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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燎原》天火燎原013
一輛馬車在長安城最大的酒樓紫氣東來閣前轔轔停下,一個面目清秀,身著長衫的少年自車上緩緩走下,獨自走上二樓,尋了一個臨街的座位坐下。

此刻還沒有到用飯的時辰,他只是要了一壺清茶,一個人悠然品著,時不時地往樓下瞄上一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這位公子是在等人麽?」上午時分,店裏並沒有多少客人,一個小二正閑的渾身發癢,又見這少年看上去和和氣氣,並沒有什麼架子,於是上前搭起話來。

少年轉頭看看小二,搖了搖頭,笑著地回答道:「我不是等人的,是來看戲的。」

小二皺起眉頭,一臉茫然:「看戲?我們這是酒樓,可沒有俳優表演啊。」

少年對著樓下呶了呶嘴:「我看的是樓下,可不是你們酒樓裏面啊。」

小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明白了,董太師每天上朝完,都是走這條路回府上的,公子一定是來看董太師的儀仗來了!」

少年輕輕吹了吹杯中漂浮的茶葉,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二還在喋喋不休:「董太師剛進我們西京的時候,每天都有好多人來參觀。我們這酒樓啊,是整條街上角度最好的了,那時候,每天生意都是飽滿啊。當今天子的儀仗我們是沒見過,但有些內行的人說,董太師的儀仗比天子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嗬,那黃龍傘,那大羽毛扇,真是要多氣派有多氣派。但要我說啊,最惹眼的還要算董太師身邊的五十個侍衛了,個個都帶著毛茸茸的帽子,穿著皮袍,耳朵上掛著老大的金環。不管多冷的天,他們胸前的袍子從來不掩起來,露出來的那腱子肉啊,嘖嘖……」

少年「咦」了一聲,開口道:「這幅打扮,難道他們是胡人?」

小二滿面得色,說得更加興奮:「公子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可我在這酒店裏迎來送往,卻從知道的客人嘴裏聽說過這麼回事。據說這五十條大漢都是羌人。董太師當年在西涼羌人心裏,那可是名聲赫赫。他既能打仗,又義氣深重,對人豪爽,羌人豪帥都樂意跟他交朋友。這五十個侍衛,都是羌人豪帥們在自己部族裏選出的最厲害,最強壯,最勇敢的勇士,送給董太師貼身護衛的。等下公子你就能看到了,那可真叫一個彪悍啊!」

「五十個西羌部族中最好的勇士麽?有意思,呂布,你真的能輕易收拾掉他們麽?」少年的嘴角揚了起來。看來今天的確有一場好戲可以看了。

小二正說道興奮處,就聽到馬蹄聲與開道的吆喝聲自長街的另一頭傳來,漸漸地向酒樓這裏靠近。少年知道,董卓來了。

一片黑壓壓的人馬中間,包裹著一輛碩大無比的馬車。與其說是馬車,不如說那是一棟帶輪子的屋子。至少少年可以肯定,他昨晚睡的房間肯定比不上這輛馬車大。難怪董卓每次都要走這條路回府,原來是只有這條路的寬度才足以讓馬車通過啊。

馬車的周圍,緊緊圍繞著五十騎人馬。正像那小二所說的一樣,頭戴毛帽,身穿露出胸膛的皮襖,耳朵上帶著碩大的金環,隨著馬的顛簸噹啷響個不停。

在這五十羌騎的後面跟著的,才是騎著赤兔,手提方天畫戟的呂布。

「這麼說,果然董卓還是對呂布不放心啊……也難怪,有丁原的前車之鑒,他哪裏敢對呂布完全放心?對於一頭曾經噬主的凶獸來說,即使要駕馭,也不能完全鬆開手中的鐵鏈呀。看來,董卓倒是個聰明人。不過呂布決意背棄董卓,怕是也對董卓的這種提防感到不滿了吧?」

