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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要努力去你夢裡》9.開往何處的列車
凌凌七把柏海的照片從枕頭下抽出來,夾進了草稿本裡。他的大傘也被整齊折好,塞進衣櫃。

心情不好的這一天,連柏海的夢都不想去,她希望自己那麼狼狽的樣子不要在他腦海裡留下印象。

——可是,她還是做夢了。

在自家的床上閉上眼睛,睜開眼睛卻在坐在列車裏。

凌凌七意識到這是夢。明明是夢,腦子卻可以很正常的思考問題。所以,這是柏海的夢。

新世界的大門,果然不是你想打開就打開,想關上就關上的。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開始思考現在的自己是什麼身份。

姿勢:靠著椅背、歪著腦袋。在她有意識之前,眼睛是閉著的。

服裝:睡衣加拖鞋。

不知為什麼,後背癢癢的,像是硌著什麼東西了。

好吧……她現在大概是一個,在列車上睡覺的人?

果然,上課睡覺的事被柏海記住了啊!嗚,凌凌七真想哭。

不過,往好的方向想,這是她第一次作為可以自由行動的人出現在柏海的夢裏,按這個勢頭髮展下去……在夢裏對柏海大力play指日可待呀!

這次夢裏的柏海在哪裏呢?

謹慎起見,凌凌七保持著之前睡覺的模樣,把眼睛打開小小一條縫觀察四周。

這是一個艷陽天,外面正細而無聲地落下一層淡淡的太陽雨。雨滴被風吹著灌入車廂內,像是要消失一樣透明輕盈。

凌凌七的對面,坐著一個帶著小孩、面目模糊的婦人。

——婦人?她馬上注意那個婦人。

她穿著一條亮棕色連衣裙,頭髮亂糟糟的,其餘的部位看不清。

所謂的看不清,感覺上就像是深度近視的人在看五米外的東西。但那種感覺,又不是純粹的近視。比如凌凌七看她身旁的小孩,就看得挺清楚的。

年紀很小的男孩沒有穿鞋,半跪在椅子上,小小的手掌緊貼著列車的窗戶出神,大概是被外面的風景迷住了。

金色的光線灑在他柔軟枯黃的頭髮上,像一圈快要起飛的光暈。

「媽媽,你看外面,真好看。」男孩微微偏過頭,對婦人說。

他甜甜膩膩地向婦人撒嬌著,聲音像加了草莓醬的奶油。

男孩沒有轉頭以前,凌凌七還在考慮那個婦人會不會是柏海。畢竟昨天的夢裏,他也穿了那條亮棕色的裙子。但在看到他的側臉之後,她就確認了,男孩才是柏海。

這個男孩長得,跟她第一個夢裏看到的那個陰鬱的男孩一模一樣。

「媽媽,為什麼不理我?」

小柏海抓住了婦人的衣袖,很輕很輕地晃了晃。

列車在往上行,好像在走一個很長很長的上坡。

「我們要去哪裏呢?」他用指頭敲了敲窗戶——「鏘鏘鏘」,聲音非常明快活潑。

真好,這次柏海沒有做噩夢了。

凌凌七觀察了一下這個夢不同於前面兩個的鮮艷色澤,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媽媽總是不回答我呢……」

男孩換上一副苦惱的表情,話尾的語氣助詞也拖長了,流露出抱怨的語氣。

然後他的下一句話,馬上讓凌凌七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啊!我知道了,媽媽一定是已經死掉了!」他看上去像是突然想到正確答案那樣開心,甚至笑出了少年柏海也有的,那個甜甜的酒窩。

靠!

果然還是噩夢!

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凌凌七感覺渾身冷颼颼的,後背不知為什麼癢得更厲害了。

「列車要去哪裏呢?」小柏海再一次面朝窗外,自言自語地問出了凌凌七也超想問的問題。

「一定是要去向天堂吧!」

天堂你個大頭鬼啊!

凌凌七被這話驚得不要不要的。熊孩子不要老是擅自想到答案啊!要去天堂什麼的,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嗚嗚嗚,懂不懂得尊重他人啊混蛋!

