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對於冷兵器肉.搏戰的印象，僅限於文字蒼白的史書和人為誇張的影視劇。常青也是第一次參加如此規模的拚殺。

蒙蒙亮的天空飄著冬雪，常青羽絨服帽簷邊緣的白毛，像一層環繞在她周圍的雪。雅各布的腰身起伏，他背後趴伏的常青像不小心沾上的雪堆。

新生兒們和卡倫家的吸血鬼撞到一塊，高速運動的非人類們攪動風雪，埋伏的狼群隨之撲出幫助落入下風的卡倫家族。隨三方人狂暴的動作，一個個非自然產物的風旋在空地中旋轉，不斷有黑影被甩出場外，三人都不能合抱的樹榦被超自然生物堅硬的身軀撞斷。

胡亂席捲過地面的風雪，像滾滾的狼煙。

雅各布叼住常青的領口把她甩向戰場邊緣，再次加快了速度。一個輪廓深邃的新生兒正用手臂勒住保羅的前腿，新生兒渾身鼓脹的肌肉不比埃美特遜色了。動彈不得的保羅低聲哀嚎，保羅身旁的賈斯帕眼尖手快的拉住了獰笑的新生兒，提速奔跑的雅各布藉著衝力咬住了新生兒的肩膀。

只聽喀嚓，身體被賈斯帕固定住的新生兒頭尾分家。幾米開外的雅各布吐出被他咬在嘴裏的上半身，撲向了下一個戰場。

整個前半身被新生兒勒的麻木的保羅，一朝解放便極快的竄入了狼隊中。他周圍的幾個巨狼默契的讓出中間最安全的位置，好讓保羅能夠喘息片刻。

常青到來後，戰場無規律飄灑的風雪似乎成為了有序的軍隊，時不時有新生兒被風雪遮住了視線。個別倒霉的新生兒更是整個右腳陷入了冰層中，被旁邊的狼人趁機摘取了頭顱。

託事先調查的福，大體知道新生兒戰鬥力的狼人和卡倫，避開了他們中最棘手的迪亞哥和烏拉爾。最具領導才能的性感美人克莉斯蒂，一開始就成為了狼人們重點針對的對象。幾個她的親信聚集在她身邊，拚命的保護她不被殺掉。

「網——網——」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拚著被狼人咬掉了右臂，克莉斯蒂也要尖聲高呼：「賴利的網！」

本來是賴利家族對付常青的秘密武器，被提前的使了出來。戰場邊緣一男一女兩個新生兒默契對視片刻，決絕的舉起捕鯨魚炮模樣的圓筒。足夠人高的笨重鐵器在他們的手裏像幼兒的玩具，不顧向他們撲來的巨狼和吸血鬼，他們將炮筒對準了常青。

賴利本來就顧忌常青的荊棘種子，這是他特地為她準備的。

新生兒們沒有料到奎魯特狼族會幫助吸血鬼，但他們預料到了常青的存在。賴利早就針對常青做了佈置，不被愛情迷昏頭腦時，他是個極為聰慧的大男孩。他相信針對常青、貝拉能夠令吸血鬼們束手束腳。

現在還要加上奎魯特狼人。

狼人和吸血鬼們放棄了面前毫無防備的對手，紛紛撲擊向急速呼嘯的巨大魚叉。但他們的速度不夠快，經過新生兒高材生弗萊德改裝的一次性魚炮，速度已經超過了尋常的吸血鬼。而狼人中速度最快的安柏瑞離的太遠了。