「但是,董卓這樣的安排,是不是就是認為,即使呂布反叛,那五十名羌騎也足以在呂布的畫戟之下保住他的性命呢?就讓我來見識一下吧!」

少年滿面興奮地望著樓下慢慢接近的馬隊。終於可以近距離地見到呂布出手的樣子了。

長街之上,五十羌騎緊緊包圍著董卓的馬車,控制著自己胯下的馬匹緩緩前行。

驟然間,勁風突起,呂布單手握戟,雙腿一夾赤兔,突入了羌騎的陣列裡。

雙方之間的間隔本來只有區區三丈,但就在這三丈的距離裡,赤兔就已經瞬間提升到了急速,就像一道紅色的閃電一般刺入了護衛陣列。

馬快,呂布的戟更快。呂布的手剛一動,少年就已經看不見戟的模樣。在呂布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弧形的光芒,一閃而過。

隊列最後的五個羌人武士的頭顱頓時飛上了天空。

聽到馬蹄聲驟急,他們就已經反應了過來。作為被調來專職護衛董卓的他們,個個都是自己部族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他們連頭都沒有來得及扭過,就已經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呂布的方天畫戟。

馬兒長嘶,餘下的羌騎們紛紛撥轉馬頭,高喝著沖了過來。

作為董卓的貼身死衛,呂布本來就是他們的第一防範對象。

望著喊殺過來的羌騎們,呂布笑了。他笑得很從容,很輕鬆,彷彿面前的並不是四十五個名揚西羌部落的勇士,而是四十五個拖著鼻涕,舞著竹棍的小孩。

貳瑪燒當在卓大王手下已經八年了。雖然大家都說,應該叫他董太師,但是貳瑪燒當還是喜歡卓大王這個稱呼。太師是什麼官?能比大王還大麽?貳瑪燒當覺得只有大王這個稱呼才能配得上卓大王。

貳瑪燒當雖然是燒當羌的族人,但他最佩服的人卻不是族長,而是卓大王。

卓大王是多麼的英勇,膽敢獨自一個人來到燒當羌的部落,挑戰整個燒當羌的勇士,而那時的自己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卓大王的勢力是多麼的強大,擁有比燒當羌所有男女老少都要多的士兵。

卓大王又是多麼富有,他的家裏有著數也數不盡的牛羊。卓大王還是那麼豪爽,只要有羌人前來做客,卓大王一定會殺牛宰羊地招待。

不管是先零羌、燒當羌、鍾羌、勒姐羌,還是當煎羌、罕羌、且凍羌、沈氐羌,所有的部落,都把卓大王當做最好的朋友,最敬畏的大王。

當時,族長說要卓大王需要在羌人裡挑選侍衛,貳瑪燒當簡直開心得要瘋掉了。他雖然是燒當羌的第一勇士,但是能夠去做卓大王的侍衛,那簡直比做族長還要來得更了不起呢。果然,跟了卓大王來到了中原以後,貳瑪燒當發現自己簡直像來到了天神的世界。

在這裏,漢人的金銀珠寶,可以隨意地搶奪,漢人的漂亮女子,可以隨意搶來玩弄蹂躪,甚至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可以帶上刀隨意衝進漢人的家裏殺光他們。在這裏的生活,就是十個族長也比不了啊!

而今天,那個叫做呂布的漢人,身為卓大王的義子,居然還膽敢背叛卓大王,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罪過!貳瑪燒當憤怒地想著。我們羌人都是知道恩義的漢子,只有你這種膽小怯懦的漢人才會對背叛卓大王這樣的英雄!

貳瑪燒當雙腿一夾馬腹,向著那個叫呂布的漢人沖了過去。他果然是個膽小鬼,只會從背後偷襲,一下子就殺掉了自己五個同伴。不過沒關係,燒當羌最厲害的勇士貳瑪燒當可以一下子斬掉他的腦袋!

貳瑪燒當大喝著衝到了呂布面前。他的身旁還有兩個先零羌的傢夥,但是他還是要快了一線,一定可以第一個砍死這個叛賊!