「媽媽和我走散之後,再沒有回來找我。媽媽一定是在天堂了,沒法回來。我也想去天堂呢……媽媽,去哪都好,這次能不能帶上我?」

窗外的金光跟著他期待的語調變得越來越強。好像在飛機上感受到的那種日照直射的強度,幾乎要灼傷凌凌七的眼睛了。

——她也想問:柏海你去天堂能不能別帶上我。

在這各懷心思的詭異氣氛中,列車繼續沉默地往上行駛著。

金光似乎在之前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強度,此時窗外的光竟然在漸漸變暗。紅皮坐墊的色澤因為光線的減弱,變成了一種像豬血那樣的凝固顏色。

太陽雨老早就不見蹤跡了,可是,凌凌七卻慢慢感受到了水汽。

——又要變成恐怖片了!她在心裏狂喊救命,這下連裝睡都裝不下去了。

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緊張地開始巡視周圍。

列車的地板和車廂頂上,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地長出了青苔。

臨近凌凌七和柏海後一排的位置,窗戶大開著,風把遮陽的簾子吹得亂七八糟。一股水流列車從頂上澆進車廂,卻沒有聽到水聲。

那是水嗎?

鐵的車皮在「水流」經過之後,發出「嘶嘶」的冒煙聲,接著呈現了銹掉的顏色——媽媽咪呀!化學沒學好,但那是稀硫酸或鹽酸吧?!

柏海維持著剛才的姿勢,認認真真地欣賞窗外的美景,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車廂裡可怕的變化。而他旁邊的婦人……

完了!

他的媽媽不見了!

凌凌七嚇傻了,也不管什麼她在夢裏的角色,直接就站起來沖男孩的背影大吼:「柏海怎麼辦啊,你媽沒了!」

男孩頭也不回,只是輕笑了一聲說:「哦,她總是這樣無聲無息地丟下我的,習慣就好了。」

在這句話之後,車廂裡沉寂了幾秒鐘。凌凌七忙著像柏海一樣爬到椅子上,因為「水流」已經快淹到了她腳踝的位置了。在一片混亂之中,柏海不動聲色地轉過身來,悄悄打量著畫風突變的凌凌七。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他的語氣冰冰冷冷的,表情因為背著光不甚清晰。

——這都水漫金山了,小屁孩你能不能別裝酷了!

畢竟凌凌七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小孩,不是真正的柏海,所以她還是有些勇氣殘存的:「柏海,柏大爺,我知道這是你的夢你最大。但是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淹死啊!」

「所以呢……」小男孩的冷著臉問。

「所以逃命要緊啊!」她在想辦法怎麼去到柏海那邊,或是把他抱過來。

「既然是夢為什麼要逃?」小男孩的反應冷淡。

死小孩!你會冷冷的、冷冷的,了不起啊?就算是夢,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水流」吃成瘦乾乾的骨頭啊!凌凌七暗罵著,料想讓他配合自己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還是她過去救他吧。

眨眼間水已經淹到座椅上了,不把矮個子柏海抱起來他就會馬上死在這裏的。

幸好凌凌七立定跳遠的成績不算太差。

「三、二、一。」

她默數著,運足一口氣,往對面跳去。

「撲!——」

後背斂著的羽翼在凌凌七躍起的那一瞬間大張開來,振翅揚起的一大片空氣領著她撞向鐵皮的車廂頂,還沒來得及呼痛,她又直直往下落了一截。

腰部重重地撞到一個東西,凌凌七整個人像要斷成兩半一樣掛在了上面。

——原來是柏海頭頂扶手的杠子。

「打開窗戶!!!」她沖愣在原地的柏海大吼。

這一聲吼得太有威嚴了,小柏海也是有點被嚇到,立刻乖乖照做。

窗戶剛被拉開可以通過一個人的距離,凌凌七就趕緊把柏海那個小小短短的胳膊抓了起來。

這次他終於不用「冷冷的」表情面對凌凌七了,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寫滿了驚詫。他抬頭看著長翅膀的人,張開嘴巴似乎要對她說些什麼。

「別說話,抓緊我。」

凌凌七看到柏海晃來晃去的腳掌被「水流」腐蝕得血粉粉的,像是破了一層皮。

現在這個情況實在是使不上力讓他爬到自己背上,她索性把手臂當成樹枝,把柏海像盪鞦韆那樣左右來回用力盪了幾下。

然後,使盡全身力氣把他從窗子扔了出去。

[這回,終於可以死了。]