「嗷吼——」

在雅各布變調的咆哮聲中，常青瞪大眼睛看著飛速而來的魚叉，在它後面除了撲成一排的吸血鬼和狼人，還有許多趁機猙獰衝上來的新生兒。

荊棘攔不住魚叉，也沒時間讓荊棘成長。

常青面前凝結冰牆的速度已經達到了極致，它們突然出現又碎成了冰塊，好像它們一開始就是碎的。

視死如歸都是騙人的。

生死一線，常青最先感覺到的就是恐懼。魚叉還沒破開冰層鑽入她的腦袋，她已經感覺到了刺骨的寒芒。除了「不要死」，她甚至來不及產生其他念頭。

差點滑落山澗不是個好預兆。常青唯有的念頭只剩下讓冰再厚點，再厚點——

再也不抑製能力的常青瞬間變成了一塊厚重的冰疙瘩。足有六七人寬的冰疙瘩呈不透明的湛藍色，隨它的出現，周遭的風雪出現了詭異的停頓。特製的魚叉卻展開四面不透風的鐵網，將整個冰疙瘩籠罩其中。而最尖端的鐵鈎還在一點點的往裏深入。

再沒有突兀的阻礙的新生兒們精神一振，嗷嗷亂叫的殺向了狼群。急於救人的奎魯特男孩們破壞了隊形，一時間無法匯聚配合的他們陷入了苦戰。

雅各布奮力掙脫想要抱住他，勒碎他的新生兒，拚命向常青凝結成的冰塊靠近。

常青知道，她身體裡一直住了個怪物。

沒有遇到雅各布、沒有搬到保留地以前，膽小畏怯的她總是在隱瞞她和正常人類的不同之處。她曾經天真的和小夥伴分享她的能力，得到的總是畏懼和厭惡。

常青了解奎魯特男孩們剛變身時的慌張，因為她比他們經歷的更早。那種沒有同類的恐慌和空虛，像韁繩一樣緊緊拴住了年輕的超自然人種，脫離群體的他們自嘲的稱自身是怪物。

常青釋放了身體裡的怪物，為了活命。

冰質的骷髏面具帶著森白攀爬臉頰，黑藍的冰晶形成甲胄覆蓋軀體，漆黑甲胄的邊緣泛著骨頭茬般的白。周圍的冰牆被奪去了顏色，擴散出一圈圈或深或淺的墨色。連落到常青周圍的雪，也變成了烏鴉羽毛般的墨黑。

常青抬起頭，原本眼睛的地方被黑洞洞的骷髏眼窩取代。黑白兩色的冰錐爭先恐後的蜂擁而至，兩色冰錐組成的長龍與魚叉狠狠的撞到了一起。魚叉完全刺入了冰龍中，卻被凍結在了中間。

「歐呂爾？」距離最近的愛麗絲被嚇了一跳，她果真謹慎的向後跳了半步。

身為亡者的吸血鬼更能感受到常青周圍環繞的死氣，她站在那，周圍雪白的冰雪不斷被侵蝕為死亡的漆黑。冰形成的骨刺自甲胄的空隙鑽出，一股陰鬱寒冷的氣息環繞常青，她單單站在那裏就能讓人聯想到亡者。

十二巫的玄冥本就代表冬、雨、死亡。

巫人後裔可以激發祖先的血脈，獲得祖先的能力。個別後裔甚至會發生返祖——上古時期，不適每個巫族都像人類的模樣。

卡倫家族的吸血鬼們數十年的生涯，令他們養成了謹慎的好習慣。對常青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們的反應都很快，幾乎所有人都退出了常青能夠攻擊到的距離。

而狼人僅有幾個人下意識的後退，雅各布更是加快了腳步奔向常青。

僅僅是，眨眼的功夫。

清理出一片空地的戰場飄起肆虐怒吼的冰雪風暴。代表死亡的黑冰甲胄懸空浮起，殘骸般的冰錐或砸或刺，追逐著吸血鬼新生兒的身影。如果說人類的常青時針對單人操控冰雪，現在的常青便是全場控制，只不過她操縱的冰多為黑色。

令卡倫家擔心的不分敵我並沒有發生。

常青只是愣了片刻，駕馭著速度超出尋常百倍凝結的冰雪，冷漠的收割著新生兒的生命。雅各布撲倒了一個想要攻擊常青的新生兒，扭頭卻看見她單手提起了一個新生兒的脖頸。

「Shit！賴利沒說這個！」一直觀察常青找尋她弱點的性感美人克莉斯蒂，瞪大了血紅的雙眼。在新生兒中她的身手數一數二，但她放棄了斬首的打算。她翻身躲過腳底竄出的冰錐，抓過旁邊新生兒斷掉的手臂塞進對她撲來的巨狼嘴裏。破壞形象破口大罵的美人語氣怨恨：「賴利呢！這就是他說的我們可以對付的卡倫家？！」