狠狠地一刀劈下,貳瑪燒當剛要得意地放聲大笑,卻發現自己沒有感到平日裏那熟悉的刀鋒入肉感。

這不可能!那一刀明明已經砍到他的脖子了,怎麼會揮空?貳瑪燒當感到無比的不可思議,但此時,他的馬已經擦過了呂布的那匹紅馬。他想回頭去看,可是好奇怪,脖子為什麼怎麼樣也拗不過來了?

胯下的馬還在往前沖著,貳瑪燒當連忙回手勒住馬匹,掉頭再來一次衝鋒,可雙手也怎樣都使不上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連人帶馬撞進卓大人的儀仗隊裡。

這是為什麼呢?

腦海中剛剛冒出這個念頭,貳瑪燒當的眼前就突然一黑。

然後,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紫氣東來閣的窗口,少年看得都已經呆了。

羌騎們怪叫著沖向呂布的時候,呂布只是輕鬆地反手揮戟,那道淒厲的弧光便再次出現,與沖在最前面的三名羌騎擦身而過。

三人三馬沒有絲毫地停頓,自呂布身旁飛身而過,一直衝到了隊列最後的儀仗那裏,才傳來三聲沉悶的落地聲。

三顆頭顱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動著,而三個無頭騎士倒伏在馬上,漸漸遠去。

迅若脫兔的一戟,已經斬斷了三名羌騎的脖頸,而直到在三人奔出數丈之後,首級才自肩頭落下。

下一刻,呂布已經被羌騎們團團圍住。

羌騎的馬毛色斑駁,有白有黑有黃,但卻惟獨沒有紅色。

長街上的唯一一抹紅色,就是赤兔。

最艷麗的花也綻放不出那麼耀眼的紅。它的紅,簡直就像是最晴朗的天氣時旭日初升時的太陽,帶著火熱眼球的光芒,幾乎可以灼痛人的眼球。

少年想,他以後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今天那樣燦爛的光芒了。

他已經看不清呂布的動作。或者說,即使看清了,他也已經忘記了。

他記得的,只是呂布在那一霎那所爆發出的氣勢,就像猛烈的陽光刺破烏雲時的那麼奪目。圍繞在呂布周身的羌騎們,就在一瞬間,被呂布的光芒所吞沒。

少年的雙眼也被那灼目的光芒所刺痛,禁不住閉上了雙眼。但當他旋即再睜開的時候,他看到呂布的周圍,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地。

所有的生命都已經消失。

四十二人,四十二匹馬,皆殺!

少年瞪大了眼睛,口中輕聲喃喃不停。

怪物,呂布真的就是一頭怪物!這樣的招式有可能是人類使出來的麽?他到底有多強?!

呂布勒著赤兔,緩緩走向那巨大的馬車。戰鬥開始到現在,只不過才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而已,但給人反應的時間,卻是足夠了。

可是那大馬車裏,卻始終沒有動靜傳出。

長街上,靜不可聞,只剩下赤兔的蹄聲,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敲打著地面。

「義父,孩兒向你問好!」呂布已經來到馬車跟前,在馬上向著車內躬身一禮,溫文爾雅地說道。如果忽略他身後的一地血跡和屍體,誰會想到他在半分鐘前剛剛一人殺掉了整整五十羌騎?

喀拉一聲,馬車的門板自內而外斷開,帶著極強的衝勁撞向呂布。而在樓上的少年看得清楚,門板之後,一把長刀如毒蛇般緊跟而出。而從呂布的角度,被那寬大的門板擋住,卻是絕不可能看見的。

但呂布卻就是「看」見了。他揚手一戟刺穿了門板,那戟有如自己長了眼睛一般,當地一聲,堪堪擋住了劈來的一刀。

呂布長笑道:「義父,孩兒問你好,你卻要殺孩兒,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馬車中冷哼一聲,隨之喀啦啦爆響,整個馬車盡成寸碎,破碎的木片四處飛濺,一個有如洪荒巨獸般的身影出現在原地。

少年見過很多個胖子,但現在出現在他眼中的胖子卻是他所見過最離奇的一個。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肥肉,但卻的的確確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胖子!

