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的呼吸漸漸消失，渾身的氣息也隨之遠去，她倒在了椅子上，那安詳的笑容也是僵硬了起來。即便不去刻意確認，也能夠辨認出，此刻的柳貞已經死了，死於自己親手養育多年的女兒唐小藝的毒藥中。

隻到此時，唐小藝終於大聲哭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傾斜而出。是她親手殺了柳貞，殺了自己的母親，人生苦痛，莫過於此。

她抱著柳貞，這時的她，已經哭成了淚人。

蕭航看著唐小藝的模樣，嘆了口氣，他不知道如何去勸解唐小藝，在一旁看著。或許，唐小藝哭一頓，就會好很多了吧。

往日感情種種，一朝化為泡影。

生生死死，淒淒慘慘，恩恩怨怨，上有千年，下有千年。

悲歡離合，人生虛幻如若一場大夢，韶華白首，只是轉瞬。

感情的線，因果的種，上下幾千年，人生誕生初始，誰又能夠看得開呢？

蕭航想，自己有一天，也會死吧。

人生苦短，最多也不過是百年光陰。

他看著生死，突然心有所悟。

人生總是會在不同的時間，對生死看待的態度會有質的變化。

出生時看待這天和地，只有美好和純潔的愛。

當長大後，再看待這天地，發現了邪惡，發現了憎惡，發現了對於人生而言不友好的種種。遇到了磕磕碰碰，遇到了傷心種種，發現人生如此，或許更多的是苦楚，是痛苦，美好是奢望。

人總是會有各種情緒，幸福總是會伴隨著痛苦而生。

得到再多也無法滿足內心的慾望。

發現的再多也覺得不夠多。

追求，夢想，一切可能都只是泡影。

嫉妒，厭惡，討厭，慾望，攀比心，虛榮心……

人生……

這就是人生嗎？

這，或許就是人生。

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子。

哪怕是燈光，也無法照亮所有的黑暗。

人生於天地，渺小的就彷彿在大海中掙扎的小魚。

這就是人生。

看透道路容易，看透本心難。

看透本心容易，看透人生難。

起初的蕭航，看透了一條道路，領悟了返璞歸真。

後來，蕭航明悟了本心堅定，領悟了返璞歸真的明心之境。

現在的蕭航，看到了生死，看到了悲歡離合，看到了一個窮凶極惡死之前的種種，他明悟了人生。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柳貞的惡，凝聚成了唐小藝善良的果。

這，就是人生吧。

現在的蕭航，明悟了本心，也明悟了人生。

他的心境瞬間得到了洗禮，返璞歸真的境界突破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我只是人生中的一條小魚，人之一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所過之處，那絢麗的燈，那高樓大廈，那偉岸的高山，那奔騰的江流，並非是我的過眼雲煙，相反，我才是那高樓大廈，那絢麗的燈，那偉岸的高山，那奔騰江流的過眼雲煙。

這才是人生啊。

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

一個人若是能夠接受自己是一條小魚的人生，或許，就能夠領悟返璞歸真之極致吧。

「你……」林寶花看著這時候的蕭航，感受到了前前後後，來自於蕭航身上的截然不同。

到了她們這個層次，觀察一個人，更多的不是面貌，而是氣息。

習武之人，更相信通過氣息，去判斷一個人。

蕭航現在的氣息，與方才截然不同，可以說是判若兩人。剛才的蕭航，朝氣蓬勃，而現在的蕭航，所有的氣息內斂起來，就彷彿道空和尚一樣，甚至都觀察不到來自於蕭航身上的氣息。

道空和尚，領悟了返璞歸真之極致。

蕭航……

林寶花一雙美麗的眸子看著蕭航，溫聲說道：「你領悟了？」

「恩。」蕭航溫聲說道：「我領悟了返璞歸真之極致，現在的我，距離大圓滿境界，只差一步了。」

「人之生死，你能看透，實屬不易。只可惜，我的悟性和你相差，還是差了一些，我悟不透，也看不開。」林寶花喃喃自語道。

蕭航嘆了口氣：「其實，我也看不開。」

林寶花眼神裡浮現出了疑惑。

蕭航看不開？

為什麼，蕭航領悟了返璞歸真之極致，卻還是看不開？

蕭航沒有多說什麼，他能明白林寶花的疑惑，只是這種事情又豈是可以通過言語就可以解釋清楚的。他雖然領悟了返璞歸真之極致，但也不代表他可以看得開，世間種種，又哪裏能夠看得開呢？

領悟了返璞歸真之極致，就能看得開嗎？

不，當然看不開，他只是比別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人生就是一片混沌，層層迷霧，比的只是誰看的更清晰些罷了。所謂看破紅塵，只是一場自娛自樂的笑話。

蕭航搖了搖頭，看著已經停止抽泣，木訥站在那裏，雙眼血紅的唐小藝，溫聲說道：「小藝，抱歉。」

「沒什麼。」唐小藝擠出了一絲笑容。

蕭航知道唐小藝還沒辦法看得開，看開其母親的離去。

這也使得蕭航深吸了一口氣：「復興唐門，我會給予你全力的支持，你母親的遺願，盡量幫其完成吧。柳貞一生或許做的儘是惡事，但這個遺願，何嘗不是讓你幫她贖罪的機會麽。」

「贖罪……」唐小藝驀地一頓：「我能幫我的母親贖罪嗎？」

顯然，她很在意這件事情。

柳貞再壞，那也是她的母親，能幫自己母親贖罪，那是她非常奢望的事情。

「當然能。」蕭航微微一笑。

唐小藝看著蕭航真摯的眼神，突然間閉上雙眼：「復興唐門……孩子姓唐，我會完成我母親遺願的。蕭航，你不必勸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蕭航看著唐小藝的模樣，愣了愣。

隨即，他點了點頭。

通過剛才的對話，他知道，唐小藝成熟了。

看透生死，也就成熟了。

他沒有多想，和林寶花一起離開了。

而唐小藝則是看著蕭航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

「孩子姓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