「天亮了。」性格孤傲的弗萊德仰望天空，紛紛揚揚的雪片像刀子般的刮裂了他的皮膚。弗萊德舔舔嘴角，對其他新生兒喊道：「天亮了！我們沒死！」

「等等。」賈斯帕攔住要扭斷弗萊德頭顱的家人：「聽他們說什麼。」

被狼群和卡倫家族吸血鬼趕成一個圈的新生兒大軍，只剩下了五六個人。他們恐懼又憤慨，得到維多利亞指示的賴利曾經跟他們說，吸血鬼畏懼陽光，陽光會殺死他們。

現在，透過冰和雪，陽光曬到他們身上。他們的表層皮膚閃耀起鑽石般的光澤。

常青面無表情的看著匯聚到一塊的新生兒，攤平手掌。新生兒們周圍堆積的冰錐愈發尖銳，黑色從它們中心向外蔓延。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讓千百條冰錐同時穿過新生兒的身體。

「住手阿青！」彷彿知道常青將要做的，不顧在戰鬥中露出人形的危險性，雅各布單手握住常青甲胄的凸起，用蠻力將她撲倒在地：「莫確定這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嗎？！」

常青重重的倒進了冰層中，壓製她的雅各布被堅硬的冰質甲胄咯的生疼，但他沒有放手。

隔著雅各布，常青望向恐慌的靠成團的新生兒們。

晉陞的幾個新生兒聚集在弗萊德和克裡斯蒂的身邊，面帶恐懼的環視周圍的吸血鬼和狼群。十幾個被碎.屍的吸血鬼倒在冰雪中，黑白兩色的冰雪掩埋了他們佈滿裂痕的屍.體。唯有弗萊德還算鎮定。

克裡斯蒂不想再打下去了，聰明如她當然看出賴利只是在利用他們。她知道解釋也不能讓卡倫家放過他們，所以她直接的舉起手：「我投降，讓我活著，隨便你們怎麼處置。」

克裡斯蒂話剛出口，其他存活下來的新生兒紛紛應聲。

卡倫家族互相看了看，最後他們看向山姆。

山姆吼了兩聲，他們希望雅各布進行翻譯——人形的雅各布正拿著碎步片擋著，把死沉的常青往樹後面拖。

「雅各。」常青摸了摸覆蓋住臉的骷髏面具：「我能看得見，你用力拖動我的時候……」

「閉嘴。」雅各布惱羞成怒：「還有，閉眼！」

狼群忍不住回頭看雅各布。愛麗絲的眼神突然變得空洞茫然，卡倫家族的吸血鬼默契的退後幾步，將沒有防備的愛麗絲圍起來。

克裡斯蒂眼睛發亮，她大喊：「機會！」

聽到她喊聲的幾個新生兒下意識的扭頭就跑，狼群們轉身就追。克裡斯蒂訝異的瞄了眼沒有動作的卡倫家族，和弗萊德一左一右分開逃走。

「不要追！」回過神的愛麗絲阻止狼群：「他們馬上就來！沃爾圖裏衛隊。」

雅各布總算在樹下挖出了他事先埋好的短褲，但他不得不重新變回狼形，加入狼群的隊伍：「我們離開這。阿青？」

頂著骷髏面具渾身撒發著亡者氣息的常青站起來，她空洞洞的眼窩映不出眼前的巨狼：「我留下。」

雅各布搖了搖頭，他的毛髮抖動。

常青環視周圍狼籍的戰場，目光鎖定在黑色的冰雪上：「沒人能解釋這些，我不能走。他們會跟著我找到你們。」

愛麗絲皺起眉頭急聲催促：「快點，他們馬上就到！」