這個人的腰圍至少有六尺,體重則肯定超過了四百斤,光是大腿就有常人的腰身粗細,整個人站在那裏就如同一個水桶般笨重。原先那巨大的馬車在少年看來,簡直就是一間屋子,但是讓這個胖子坐在裏面,可能只是稍微寬敞了一點罷了。

但是,他的身上卻都是繃緊的肌肉,絲毫沒有給人累贅拖遝的感覺。即使他那高高凸起的肚腩,也是筋肉虯結,雄健異常。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肌肉壯漢被吹氣球一樣吹得脹大了數倍。

這種怪異至極的對立衝突,讓少年看在眼裏,幾乎難受得要吐出血來。他怎麼也想像不出,一個人怎麼可能在自己的肚子上長出近一百斤肌肉的。

這,就是董卓麽?本來還以為他是一個胖得連路都走不動的廢物了,沒想到,他居然是這麼樣一隻怪獸。

呂布能對付得了他麽?

「上次是我,這次是誰?」董卓死死盯著面前的呂布,一字一頓地開口問道。

他的意思很清楚:上次唆使他背叛丁原的是董卓自己,而這次幕後的主使者又是誰?

「我做狗已經做得太久了,現在,我要做狼。」呂布冷冷道,沒有回答,但也是回答。

董卓狂笑一聲:「你以為你有資格做狼麽?呂布,我早已看透了你,你是做不成狼的。你一輩子都只能做一條被鐵鏈拴住的狗而已!」

呂布的眼中露出了濃濃的輕蔑:「但是至少,你這條鐵鏈,已經不足以拴住我了。所以,現在該是你死的時候了。」

「那麼就試試看吧!」董卓怒吼一聲,高高躍在了半空中。

在少年看來,他簡直就像是飛起來了一般。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超過四百斤的胖子,居然可以一縱身到如此之高。

董卓的刀已經和他融為了一體,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向著呂布劈下。體重,下墜的衝力,再加上他自身的臂力,這一刀之重只怕會超過兩千斤。即使是呂布,也沒可能架住這樣威猛無匹的一刀。即使他能用方天畫戟架住,只怕胯下的赤兔也會被壓垮吧。

他簡直就像是一座山,自半空中勢不可擋地壓下的一座山。一刀劈下,不擋是死,擋了,還是死!

董卓當年在西涼武名之盛,果然不是憑空而來。

而在山下的呂布,能不能擋住董卓的這一刀?

呂布仰頭望著天上的董卓,突然動了。

但他動的卻不是戟,而是背後的披風。

呂布左手伸到自己領口,輕輕一劃一拉,便將自己背後的披風解了下來,揚手一招,深黑的披風迎風而展,平平飛起,迎向了正落下的董卓。

董卓的眼裏,只看見了一抹黑色,漸漸地放大,放大,直至擋住了自己全部的視線,包住了自己的全身。他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隨後,就是胸口的一陣劇痛,他知道,那是呂布的戟已經透體而過。

這一切,都是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就已完成。到得少年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勢如泰山壓頂的恐怖一刀,已經被呂布輕易破掉。

呂布的臉上依然掛著那冷峻的輕蔑,仰頭看著挑在自己戟鋒上的肉山,搖了搖頭:

「如果我沒見過你這一刀,今天我未必能想到破法。很可惜,你從前不該讓我見到你發這一刀的。」

語畢,他隨手一揮,董卓的屍體重重摜落在了地上,樓上的少年幾乎都感到了腳下的重重一聲震動。

呂布撥馬回頭,卻是望向高樓上的少年,森然道:「徐庶,看戲也該看夠了吧?去告訴項逸你今天看到的,再問他一遍,是不是願意加入我呂布帳下!」

語畢,一甩韁繩,飛馳遠去。

樓上的元直望著呂布遠去的背影,臉上掛滿了苦笑。

難道,以後項逸真的要和這樣的怪物交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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