寒地凍，這山林裡比鎮上甚至更冷了兩分，地面卻是早就結了冰的，何芷一落地便滑了一下，最後少不得還是主動去扶住了魏來伸過來的手，這才沒有狼狽得跌倒。

「沒事吧？！」魏來反應過來後忙上前一步，將何芷穩穩地扶住，臉上的擔憂清晰可見。

剛逞強失敗的何芷臉上一紅，站穩後手上微微用力的將魏來推開了些，別過頭道：「我沒事。」說完頓了頓，還是補了句：「多謝了。」

將何芷的彆扭看在眼裏，哪怕是有些不滿她的客氣，魏來的臉上還是不免帶上了幾分笑意。也幸虧何芷此時正不好意思的將視線移開了，否則看著魏來這般的「笑話」自己，只怕當場就得惱了。

笑過之後，魏來收斂得倒也快，轉臉就又恢復了之前一本正經的樣子。等到何芷終於恢復過來，回頭看時，她便伸手一指遠方道：「瑾睿，你看那邊。」

何芷聞聲望去，入目的，卻是一片「冰雕」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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