——被扔出去的柏海這樣想。

他看到一片大到沒有盡頭的天空,天空中飄著一輛被晶瑩水流覆蓋的鐵皮列車,漸行漸遠。

熱烈的風像是要燒起來,包裹住他冰涼的臉頰,讓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對不起柏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這樣做的。你就當媽媽,已經死了吧。

那麼多年了,女人慌亂的聲音還縈繞在他的耳邊,連帶著她跑遠的動作,都那麼不真實。

——可是媽媽,你已經把我拋棄了一次,為什麼還可以拋棄第二遍呢。

柏海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輛向前的列車,卻隻抓到一片虛無空氣。

「啊啊啊啊!」

「我擦我不會飛啊!坑爹啊突然長翅膀也不給個說明書!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啊!」

以火焰色無垠的天空為背景,忽然俯衝下一隻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生物。

——從剛剛起就畫風很奇怪的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啊……

柏海面無表情地看向怪叫的凌凌七。

「啊啊啊啊——」

在差點與柏海錯身的那一刻,凌凌七用僅存的意識閉著眼握住了他張開的五指,然後迅速地用另一隻手臂攬住他的身體,直至把他完完全全地抱緊在懷裏。

完美的十指緊扣。

——剛才柏海是張開手朝她呼救嗎?看不出來他還挺信任她的。

凌凌七脫了力,模模糊糊地想。

身後潔白的羽毛彷彿有自我意識,一下子攏住了他們兩個,獨立出一個暖烘烘的神奇空間,像一個巨大的蠶繭。

「嚇死哭了,嚇尿了,嚇死我了……你沒事吧?」

她絮絮叨叨著,把他的頭按進自己的肩膀,十分聒噪,十分神經質,卻不十分討厭。

「快點揮翅膀,不然你會摔死。」柏海悶悶地出聲。

「揮、揮?怎麼揮!」

聽從他的話,凌凌七把翅膀打開,睜開一點點眼睛看向下面的地面。

他們竟然已經下落到了快要砸到人家房頂的高度了。

「撲、撲、撲。」

在被摔死的恐懼之下,她慘兮兮地抖了兩抖自己的胳膊。

「這不是飛起來了嗎?」

柏海用一種「朽木不可雕也」、「連小男孩都懂得比你多」的語氣提醒她。

——誒,對啊!翅膀等於是她多出的兩個胳膊嘛!

凌凌七後知後覺地揮了兩下自己的後胳膊。

這一次,他們終於順利地飛了出去,以一種非常漂亮的弧度直衝雲霄。

「哈哈哈哈!我會飛了!我超厲害!柏海,接下來我帶你裝逼帶你飛。」

凌凌七興奮地把柏海抱緊,嘚瑟著立刻又飛高了一點。

「你……」小男孩柏海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呃,這問題問的。長翅膀的,當然是鳥人了。

呸呸呸……想來那個列車是通往天堂的,她坐在上面、又有翅膀,這說明……她是天使啦!

想不到柏海的夢裏,自己能成為天使,看來柏海對自己也是蠻有好感的嘛!凌凌七得意的不行。

「我是天使凌凌七。」她嘗試對柏海露出一個「天使」般的笑容。

只是這句話說出來吧……怎麼有一種中二病晚期的感覺……

「哦?天使還有編號的嗎?」

大概是因為柏海還是小男孩,所以並沒有吐槽她這句槽點滿滿的話,反而很認真的問她問題。

「不是編號007哦。」凌凌七動了動腦筋,用一個自認為很正義的表情對他說:「是我的名字就叫凌凌七。」

她稍稍咳嗽了一聲,裝出一臉的煞有其事:「咳咳咳,聽好了柏海,我們都是神選之人。你長大以後,在你的前桌會坐一個貌不驚人、成績一般、不引人矚目(此處省略五十個形容「普通」的詞)……的女孩,那就是我,你一定要找到她再續前緣,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不要問我為什麼,這是神的旨意,我們遵守就是了。你聽明白了嗎?」

——這個逼裝的我給自己十分!

她在心裏為自己叫好。

「嗯,明白了。」柏海沖她點點頭:「那……」

「滴滴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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